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松公爵、勃艮第公國的內維爾等人幾乎是一夜未睡。即便占盡優勢,面對黃胡子,誰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更別提優勢還不大。可惜煩憂也是徒勞,討論一夜,除增加更多可能性,他們未得出任何感覺靠譜的結論,只能等待法蘭西查理回復。可回復即便到了,是否過時?畢竟情況在不斷變化。
下半夜,黃胡子的近衛步兵有兩千人到達臺伯河口,現在已經開進羅馬城,后續的應該更多。這還不是全部,錫耶納總督厄爾申格已經平復佩魯賈亂兵,軍隊正朝這里運動。那不勒斯,除了監視阿特里的克羅地亞步兵,黃胡子的五千瓦本國防軍已經配合本地貴族兵力合圍那不勒斯城,只是還沒動武。至于摩里亞,奧斯曼人聲稱戰果輝煌,卻沒有詳細說明。
晨光初透,內維爾沒有絲毫倦意。來到陽臺上,他有些不安。梵蒂岡要塞和羅馬城都有動靜,不時有斥候模樣的輕騎兵奔向各方,看起來行色匆匆。
黃胡子要干什么?內維爾突然有些后悔,也許不該讓兩西西里女王回到黃胡子身邊。他真會感念別人的好意,跟大家一樣,至少在表面上顯示貴族風范么?
看了半天,見黃胡子的軍隊不像有敵意,內維爾略微放心,回到桌旁。阿朗松公爵等人要么竊竊私語,要么發呆,只有拉海爾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如果能做一個無憂無慮的游俠該多好,他居然有些羨慕這家伙。
也許像這家伙說的一樣,跟黃胡子也許會好些。內維爾腦海里居然冒出這個念頭,又很快就消散。勃艮第公國很難脫離法蘭西王室的控制,即使能脫離,跟黃胡子還不如跟查理自主權多,還是按照父親的話,考慮合作吧。
阿朗松公爵也在聽外面的動靜,見他坐下,問道:“怎么樣?”
內維爾搖搖頭。點點頭,阿朗松公爵張口想說什么,一向話少的德?黎塞留突然說道:“他會答應的。”
眾人都抬起頭看著這個小貴族出身的小主教,雖然對他的無禮和自大感到不滿,都不吭聲,看他能說些什么新鮮的。
德?黎塞留很平靜,繼續說:“大家已經得出結論,黃胡子控制教會無可避免。我們進行退讓,以他的行事風格,應該會有相應的舉動。畢竟,他是個愛虛榮的人。”
見眾人不以為意,他口風一轉,接著說:“這很慚愧,通過與東面的接觸,我們應該知道,為了歐洲,他承擔的壓力不是我們能想象的。但我還是要說,法蘭西利益高于一切,責任誰都可以,也應該承擔,我們不能因某個君主個人的虛榮放棄法蘭西的榮耀。國王認為北方聯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們應該跟黃胡子結盟。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反而是黃胡子,暫時與北方聯盟合作有何不可?之后我們與黃胡子還是盟友…”
眾人肅然,這家伙的結論不新鮮,但論調實在有些…,難道查理一開始決定跟奧斯曼合作是他影響的?越想越有可能,查理對他越來越寵信,實行的政策也越來越難對付。
德?黎塞留并不關注別人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這些措施也許見效慢,但我們還有別的力量。有傳聞羅馬城的教皇貴族準備效忠黃胡子,可其他城邦和貴族呢?比如斐拉拉和羅馬尼阿兩個公國,他們會甘心臣服么?還有那些自由城邦。”
看看窗外,德?黎塞留眼底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聲音顯得有些虛幻:“黃胡子準備兼并貴族領地,取消城邦自主權,嚴令神父過苦修士生活,這些公國和城邦應該知道一些,但是了解的還不夠…。不止這些,威尼斯會怎么想?占據意大利和東歐,威尼斯還有空間么?”
終于露出平靜的笑意,德黎塞留表情更加自信。“混亂并不可怕,這片土地何時寧靜過。我們要參與,威尼斯可以參與,甚至愛琴海那邊的勢力也可以參與,他們不是在伊庇魯斯有港口么?面對這一切,黃胡子還能跟誰合作?”
看著這小子的眼神,內維爾感覺自己竟然有哆嗦的跡象。他努力平復心情,但沒一會就真的哆嗦一下。但他不感到羞愧,因為大家都哆嗦了,少數人還嚇得跳起來,包括一臉淡定的德?黎塞留。
“內維爾約翰德?孔泰拉海爾不管你們是不是在女奴肚皮上,趕緊給我穿衣服下來一刻鐘,別怪我不等人”
黃胡子的咆哮聲突然在別墅外響起,不僅聲音大,還顯得極不耐煩。(約翰,阿朗松公爵名字。先前寫手犯了錯誤,像內維爾伯爵這樣的稱呼是不禮貌,也不合規矩的。王室成員一般沒有姓,要不稱呼爵位,要不領地加爵位,要不就是某某家的誰誰了。重名太多,或者直接稱綽號,綽號加名字也行。)
眾人各自*拍胸口,一陣惡寒,隨后是無可奈何。但大家感覺近乎相同,好像全歐洲唯一可以如此囂張,如此無禮的就是這家伙。你可以鄙視,可以咒罵,最后,心中卻會感到寧靜。這應該比他平時莫名其妙的笑意安全多了。
惶急之中,不知道是否人考慮這事是可悲還是可笑,反正大家急惶惶下樓跑到院外。看到黃胡子的摸樣,大家心頭一緊。
這家伙眼圈發暗,淺藍色的眼眸居然有點發紅。這似乎不是因為他一夜沒睡,滿臉的焦躁可以證明這一點。他一身鎧甲還帶著昨天灰塵,騎在馬上,見眾人出來,招呼都不打,直接問:“昨天晚上是誰把我的鴿子弄死的?”
眾人面面相覷,一大早來這發飆就為這事?戰馬不安的倒動一下蹄子,可能是感到自己的問話太無稽,他嘴唇蠕動兩下,似乎說什么罪孽,然后突然說:“談判是吧?我要去摩尼亞(摩爾多瓦),沒時間,現在就把底線告訴你們。你們立刻撤回法蘭西去,包括那不勒斯的軍隊,以后別在我的意大利找事。不管你們愿不愿意,教宗是若望,交不交十一稅是你們的事。”
不等眾人回應,他趕著上天堂似地繼續說:“條件是吧?好,告訴查理,普羅旺斯成為自由之地,貴族可以自行選擇效忠對象,勃艮第王國除了布雷斯地區(瑞士西側,原本跟阿爾薩斯一樣屬于德意志施瓦本。),查理想干什么都行。嗯,這里是吧?好,黑海我要封鎖,誰也別想做生意,我自己也不做。想要東方貿易…,嗯,你們可以…”
“突尼斯不行,誰知道你們會搞什么…”這家伙似乎還沒想好,也不管在場眾人,自顧自嘀咕一番,隨后說:“好,你們也要參加圣戰,那就去阿爾及爾,我的艦隊可以提供前期支援,帕爾瑪你們可以選個外圍小島做中繼點,但地盤還是我的…”
說到這,劉氓自己笑了。阿爾及爾,阿爾及利亞。在他前世,不正是法國的地盤么…
眾人還是反應不過來,不過隨著他的傻笑,氣氛還是活泛不少。阿朗松公爵裝著膽子說:“虔誠的亨利,英諾森…”
“有完沒完?”劉氓粗暴的打斷他的話,然后說:“好了,我知道,你們不能白來。這樣,英諾森你們帶走,反正我看著他也煩。嗯,他個人財物一起帶走,但什一稅誰也別動。好了,就這些,立刻收拾,三天后意大利還有你們的腳印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這家伙調轉馬頭就走,走幾步又勒住馬,扭身說:“我做了最大讓步,黑海的事情也希望你們諒解。我不認為這次的事誰有錯,可我要告訴你們,年底前,誰在我背后捅刀子,誰就是歐羅巴的罪人,是所有基督徒的罪人我黃胡子拼著身份不要,拼著領地不要,也會把他整個家族打進地獄”
這次他再不回頭,驅馬朝西面飛奔而去,早已等候的百余隨從轟然而起,緊隨其后。
凜然的氣氛并未隨著戰馬激起的煙塵散去,恍惚中,大家眼中似乎還有一團金光在閃耀。過了許久,內維爾第一個緩過神,看了看遠處圣天使城堡上的雕像,他咳嗽一聲,輕聲說:“還站著干什么,做準備吧…”
阿朗松公爵受夠了,巴不得早一天離開這混亂之地。雖然是查理的親信,拉海爾更像是攪屎棍,立刻叫好。兩個頭放話了,德?孔泰這莫名其妙的法蘭西元帥還能有什么意見,不過還是提醒大家先跟讓娜女王溝通一番。
眾人正義論是自己辦宴會還是去赴宴,德?黎塞留突然面紅耳赤的說:“各位騎士,我們是效忠于法蘭西的查理么?”
這話說得夠難聽,但大家不想計較。內維爾平靜的說:“保持你的禮儀,勛爵。德意志人一向野蠻,我們不可能去改變。現在黃胡子數萬大軍將要包圍這里,你還想干什么?我們已經完成了這次行動的主要任務,作為查理的秘書,如果你覺得我們能力不夠。很好,你可以稟告國王,由你來擔任統帥,我內維爾以個人身份表示同意。”
說完,內維爾跟阿朗松公爵等人談笑著回到別墅,嚴肅的商量從哪里聘請廚師和歌手,如何布置宴會廳。德黎塞留孤零零站在院外,茫然看了會遠處的圣天使城堡,眼神變得透出陰冷。
劉氓已經無力顧忌這些了,發瘋般向海邊疾馳。緊跟在他身后的舒斯特搞不明白,不過是大狗熊要塞發來的兩封尋常信件,這位陛下怎么了?再回想一遍,一封是說皇后和女公爵平安回到瓦本,日內瓦沒有異動,另一封是摩爾多瓦女邊疆伯爵(奧爾加涅)轉來的,詢問上一次信息為何沒有回音,匯報了克里木半島克法熱內亞人的安置情況。陛下難道是擔心摩里亞琳奈艦隊的事情?那也不至于發半天呆,然后跳起來就跑吧?
幾十公里路程,一個小時就被撂在身后,見自己的皇帝恢復平靜,舒斯特猶豫著問道:“陛下,乘船去摩里亞么?”
看看眾人茫然的眼神,劉氓歉意的笑笑,跳下戰馬,在水手構筑的壁壘旁坐下,低聲說:“舒斯特,起草命令。”
“第一封,命令…,嗯,邀請虔誠亨利會托馬斯主管挑選部分主教級以上修士即刻趕來,聯絡各托缽修士會,召開會議,按照若望的要求選舉宗主教,改革教會。特急。”
等舒斯特起草完第一封書信,他接著說:“第二封,命令,皇家香皂作坊擴大規模全力生產,在我的地盤,你知道,都要建廠,不要管金幣。即刻查在所有領地找石灰礦,知會各國雇傭人手全力開采。嗯,也可以讓其他作坊參與,生產的石灰皇室高價收購。教會選舉完畢,讓若望…,嗯宗主教動用什一稅,嗯,在意大利全力收購生石灰。特急。”
不管舒斯特如何納悶,他接著說:“這一封…,嗯,你看著起草,波西考特全權負責科索沃方向,節制各公國兵力。將那里的近衛軍和國防軍全部調回意大利,由斯福爾扎負責,厄爾申格等人配合,掃平前教皇國領地,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別人啰嗦…”
舒斯特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那眼神平靜的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