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暮色中的康斯坦察依舊忙碌,無數的船隻進進出出,將南面的物資運來,再轉往克里米亞、別爾哥羅德、拔雷謝次等地,以支撐克里米亞、東羅馬和波蘭爲歐羅巴命運而進行的殊死抗爭。UC小說網:書迷羣2這場景已經持續數月,連剛來碼頭幹活的傭工都已麻木,但港灣內桅桿林立的場景似乎與前幾日有所不同。
碼頭最北面,十幾艘武裝商船整齊的泊靠在木製臨時碼頭上,不時有神情肅穆的士兵列隊上下跳板,加上岸邊龐大而同樣肅穆的營地,給人一種壓迫感。
近來北上的船隊多次遭到金帳汗國戰艦襲擊,難道是黃鬍子爲確保港口安全派來軍隊?不清楚狀況的商人猜測。但海上的事情該由黑海艦隊負責,步兵起不到多大作用。
保加爾氣氛詭異,流言四起,傳說有人要勾結韃靼人背叛東羅馬,這些士兵是用來防備的?明眼人心中疑惑。可瓦拉幾亞公爵已經有所準備,摩里亞、色雷斯、塞爾維亞、波斯尼亞都已徵集後備兵團準備北上,完全可以順手解決。看衣著和旗幟,這些是黃鬍子的鐵十字近衛步兵,顯然是從摩尼亞趕來的。都知道摩尼亞和波蘭戰事緊張,這實在沒必要吧。
的確是沒必要。不僅旁觀者妄自揣摩,營地中大小軍官也是心急如焚。眼看著元帝國對波羅的海沿岸的大舉進攻迫在眉睫,自己的皇帝卻執意返回地中海解決法蘭西問題。雖然只調用近衛隊和五千近衛步兵,戰事也由阿方索、于爾根、匈雅提等人負責,這態度讓人心憂。
更麻煩的,這皇帝還一反常態,彷彿這纔想起皇帝該有的權威,不管皇后還是以色列女王,誰勸也不聽。以至於有人猜測,皇帝已經對戰事絕望,完全是在賭氣。也有人猜測,皇帝被那普羅旺斯侍女迷住了,是想借教訓法蘭西的機會爲那侍女的家族贏得普羅旺斯,甚至法蘭西。
當然,也有人辯解。皇帝是爲整體戰局考量,如果米蘭公爵難以應對法蘭西全力進攻,科西嘉等島嶼,乃至意大利危急,那北方應對元帝國侵襲的大軍可謂補給斷絕腹背受敵。如果元帝國再勾結北方聯盟趁勢進入地中海,局面就不可想象了。
但無論衆人如何焦急,市政廳內的宴會可謂一片溫馨。
長桌,劉氓坐在主位,右手是德古拉和幾位將領,左手是公爵夫人匈牙利的伊麗莎白和艾格尼絲等人。
“陛下,是我無能,普洛耶什蒂的作坊遲遲不能達到充足供應軍需的規模。這一陣,唉,出了些事故,韃靼人的奸細還進行破壞…”
劉氓已經將武器生產全面北移,擁有石油的瓦拉幾亞和擁有鐵礦的特蘭西瓦尼亞、摩拉維亞自然成爲基地。可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新式武器的研發更是循序漸進的過程,如何能怪到德古拉頭上。
“你完全沒必要說這些話,要說無能,那只是我。是我讓大家剛剛獲得和平就再次陷入戰亂…”德古拉臉上的憂鬱和陰霾再也找不到蹤跡,換之以平靜笑容和黃鬍子臣屬特有的疲憊。看看一旁滿臉貴族禮儀也難掩幸福,正故作威嚴訓斥不安分小東西的的伊麗莎白,劉氓不知該自豪,感慨,還是愧疚。
德古拉是近來跟各方王公打交道多了,說話時習慣性帶上臣屬該有的謙恭。他當然知道頓涅茨克戰役對這位皇帝的影響,見皇帝乾巴巴的攬錯,也不多客套,很快將話題轉向各公國後備兵力北上的問題,但隻字不提這位皇帝南下的事情。他的臣屬大多見過黃鬍子,很快也加入討論。
另一邊,伊麗莎白跟服侍劉氓前來的瑪麗亞很熟悉,不認識艾格尼絲。見瑪麗亞神不守舍,而艾格尼絲隱約表現出女主人架勢,滿心疑惑,也略感不快,但沒有影響宴會整體氣氛。
持續到入夜,小德古拉不耐煩大人嘮叨,開始對傳說中的黃鬍子感興趣,整的劉氓難以招架。伊麗莎白和德古拉有心制止,但見自己的皇帝是發自內心溺愛小傢伙,欣然之餘,也清楚另一層原因,乾脆作壁上觀,一衆臣屬則忍俊不止。
勉強滿足小傢伙的好奇心,見小傢伙已經犯困,劉氓正想招呼伊麗莎白帶小傢伙先退席,斯蒂芬卻鬼鬼祟祟走進來,到他背後,小聲說:“陛下,巴拉來了。”
一旁的德古拉聽到趕緊解釋:“啊,陛下,很抱歉,你的侍女巴拉這兩天就在這裡,卻忘了給你稟報…”
劉氓一路心事重重,見到德古拉就詢問保加爾情況,哪記得起巴拉,但扭臉看看斯蒂芬,卻感到疑惑。巴拉是自己的侍女,進出很正常,爲什麼要鬼鬼祟祟通報?但德古拉也說起這事,他不好多問,只是點點頭,半天不見巴拉進來,也就不再留意。
等宴會散去,劉氓跟德古拉在小客廳商討事務。剛有意無意提起自己南下的事情,侍女稟報公爵夫人前來。
兩人都未在意,可腳步聲到門口停了一會,一個聲音響起:“怒而用兵乃大忌,陛下想看看東方關於戰爭的論述麼?”
聲音柔美動聽,說的卻是很不標準的漢語。劉氓愣住,茫然看看德古拉,也是愣住,扭過臉看門口,還是愣住。
伊麗莎白在左手,似喜非喜,似悲非悲,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巴拉在右手,一成不變的恭謹。兩人之間是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女人,應該就是說話的人,一身薩拉遜式長袍,卻沒戴面紗,正帶著極其複雜的微笑看著自己,有些面熟,猛然想不起來。她背後還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像是侍女,另一個卻蒙在披風中。
他足足愣了兩分鐘,女人眼中露出失望,低下頭說:“看來陛下已經忘記我了…”
劉氓瞬間記起她是誰,可名字仍然說不出口,正彷徨,伊麗莎白感慨的解圍:“安妮絲,這不怪陛下,你變化太大了,你看,你表哥不是也沒認出來?”
安妮絲,是啊,安妮絲,這傷感瑟縮的眼神纔是她,剛纔那帶著頑皮和希冀的笑意太過陌生。而且,對這位在海德堡自己困苦時擁有,隨即遠赴他鄉的女人,他實在不知是何感情。
扭臉看看果然是一臉詫異的德古拉,劉氓惶然起身,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半天,還是伊麗莎白拉著安妮絲過來,德古拉百感交集的與表妹相擁,他纔算躲過危機。
半響,等安妮絲拉著哥哥的手坐下,重新看著自己,劉氓哪還敢繼續發呆,下意識說:“安妮絲…,你,你不是在開羅…”
他無法說下去,而安妮絲抹抹眼角淚水,呆呆看他一會,重新失落的低下頭。他不再猶豫,起身,過去拉起安妮絲,緊緊摟在懷裡。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怎樣,但,這女人失去,又回來,是他悲涼生命中難得的喜色。
見狀,德古拉要悄悄拉著妻子離去。伊麗莎白像是又記起什麼,但搞不清狀況,張張嘴,還是止住,跟丈夫攜手離去。
有不可名狀的欣慰,有淡淡的哀愁與失落,劉氓腦海中許久才泛起與安妮絲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但他似乎沒有膽量審視自己這女人與往昔有何不同,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讓無需更多思索的相擁更長久。安妮絲似乎也是如此。
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不知過了多久,安妮絲輕輕掙脫他的懷抱,小心退幾步,不安的說:“陛下,請原諒,安妮絲太莽撞了…”
這纔是安妮絲,或者,這纔是以前的安妮絲,那剛纔爲什麼判若兩人?或許,在苦難面紗下,她原本就有快樂跳脫一面。而在開羅,她是快樂的,等見到自己,面紗才重新蒙上。
“這次回來,是想…。啊,開羅肯定有許多新奇的故事,給我講講好麼?”劉氓想說些客套話,但怎麼說都覺的不合適,乾脆慌亂的顧左右而言他,硬著頭皮拉安妮絲走進臥室。
他的舉動是下意識的,但一進臥室,相對孤立的環境讓兩人找到共同的回憶。安妮絲很自然的靠牀斜跪在地毯上,劉氓也懶散在一旁坐下,就像在公爵城堡的冰冷小臥室,就像在海德堡孤寂的小臥室。片刻,跟安妮絲前來的那位侍女也走進來,以劉氓非常熟悉的動作在安妮絲身邊跪下。
“偉大的奧古斯都,我…”
“你是莎瑪,哈勒卜的莎瑪。”
不等侍女說完,劉氓笑著接上,臥室立刻沉浸在往昔那種寒酸卻溫馨的氛圍中。兩女低頭不語,嘴角溢出複雜的幸福和感慨,也有辛酸而甜蜜的回憶。劉氓則靜靜看著兩人,心頭充滿飄飄渺渺的甜蜜。
這難得靜謐沒持續多久,外間輕微擾動,似乎是艾格尼絲的侍女來問什麼。但擾動很快沉寂,巴拉帶著剛纔那位蒙在披風中的女人走進來。在不遠處跪下,不等劉氓心中疑惑發酵,巴拉輕聲稟報:“陛下,這位是宋帝國…”
“我不是使者,是陛下的婢人輕輕揭開兜帽,劉氓傻眼,腦子徹底不轉筋,居然是賈二孃。
“陛下,她是使者。嗯,陛下應該認識她。她曾經因被俘,輾轉成爲陛下侍女,到埃及認識公主後,成爲宋帝國特使,這次是專程前來,我也是…”
“想我了,跟她一起回來,是麼?”物極必反,驚詫太多,劉氓反而平靜下來,笑著截住安妮絲話頭。
安妮絲羞赧的低下頭,劉氓感到說不出的輕鬆,似乎這些天的陰霾終於露出一絲縫隙。他對賈二孃的記憶非常平淡,因宋帝國的崛起,內心深處,原本寄託在她身上的那種惶恐悲涼也消失無蹤,反而能平靜面對。
細細看一會賈二孃眼底明顯有複雜情緒,卻用恭謹掩飾的面容,他理理紛亂思緒,輕聲問:“你是因爲宋帝國不能全力支援來的麼?”
賈二孃目光閃動片刻,居然用條頓語回覆:“是的,陛下。但與您想的不同,雖然因路途和戰局等問題,宋帝國不能全力支援,但派出少量遠征軍並願意提供武器等支持。現在遠征軍已經抵達開羅,可以應陛下要求隨時調用。當然,陛下也可以跟埃及帝國商議,探索更全面的應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