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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義上屬於元帝國,帖木兒靠韃靼化的薩珊人起家,必然有自己的考量。他顯露出妥協的意願,也從側面說明元帝國的確是要放棄鹹海以東地區,讓他失去倚仗。劉氓迅速對卡特琳娜的話進行判斷,心頭卻是越來越涼。這不是悲哀的涼意,而是恐懼的涼意。
早就對元帝國全面西進有過設想,甚至這段時間的思維就是圍繞這事運轉的,可事到臨頭,他卻突然發現,之前在潛意識中似乎就不相信這一點,仍是以拔都西征爲參照考慮應對方式。這到底是前世思維慣性,還是恐懼過頭以至於無視?他不知道。
“他們對是否援助我們有爭議是麼?”半響,他乾巴巴的問道。
“嗯?”卡特琳娜顯然看不出,也不可能體會他心中的驚濤駭浪,愣了一下,這纔回應:“好像是的,但信中不很清楚。只是說,宋帝國對於遠征軍是在薩珊登陸,還是前來地中海,有些人產生分歧…”
東方那國度傳統控制區域就沒越過裡海,唐朝就是因爭奪裡海東岸拖垮國力,他能夠理解此時宋帝國的考量,畢竟,這已經遠遠超出他前世歷史的範疇。更何況,那帝國對這裡估計是不屑一顧,有爭議都很難得了…
讓我獨自面對元帝國,這算什麼?他心頭突然就泛起怨恨,彷彿剛得知自己被被遺棄的孩子。
發現他露出前所未有的絕望表情,卡特琳娜嚇了一跳,趕緊摟住他的胳膊,下意識說:“亨利,我知道韃靼人很可怕,但是…。嗯,你看,你有羅馬,有德意志,還有伊比利亞,不是麼?”
我擁有麼?他不太確定。即便擁有,那又怎麼樣?這時代並沒有本質性的跨越。他心頭空茫茫的,無力感瞬間浸入骨髓。
或者,離開這裡,跟自己心愛的人渡過大西洋,開創一個全新的,美好的國度?埃裡克嚴格遵循自己的政策,胡安娜跟那裡的人保持良好關係,雙方溝通非常順暢,已經有不少歐斯卡爾杜納克人遷徙過去,改變了那裡的風貌。同樣具有聰明才智的幾千萬人,只要條件合適,迅速超越歐洲也不是什麼難事。
突然間,這念頭就不可遏止,讓他有種恍惚飄蕩的感覺,直到卡特琳娜輕聲呼喚,才驀然驚醒。仔細看看卡特琳娜眼中的關切,念頭開始慢慢淡化。卡特琳娜屬於這裡,海德維格絕對無法拋卻波蘭,小讓娜看起來大咧咧,同樣摯愛自己的國度,他跟誰一起去那裡?
隨即,他又想到命運茫茫不可知的琳奈。關於那美麗國度,他對琳奈有過承諾。還有大讓娜、奧爾加涅、佩特拉,不可能就這麼忘卻。
卡特琳娜似乎再找不出安慰之詞,輕輕縮進他懷裡,溫暖的呼吸在他頸窩醞釀柔意。他腦中暈沉沉,無意識輕撫她的秀髮,茫然看四周。瑪麗亞跟那位熟悉的宮妃仍在檢閱規整文件,剛纔門口遇到的宮妃在偶爾進出遞送文。因專注,他們看起來都是那麼美麗。整個城堡也盪漾著若有若無的嗡嗡聲,是臣屬徹夜操勞。他們都是因自己才如此,真可以一去了之?城堡外,要塞中,山野上,還有士兵和民衆無數雙期盼的眼睛。吻吻卡特琳娜的額角,默默看著桌上的燈火,他依舊感到無助,心頭卻不再那麼茫然。
感覺到他的變化,卡特琳娜也不擡頭,又呢儂:“亨利,真的,我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在我的記憶中,羅馬還沒有過像你這樣備受擁戴的皇帝。只要你一聲令下,哪怕再危險,再困苦,大家都會傾盡一切。亨利,我覺得,你遠遠低估了自己。你是皇帝,無論羅馬還是德意志,如果你真的發佈命令,又有誰會心存怨怪?”
那如果我無能,我判斷錯誤呢?苦難是不是也同樣廣泛而可怕?他不由自主在心中反駁卡特琳娜的言語。但不管如何否認,這些話的確讓他心頭舒服不少,茫然的自豪感隱隱升起。但想到漢娜,他又不自覺迴避,吻吻卡特琳娜,不讓她說下去。
卡特琳娜仰起臉甜蜜一笑,將臉貼在他胸口,沉默一會,像是睏倦了,又嘟噥:“你看,尊敬你的人還不止這些。在基輔,我感覺到,伊凡做出這樣的決定,許多數羅斯人感到不滿。索菲亞甚至說,只要你公開指責伊凡,號召羅斯人起來反抗,會有不少人響應,至少會投奔到這裡來。嗯,或者,你還可以用雅羅斯拉夫家族的名義號召…”
見卡特琳娜仍有顆羅斯之心,劉氓感到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想到狄安娜,更感到憋悶。索菲亞說這些話什麼意思?難道又是首鼠兩端的投機政策?真不愧繼承了雙頭鷹。
聽卡特琳娜絮叨半天,他也有些倦意。瑪麗亞很快注意到,示意侯在牆邊的兩位宮女收拾臥室。感覺到動靜,他清醒一些,低頭看看,卡特琳娜似乎已經睡去,經輕輕抱她起來。可將卡特琳娜安頓好,他居然又稀裡糊塗走出臥室,看到瑪麗亞古怪的眼神才明白過來。回頭看看真的安睡,臉上露出濃濃倦意的卡特琳娜,他還是選擇離開。
來到走廊,他停下,回身看著跟上來,欲言又止的瑪麗亞。
猶豫片刻,瑪麗亞卻沒提剛纔的事,而是小心說:“陛下,波蘭女國王對皇后提起北面的事。嗯,魏陶德還沒什麼,文尼察陷落,瑞典和普魯士動作越來越大,已經佔據整個薩摩基西亞,利沃尼亞騎士團很艱難,波蘭只得抽調大量兵力支援。”
永遠是這樣,緊要關頭捅黑刀子。劉氓臉立刻黑下來。瑪麗亞有些不安,但還是說:“陛下,女國王不好明說,但她的意思可能是…,可能是希望你跟那邊的皇后交涉,以德意志的名義出面制止。皇后剛纔也想說這事…”
“用我的名義去函。嗯,給漢娜,給弗萊堡親王,給布錫考特,讓他們明白這次元帝國西進的嚴重性。不一致對外,誰也不能倖免。如果…,嗯,必要時我會以皇帝名義發佈命令。”德意志似乎已經很遙遠了,思考半天,雖然說出這番話,他心裡卻沒多少底氣,等瑪麗亞點頭答應,扭身就走。
他的臥室冷冷清清,只有艾格尼絲在燈下呆坐,見他進來立刻起身。應該是受白天事情的影響,艾格尼絲明顯有些瑟縮,讓他原本就差的心情更加蕭索。
在孤燈下坐了半響,與剛纔卡特琳娜那裡相比,這些天已經習慣的枯寂突然就變得難耐,佩特拉可愛的小臉又浮現眼前。定定神,他看看靜立一旁的艾格尼絲,想說說話,又覺不對付,下意識問:“巴拉什麼時候回來?”
這些天他對巴拉同樣冷落,但巴拉似乎並不介意,前天悄悄離開,很可能是跟阿剌海別聯絡去了。艾格尼絲哪會知道巴拉去向,只能將頭垂的更低。而他也由此想起阿剌海別的告誡,心頭又覺得憋屈。
他明白,宋帝國的事情不該怪阿剌海別,而自己不聽告誡貿然進攻頓涅茨克,更是目前困局的誘因。可阿剌海別不願顯身,呆坐在這裡,茫然四顧,不說想出解決辦法,又有誰能體味他的孤獨?也許這纔是他厭煩卡特琳娜安慰的原因,兩人思慮完全不同一層面上。
剛纔的睡意無影無蹤,枯坐又難耐,把玩一會手邊茶盞,聽一會艾格尼絲細細的呼吸聲,雖覺得沒意思,他還是問:“西邊有什麼消息麼?”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有些過。卡特琳娜到來,相關事務自然由瑪麗亞操辦,艾格尼絲自然交卸差事。雖然她身份不明,他認爲這也算傷害。
艾格尼絲果然遲疑,卻像是因沉寂打破而輕鬆一些,很快就回應道:“陛下,我已經不再負責信函辦理。不過…,嗯,我經常去碼頭,也知道些消息。嗯,不知道他們提起過沒有,胡安娜女王已經跟伊莎貝拉女王達成協議,建立聯合王國。嗯,據說兩人…,嗯,賭氣,伊莎貝拉硬將聯合王國取名爲兔子。”
的確沒人向他提及。而且,這些事居然要通過艾格尼絲得知,不知算不算嘲諷。至於兩個女人賭氣,將國名定爲兔子…。瞬間,他咧嘴笑起來,不就是西班牙麼,原來是歷史慣性…
這笑實在莫名其妙,但艾格尼絲顯得更加輕鬆,又說:“還有,英格蘭的伊麗莎白已經跟威爾士布列塔尼聯合王國及蘇格蘭王國開啓領地劃定談判,結束戰爭。也因此,英格蘭艦隊得以南下,據說已經跟兔子王國正式宣戰…”
海權之爭,也到時候了。這談話有些意義,也能打發枯寂,他收斂傻笑,卻不在板著臉,無奈搖搖頭,問:“那德意志和法蘭西都是什麼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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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看他一眼,艾格尼絲纔回應:“德意志中立,但…,但胡安娜女王說,漢娜皇后舉帝國之力組建的北海艦隊已經有規模,卻不牽制英格蘭艦隊,也不南下加入摩洛哥戰爭,反而跟波爾多艦隊起摩擦,是對你的背叛…”
背叛談不上,是爲德意志謀求空間而已。可漢娜與胡安娜的矛盾先不說,跟他的隔閡也不說,艦隊這吞金獸的厲害他當然清楚。現在的局面,哪怕不情願,他必須要調動德意志的力量應對元帝國西進,而這事又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法蘭西也保持中立,但在阿爾及爾下了更大力氣…”
艾格尼絲繼續說著,可劉氓那還聽得進去,火氣實實在在冒出來,而且也有精疲力竭的感覺,煩躁的將始終未動的茶湯一口飲盡,悶頭走進臥室。
換上睡衣,他正想倒頭睡去,一旁的艾格尼絲卻又低低呼喚一聲。他回過頭納悶的看看,艾格尼絲顯得非常猶豫,好一會才輕聲說:“陛下,法蘭西可能在關注科西嘉和撒丁島。”
見他一愣,艾格尼絲又解釋:“跟北方聯盟那些舉動一樣,這跟元帝國有關,但查理像是在等待。”
等待?都想渾水摸魚是?先不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一次失敗就說明黃鬍子軟弱可欺?惱火多了也就習慣,再說,相對元帝國來說,法蘭西及北方聯盟不過是疥癬之疾,隨手給下狠得也就老實了。
“他們正式行動大約在什麼時候?”
“可能是九月。”
“那就好。”他嘟噥一句,默默倒頭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