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私,自私,心中的牽掛太多,心中的牽掛以沒有幾樣。不管怎樣,當劉氓設想的策略剛開始實施,多變而恢弘的場面就勝過他里格尼茨以來所有的戰斗。
經過一天的準備,二十七日一早,兩個大兵團鐵十字近衛步兵和差不多同等數量輕重騎兵拋下卡麥涅茨城北正如火如荼的戰斗,先南下渡過德涅斯特河,隨后向東狂飆而去。大車粼粼萬馬奔騰,像是德涅斯特河決堤;旗幟飄揚隊列森嚴,像是黑森林涌過萊茵河。
或者是這舉動太過出人意料,或者跟阿方索留下的骷髏騎兵封鎖嚴密,或者是統領兀良合臺年事已高,過于謹慎,元帝國南路軍遲遲未對這變化做出反應。
二十八日晨,等劉氓休整一晚,率軍從卡麥涅茨以東六十余羅馬里處重新渡過德涅斯特河,在地形舒緩地帶向百里外的文尼察急進,元帝國未參戰兩萬余人才拔營,同樣向文尼察運動。而遭受阿方索攻擊的營地也變得主動,似乎想盡快解決當面之敵,攻下卡麥涅茨。
這顯然不現實,先不說阿方索早有預料,黃胡子近衛軍不是等閑之輩,西面匈雅提聚集的各國騎兵也開始向東運動。如此一來,特雷姆夫爾兩萬蒙古軍也要銜尾追擊,至少是牽制,元帝國南路軍整體部署開始陷入劉氓預想的局面。
雖然不可能用上帝之眼通觀全局,劉氓對自己的策略比較滿意。元帝國顯然未設想過黃胡子主動出擊。在卡麥涅茨以東,文尼察以南廣袤草原上只有為數不多,主要起警戒作用的幾個依托小城鎮建立的據點。面對狂飆而至的近衛重型和骷髏騎兵,這些據點幾乎沒像樣的抵抗就被拔除。進一步削弱元帝國對這支奇兵的把握力。反之,少量不愿舍棄家園的波蘭立陶宛居民和更多的羅斯游民看到了希望,讓劉氓得到額外的信息來源。至少確定,文尼察跟之前了解的一樣兵力空虛。
二十九日,元帝國南路軍分出的五千騎兵利用輕裝優勢斜插到大軍側后。判斷對方是強力試探,或將自己纏住,劉氓命令主力繼續前進,三千禁衛中型騎兵骷髏騎兵和一千鐵十字近衛步兵反身回擊。
元帝國騎兵顯然不把這四千人放在眼里。毫不猶豫撲上。可情況出乎預料,黃胡子的騎兵丟下步兵就跑,等他們準備把可憐巴巴的步兵踩成肉泥,在東方經歷過的夢魘出現。面對鉛彈組成的暴風雨。即便劉氓前世的軍隊也要喝一壺,何況這些并無本質升級的蒙古騎兵,短短十幾分鐘,兩千余人馬倒落塵埃。不等他們回過神,之前逃跑的黃胡子騎兵折回來趁火打劫。本應起牽制作用的騎兵只有千余逃走,白白為劉氓提供了額外的馬匹、補給和相當數量優質復合弓、爆破箭。
“陛下,為什么跟隨您作戰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呢?”“是啊,仿佛更能感受到主的庇佑…”
日暮西垂。大軍依托一座荒僻,幾座山丘和林木掩映的小村鎮駐扎。于爾根、曼弗雷德、布里吉特等人顯然還未從下午初戰大勝的喜悅中恢復,跟隨他前往小鎮路上孩子似的嘀嘀咕咕。
篝火組成的星河在草地、林木和丘陵間掩映。牛馬嘶鳴匯成宏大的濤聲。劉氓一直在關注地形和士兵整理車輛、構筑陣地等情況,并未留心屬下貌似恭維的嘮叨。
初戰勝利并不能說明什么。元帝國南路軍士兵看樣子以薩珊等地士兵為主,蒙古各部及原西遼等地士兵不到三分之一,還包括少量羅斯人,應該不是對抗宋帝國的主力。即便這樣,他們的單兵素質不弱于近衛軍,下午,在突然遭遇宋帝國致命武器和完全意外的情況下還能有千余士兵撤離就說明這一點。而他的終極目標是元帝國主力。
小鎮居民不多,可能聽說黃胡子要到來,零散迎出鎮外,在士兵忙碌身影映襯下顯得有些怪異。這里靠近連接烏曼、文尼察、基希納烏、卡麥涅茨等地南來北往的傳統商道,雖貿易因戰事而斷絕,這些早已習慣戰火的人顯然故土難離。
品味一會這些人明顯還惶恐的眼神,劉氓將注意力轉回身邊,笑笑,無奈的說:“不用再恭維,這是開始,只希望你們在隨后看到太多士兵長眠他鄉時不要忌恨我。”
“忌恨說不定會有,但這樣的戰斗足以讓所有人的家族驕傲很久…”
見貌似古板的曼弗雷德開起玩笑,劉氓跟眾將領一起笑了,但還是很快轉過神,略作思索說:“向文尼察派出一個兵團骷髏騎兵…”
看看不遠處跟隨前來的骷髏騎兵大兵團長阿納托利,見他凝神注視自己,劉氓繼續說:“你親自帶人去,記住,沿途多與居民聯絡,盡量避免戰斗,情況不對就返回,繞多遠都沒關系。”
阿納托利是土生土長的摩尼亞人,在劉氓經營摩尼亞初期就歸附,并加入骷髏騎兵,而所屬部落跟奧爾加涅部落有關系,游牧地正是這附近。
父親雖是部落首領,年輕人實打實積功升到大兵團長,指揮能力沒的說。他很快明白自己的任務,對劉氓記得自己部落情況更是大為感動,也不多說,笑笑就領命而去。其他人也明白這是一記刺拳,開始低聲議論可能出現的情況。
此間居民早就聽說過黃胡子近衛軍名聲,親眼所見后得到足以欣慰的印證,等猜出這位被眾星捧月的家伙就是傳說中的黃胡子,也不過將之前本能的惶恐轉為好奇。劉氓無意,也沒精力展現什么親民風范,隨意回應居民的致意,徑直走向鎮中。可到臨時居處門口,麻煩還是來了。
一位眼睛咕嚕亂轉卻仍顯樸實的大叔正在門口恭候,看見他們后滿臉都是驚喜,跟背后兩個神情呆滯的女孩相映成趣。這家伙是附近一個游民部落的首領。早晨就與大軍聯絡,稟報蒙古騎兵動向,并建議大軍在這宿營。
這些游民有奶便是娘,生活在這羅斯、波蘭立陶宛和摩尼亞交界地帶的表現更為突出。劉氓在第聶伯河戰敗后,東南地區許多部落在扎波羅熱人影響下選擇跟摩尼亞居民一道撤離,并在這幾個月的騷擾反騷擾戰中貢獻良多,而這里到基輔的游民大多選擇效忠蒙古人。
只可惜,元帝國原本就為劫掠而生。雖有意長期經營這里,轉嫁戰爭負擔的舉措不可能放棄,對他們還不如莫斯科大公國和波蘭立陶宛這兩個干娘,更不能與羅馬正教會這親娘和黃胡子這干爹相比。
場景有些熟悉。劉氓莫名回憶起當年在扎波羅熱與塞爾克會面的場景,不過那時的女孩是賈二娘,蒙在斗篷中。恍惚一瞬,他走到近前,不待大叔啰嗦。直接說:“別說后面那兩個是你的女兒,也別提什么傳統,要想表示忠誠,就讓你所有的小伙子跟隨我作戰。或者,給我介紹一下北面的情況。”
樸實大叔一激靈。立刻示意兩個女孩閃開,自己跟在劉氓身側嘮叨訴苦。既然要在這混亂之地生存。對局勢的敏感性不可或缺,他雖說的凌亂,劉氓還是得到不少有用情報。
斯摩棱斯克公爵和涅夫斯基的戰斗愈發艱難,所有重要城鎮都被元帝國和莫斯科大公國占據,只能在波列西耶東段和斯摩棱斯克山地間流竄掙扎。
劉氓猜不透這雙頭鷹玩什么花樣,但早就清楚,羅斯,或者說狄安娜的態度將是左右局面的最大變數,或者說是左右他近衛軍最終命運的最大變數。也許不該忽略索菲亞,念頭冒出,隨即被壓下。他明白,安娜說的對,自己對卡特琳娜等人的態度都是傷害。但,他已經這么做了,不愿去后悔。
打發走大叔,已經入夜許久,等眾將領絡繹離開,呆坐半天,他突然覺得有些悶。四下看看,房間收拾的很利落,過于利落,標準近衛軍風格。以往戰事再緊張,他身邊都會有奧爾加涅等心愛的人,至少也會有侍女。這次真的不一樣了,想到這,他感到可笑,慚愧,附帶無法掩飾涼意的寥落。
隨意翻了會地圖和文件,他忘卻那些擾亂心境的笑容,正想隨意瞇一會,外面卻傳來腳步聲。片刻,斯蒂芬鬼鬼祟祟探探頭,然后一個淡淡的笑意充斥視野,是郭福。
必須的習慣?可笑吧?他真的笑起來,而且無法掩飾心底的欣喜和滿足。但這欣喜很快被抵消,看到巴拉和薩比娜跟進來,他有些惱火。
“為什么冒險,我不是留下信了么?你等宋帝國遠征軍到達后指揮他們配合阿方索。還有你們,以為自己是…”
話沒說完,注意到郭福披風上的泥污和蒼白的臉色,他心中一酸,停止無謂的嘮叨,吩咐斯蒂芬弄些熱茶,默默上前為郭福脫去披風,安置她坐下。
郭福明顯不適應他這殷勤,神色和舉止都有些發僵,坐了一會,沒頭沒腦說:“并不危險,他們的注意力已經投向文尼察。再說,我也…”
習慣了是么?劉氓心里替她接上一句,但只是默默看著她,心頭平和安逸,沒什么想法。巴拉顯然并不懼怕他惱怒,或者郭福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很快就神色自然的忙碌起來,薩比娜卻顯得猶豫,似乎有話要說,又不想打擾兩人。
“你有些急了。宋帝國遠征軍全力趕路,你這樣不禮貌。還有,兀良合臺是蒙哥汗舊臣,帝忽必烈對他有猜忌,這會影響他做出決策。你等一周再開始這行動,也許能取得更大戰果,甚至更好的打開局面…”
郭福依舊在絮絮叨叨,劉氓大體聽進去了,但心頭是一種略顯亢奮的古怪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