六月十日,維也納。曾經作為巴伐利亞東方馬克的時光暫且不說,與多年前塔塔人侵襲時相比,這城市也不可同日而語。教堂恢弘肅穆,街道整潔雅致,舊式公爵城堡早已拆除,新宮廷城堡雖遠未完工,龐大的主體宮殿和典雅園林以盡顯法蘭西的氣派,德意志的莊重,匈牙利的神秘。
可近兩天,這城市卻籠罩在‘迷’霧之中,消息靈通之士沉默不語,很少關注外界的貴族和市民人心惶惶。
兩天前,奧地利公爵及匈牙利國王從林茨返回,既沒有入城儀式,隨后也無消息。
據說,公爵在摩拉維亞的據點布爾諾被‘女’侯爵攻取;據說,巴伐利亞軍隊占據林茨;據說,克羅地亞軍隊深入卡琳西亞;據說,公國在保加爾的要塞普列文岌岌可危。據說,普雷斯堡摩拉維亞軍隊準備渡河攻擊維也納;據說,黃胡子要來了,隨行的居然是公爵夫人巴伐利亞公主伊麗莎白…
據說太多,人們無法分辨真假,但前往威尼斯的商隊黯然返回;前往瓦爾納的商隊再無消息;前往布爾諾作戰的貴族、騎士出現在街頭;城北通往摩拉維亞的大道上有人見到狼騎兵返回。
于是乎,大家確信小腓特烈真的敗了。雖然對陣的是摩拉維亞‘女’侯爵,那據說是黃胡子的情‘婦’;雖然對陣的是巴伐利亞,背后也有黃胡子撐腰。
于是乎,大貴族開始翻家譜,找出與霍亨施陶芬家族有哪些‘交’叉點;大金主開始著急,小腓特烈借貸的軍費可能血本無歸;商團開始犯愁,為什么只顧著威尼斯和瓦爾納呢?市民無所謂,只要黃胡子的軍隊真如傳說中不劫掠就行,公爵么,就那幾個家族換來換去,誰當無所謂。
于是乎,劉氓進城時只覺得什么都沒發生,自己是來逛街的,而午后的陽光也的確愜意。
近衛隊留在城外,兩人和隨從都是便裝,乘坐的也是一輛商人的馬車。茜茜一路都沒怎么說話,進城后,卻像是回到從前活潑開朗的時代,執意下車步行,并挽著他的胳膊吱吱咯咯介紹維也納的景物和風土人情。這讓劉氓有些不安,但他不愿去多想,更希望這曾經熟悉的溫馨持久些。
走了沒多久,他就感覺到,茜茜對這城市的發展,特別是藝術氛圍和居民生活上費了心思。這座城市雖沒有斯圖加特街道寬闊氣勢恢宏,卻典雅富麗、閑適優美,更符合劉氓前世心目中的歐陸風格。
那小腓特烈呢?從林茨到這,一路來,劉氓可以確定,小腓特烈為奧地利發展付出的艱辛并不比自己少。自己有太多經驗可借鑒,往往是確定方向,規劃好模式就撂挑子,對瓦本根本沒‘操’多少心。而小腓特烈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又要應對奧斯曼侵襲這樣的外部干擾,個中艱辛可想而知。
小腓特烈同樣具備爭奪德意志王位的實力。也許,不該怨怪他選擇跟法蘭西站隊,跟威尼斯聯合。也許,不是因為自己,他必將成為偉大君主,在歐陸歷史上留下光輝一頁。也許,沒有自己自己介入,他和茜茜的的婚姻將非常幸福,留下令人憧憬的傳世佳話。
也許再多也沒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與之前估計不同,尼德蘭各城邦沒擺出大兵壓境只求一舉‘蕩’破瓦本的架勢,反而非常謹慎。初戰小勝后,聯軍并未大舉圍攻特里爾,而是依托摩澤爾河谷西岸山梁構筑延綿十幾里的碉堡戰壕群,既持續壓迫特里爾及摩澤爾河以東大片地域,為進攻留下無限可能,又擺出穩扎穩打持久對耗的模樣。
而古德里安那頭,劉氓在布拉格的所謂國防軍,也就是赫拉德茨克拉洛韋、庫特納霍拉等地貴族騎士和民兵組成,以步兵為主,不到兩萬人,而且訓練不到位,裝備也不到位。
古德里安出兵迅疾,導致‘波’西米亞國防軍派出進攻村鎮的小股部隊損失不輕,退守布拉格的也就萬人出頭。加之布拉格近乎空城,拉上城堡區德意志市民和約瑟夫區猶太人,男‘女’老幼也不過三萬。
可古德里安明明可以輕易破城,卻只是圍攻,并派出驃騎兵向科林、赫拉德茨等城出擊。艾利什卡那幫人則四下活動,廣泛感召居民。口號很簡單:以‘波’西米亞人事務‘波’西米亞人解決,黃胡子能做到的我做的更好。塔博爾軍,仍是玩他黃胡子慣用的不確定策略。
你黃胡子會圍點打援,別人就不行?你黃胡子會玩籠絡人心,別人就不行?劉氓并不為對手變強大而懊惱,但同時應對兩頭的確要費些周章。
四天前,匈雅提在林茨玩了個障眼法,巴伐利亞主力秘密調往布爾諾,集中優勢兵力強攻城池,而大讓娜又做足城內貴族和市民工作,導致該成一天就告陷落。這并不足以決定戰局,畢竟匈牙利大軍已經進入摩拉維亞,可不知怎么的,小腓特烈通過巴伐利亞給劉氓發去邀請信,然后撇下林茨軍隊返回維也納。
不管小腓特烈為何放棄戰斗,為何邀自己跟茜茜一同前來,這顯然是彌合兩人嫌隙的最佳機會,也是考慮如何讓奧地利匈牙利加入德意志一體化進程的最佳會。至少,劉氓需要腓特烈暫時在應對奧斯曼侵襲上承擔更多責任。
察覺他的狀態,茜茜也慢慢恢復沉靜。當市中心規模宏大的宮殿和園林映入眼簾,茜茜停下腳步,默默看一會,然后邊領著他向宮殿走,邊低聲說:“亨利,我不怪腓特烈,你不要為難他。”
“為難他?怎么會。你也知道,我從未將他當做敵人。那天…,啊,當時他先挑事,我們就稀里糊涂打起來。”
劉氓沒法說兩人突然開戰是因為茜茜,可茜茜顯然明白他遲疑的原因,臉‘色’已經改變。訕訕走了半天,他正想著該如何進一步表達,茜茜突然淡然一笑說:“那就好。腓特烈已經輸了,輸的很徹底,希望你能給他保留些尊嚴。”
這話怎么味道不對?劉氓一愣神,茜茜卻不再理他,昂起頭,優雅的向前走。劉氓緊追幾步,兩人已經抵達宮殿前方的院落大‘門’,一群貴族顯然等了不短時間,這會正呼啦啦迎上來。
茜茜矜持自如的一一介紹,劉氓也只好一一應對,哪還有工夫考慮事情。等眾人在大廳落座,他才得知,小腓特烈已經前往保加爾的普列文要塞,臨行前吩咐:奧地利公爵向德意志國王效忠,他離開后一切都聽國王和公爵夫人伊麗莎白吩咐。
這是搞什么?面都不見就閃人,搞得我打定主意侵奪奧地利,你小子被‘逼’無奈才逃走。聽國王和公爵夫人的,這味道就更…
劉氓腦子里一團‘亂’麻,可眼前滿臉笑容,肚子里卻各懷心思的貴族要應付,實在想崩潰當場。
入夜,裝飾簡樸的起居室內,劉氓跟茜茜坐在圓桌旁,對面沙發上是一位宮‘女’和三歲多的小‘女’孩。劉氓是好不容易得了個清靜,卻更加的莫名其妙。宮‘女’是小腓特烈情‘婦’,此時一臉拘謹老大不安,小‘女’孩是兩人的‘女’兒,跟茜茜顯然很熟悉,卻礙于他這黃胡子不敢撒嬌。
“公爵…,啊,陛下,腓特烈說,一切都‘交’給你…”宮‘女’端莊嫻雅,此時卻顯得不善應對,或者說黃胡子實在兇名卓著。
劉氓撓頭不知如何回答,茜茜愣了一會,臉‘色’慢慢融化,湊過去跟宮‘女’閑聊,寵溺的跟小丫頭嬉鬧。但宮‘女’顯然不愿多說,也不愿久坐,很快就找借口離去,結果讓屋內更顯尷尬。
無意識環視一圈,茜茜默默起身走到臥室‘門’口,倚在‘門’框上看了會,才仿佛很疲憊似的說:“這就是腓特烈的臥室,我住在郊外,沒來過。你看,是不是有點寒酸?”
劉氓茫然起身走過去,看了看,的確寒酸,房間沒什么家具,最顯眼的家具是一張粗陋鐵‘床’,臥具也很簡樸。
“他曾經很有信心的跟你爭,卻處處落下風。現在,他徹底敗了,還是敗在你情‘婦’手里,應該是心灰意冷,不想掙了。什么都留給你,知道么?”
扭臉看著劉氓,茜茜嘴角顯出譏誚,繼續說:“表哥,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腓特烈是對你使用過‘陰’謀,可他哪是你的對手?你不但處心積慮在奧地利周圍部署力量,設下陷阱,還會利用別人心中傷疤。”
劉氓嘴里只有苦。處心積慮,的確是,大讓娜為此準備很久。可他如何辯駁?將過錯推到大讓娜頭上?
見他只是愣愣看著自己,不回答,茜茜眼中開始閃出淚‘花’,繼續說:“我不愛腓特烈,可他愛我,忍受一切愛我,從不強求什么。他信任你,認為你是真心促成我們,對我長期住在斯圖加特也很放心。而你呢?不但卑鄙的占有我,還將消息透漏給她,讓他在毫無準備情況下貿然跟你開戰表哥,這真的是你么?腓特烈到現在都不相信,還希望你照顧我,而你居然還裝得這么無辜”
卑鄙的占有你?這下劉氓不僅是驚愕,更是出離憤怒,滿臉漲紅斥責:“茜茜,你瘋了么?我什么時候…”
這下輪到茜茜錯愕,又仔細看看,覺得他的確是氣急了,不想作偽,下意識說:“怎么回事?就在冬天,腓特烈讓我回去,我以為他改變想法,心里很難受,很著急。你到我和漢娜的住處,喝了酒,我照顧你,結果…。可是…,我沒反抗,但你是清醒的,怎么,不認了?”
啊?劉氓腦子一懵,趕緊定下神想想,隱約有這么回事。在艾萊斯托利亞山‘洞’圖書館喝了酒,稀里糊涂就在漢娜和茜茜那住了一晚,可這事他一點印象沒有。
艾萊斯托利亞這‘女’人害死人。茜茜又羞又氣,轉身就跑,劉氓趕緊追上去抱住她,不敢,也不愿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