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藍原也是想到秦老夫人會打感情牌,卻不想自個兒卻是直挺挺地站著也不躲避地中槍了,倒地是戳中了要害,想到父親母親去世時候的場景,縱然再世為人,秦藍也是忍不住地傷痛不已。
秦老夫人的傷痛自不是裝的,可這并不妨礙她對秦藍的暗下審視,瞧著秦藍冷靜的性子也是瞬間便被情感吞沒,秦老夫人心里卻是要青松一分。
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的景象,秦藍已不是當日初入宋府時候勢單力薄又人小話微的小丫頭,這時候她卻是硬咽下喉嚨口的酸澀,愣是沒讓眼中的淚滑落,只是堅強的抬起頭,起身掏出了軟帕子輕撫了秦老夫人的眉眼兒,沖著秦老夫人一笑,“祖母莫要傷痛,父親母親身前便以不能行孝您和祖父為痛為愧,您若是不保重身子豈不是讓父母親愈發愧責不已,明日青兒便去給父母親上香添燭,希望父母親在天之靈保佑租父母身康體健,府上和樂安順。”
秦老夫人聽著秦藍的安慰也是慈祥地端看了秦藍一眼兒,一手撫拍著秦藍的手背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了。前頭便聽說這兩年你雖住在相府里,卻月月里托人帶來銀子照料著你父親留下的園子,當真是個有心的丫頭。”
秦藍卻是順垂了眉眼,“原就是應該的。”
秦老夫人卻是道,“能能月月里都如此的人,卻也不多了。丫頭是個好的,只可惜……到底還是宋相爺有福氣,你過到宋府去,這下里那處便孫兒女俱全,也合該是宋老夫人順心如意的了。”
秦藍只聽著祖母這般說,卻不搭話,心里知道祖母與外祖母雖實則兒女親家,但明暗里卻是難以調和的,好在也就兩位老夫人掐眼兒蹬鼻子,府上卻還算是和平的,何況兩位老夫人沒事兒也不打照面,打照面也是文言雅字,只是氣氛卻不是很好而已,時間久了,大家伙兒也就習以為常了。
只是如此,受苦累的便是秦藍母女,祖母雖不會多不待見她,感情上卻也淡很多,外祖母雖心疼母親卻不怎么真心待自己,當真是奶奶不疼姥姥不愛,只是不曾想父母親過世幾年后,兩位老夫人卻會為自己而掐起“架”來,秦藍心里自是又一番滋味,苦澀得慌。
“今日回來小住,你可不要真把自己當客人了去……”耳邊又傳來秦老夫人的囑咐聲兒,秦藍頓時回過神兒來,老夫人的話卻依舊在繼續,“雖然在相府住久了,但咱們家里你卻也熟悉,需要添置些什么,也不必憋著,院子里姐妹不多卻也是好的,若是閑著也好走動走動,原你二姐姐四妹妹你也認識,年紀輕自然更有話說……”
“祖奶奶,定又是綠兒哪里竟然得罪了二姐姐,以至于二姐姐每次出門消遣都瞞著我,也不帶上我,還悄悄的,老租奶奶,您可得幫綠兒在二姐姐面前說說情……”
秦藍聽著秦綠那不高明的饞言,心里頭就是一陣的無趣兒,這時候已然出了秦老夫人的住處,自然也是聽不到秦老夫人的應答。卻不想迎頭便碰上一身雅色蘇錦戴玉頭的二小姐秦橙領著貼身丫頭金玉朝著老夫人處走來,秦藍眼看著那金玉臂彎里頭的食盒子,大抵可以猜出其來意。
兩人對首微福過后,秦橙眉眼柔軟,吐字出語都溫和如水,“八姐兒可是出來了,今日里做了祖母喜歡吃的桃花酥,秦橙這就進去伺候了。回頭再請八姐兒到我屋里頭坐坐。”
秦藍也是微笑道,“二姐姐自請便是。”
秦橙聽了點了點頭接過金玉遞過來的食盒子,就與秦藍錯身而過,卻不想秦藍這時候卻是道,“適才便瞧著四小姐進去了,這會兒子可是還在里頭未出來。”
秦橙聽了也是腳下略有停頓,卻是朝著那守門子的婆子說了句,婆子很快地便進去稟報來著,隨后又將秦橙給領了進去。
秦藍眼瞧著秦橙雖在聽到自己的話的時候腳下微有停頓,面上卻不詫異,心下自是知道她怕是早已知道那四小姐這時候正在里頭給自個兒潑污水吧,想到這個秦藍心里頭也是微沉了分兒,“走吧。”秦藍抬起了頭,身邊的丫頭很是謹慎地伺候著,倒是那在外頭侯著的金玉丫頭偶爾偷瞄過來的眼神讓秦藍很是明白這丫頭也不是個安分的,也不知那秦橙是如何壓制得她?不過,著又與自己何干?
“小姐可算是從秦老夫人居處出來了。”陶琦在門口等了許久。
秦藍讓陶琦打賞了給自己領路的丫頭些許上好點心便揮退了她,這才對著陶琦道,“東西可都收拾好了,明兒個給爹爹娘親添完香燭,順頭的到爹爹留下的院子看看,你也好跟馬爺爺敘敘,回頭咱們可還得到蓬萊河放燈替父母親為府上求壽求福,便也算是全了孝了。”
陶琦聽著直點頭道,“都準備好了。小姐可向秦老夫人稟過了。”
“卻是說過了。不過明兒個出發前還是得向秦老夫人說一聲兒。先到爹爹娘親的墳冢上除草上香,秦府上的祠堂現下也去不得,便好省了。”秦藍由著陶琦給自己松乏肩膀,便舒坦地瞇上了眼兒,“你這時候竟也靜得住,倒是稀奇。”
陶琦卻是道,“小姐去了老夫人處大半日的,奴婢便和陶歡借著要為小姐做點心的由頭去了府上的廚房,一開始那些子人也是忌著我們話說得謹慎,不過多少也聽出些來,這下午許是混熟了倒是聽到不少趣事兒,奴婢這就說給你聽聽。”
陶歡這時候卻是端了茶上來道,“那是,架不住陶琦提供了幾個上等的點心方子的賄賂,那些人能不給陶琦面子么,這大事兒上說不得,小事兒上卻也聽的不少。”
陶琦聽得陶歡這般拆臺子,也不介意,只對著秦藍道,“奴婢聽說,此番……”
秦藍聽得陶琦的話,一時也是凝了眉。
這次出門,秦藍帶的人本就不多,清早的秦藍便給秦老夫人請了安,回屋子里換了身素錦帶小玉花的春衫,只簪了只白玉步搖便帶著陶琦陶歡到父母親的并蒂墳上掃墳添燭。
燒完紙錢后,秦藍跪在墳前定定地看著墓碑上父母親的名諱很久很久,待得淚痕干涸,方才在陶琦的攙扶下回到了自己曾經居住了十年的院子,一切都保留得很完整,也清掃得很干凈,馬爺爺是利索人,秦藍打發了陶琦去和馬爺爺說話,便帶著陶歡在院子里轉悠。
下意識地,秦藍便轉到了父母親曾經居住的房間,里面收拾得很整潔,原物未動,值錢的東西早被大伯母搜羅搶走了,剩下的不是搬不走便是不怎么值錢的東西,秦藍的手留戀地撫過幾案轉過筆筒,又看向一側的雙排書架,上面的書并不多,大多是父母親彼此唱喝的手本,秦藍不帶挑的抽出一本正準備翻看,卻不料一本沉舊泛黃的書被帶落了下來,秦藍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揀,看著封面卻是本地理雜記,秦藍原也沒放在心上,隨手翻了幾頁便不敢興趣地欲將其放掉,卻乍的發現似有筆跡的樣子,便又多看了幾眼,卻不想竟然發現一張被夾在書頁里的紙張,只一只寬,上有一行小字,那字跡卻不是出自自己的母親之手:妹有一女,合以婚配兄獨子……后面,后面被撕毀了。
秦藍的小拇手指甲挑著那張被撕去的紙條,眼看著這字條雖然被壓在書頁里卻依舊可見得當初被揉碎的痕跡,秦藍心里不知為何一縮,有些緊。
妹?兄?獨子?
秦藍又將此書翻了數遍,雖是什么也沒有找到,卻也發現不少,這本雜記上只有母親的筆跡,而且集中在關于寶島著一塊,秦藍不明白母親為何對寶島情有獨鐘,也不知道那稱妹的兄是何人?雖然她知道這個妹字很有可能指的就是母親,但是秦藍卻不會把那個兄字認定為秦府的幾位舅舅,更不會以為那個獨子就是秦府的少爺?
秦藍嘆了口氣,不管事情如何,母親不在了,很多事便也沉了,何況看那半句話:妹妹有一個女兒,本是應該與我的兒子結合在一起的……這個轉折告訴秦藍,自己與那所謂的兄的獨子應該沒有婚約存在,否則母親斷然不會瞞著自己。想到這兒,秦藍也是松了口氣……
不會兒陶歡進來換去發涼的茶水,卻是詫異道,“小姐可是收了頭上的簪子,怎的這會兒子卻是看不見了?”
秦藍聽得陶琦的話也是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髻,卻是空落落的,“許是落在院子里了,你回頭找找就是。”
陶歡瞧著秦藍冷淡不在乎的性子,大抵也知道她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便應了聲兒,退下去翻院子去了。
下午的日頭最是溫人,秦藍就著這兒的書桌椅子也是懶懶地坐著撐著腦門兒子打了會兒子盹兒,雖是閉著眼兒,腦子里卻是不時地翻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的,各種人貌臉面都有,一時間腦子也是發悶發疼自是睡不著的。
那頭陶歡卻是真將院子給翻了個遍,到底還是沒能找著。“許是落在老爺夫人墳上了,奴婢再去找找?”
秦藍聽著陶歡如是說便也擺了擺手,隨了她去,但隨后又想著坐著也是坐著,便也隨著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