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暮淼皺眉,她是本在枯等迎面走來時就停下的,原以為會與她對上幾句,誰想她竟然如若無視徑自離開,立時臉上便涌出怒色,望著枯等離去的背影,漸漸的怒容卻變成懷疑,真是奇怪,為何心中會覺得有幾分熟悉?是了,多久?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那樣孤傲的不可親近樣的三姐,還以為是性格的轉變,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怎么會有點懷念與自己斗上幾句嘴的那個三姐呢?真是奇怪。
其實這一點,卻是趙暮淼有些誤解了,如今的枯等只想著看過皇后之后要做的事,再加上心情算不上開心自然沒了斗嘴的意思,她今天本就穿的正式,不說話的模樣襯得整個人才高貴起來,倒也不是有心,若她心里知道趙暮淼的真實想法,怕是舍著耽誤點時間也要同她斗上幾句,她可是不想在受刑之前給任何人留下不快或遺憾的。
鳳顏殿很快到了,枯等進入殿內的時候,皇后正在修建一盆秋菊,聽見外間的傳唱,便放下了剪子,快步迎了出來。“塵兒也真是的,怎么這么久不來看母后。”一見到枯等便拉過她的手,嗔怪著。
枯等隨著她的腳步往屋里走,感覺著手心傳來的溫暖,本是想給予這個母親一個笑臉,卻突然想到剛才趙暮淼的話,她說“稀客。”,雖然知道是有諷刺的意味,可倒也是實話,枯等的確很少來皇宮,除了召見一直都對這里避之唯恐不及,待自己這么好的母后,也一直忽略著,她可是只有自己一個女兒啊。況且她一個女子縱然貴為皇后可獨身在這里,枯等有些心酸,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母后。”一開口,還未來得及多說什么,眼淚先流了下來。
“塵兒這是怎么了。”聽著這聲音本笑著扭頭的皇后看見枯等落淚,慌忙詢問道,想說什么,卻先是對著一旁伺候的宮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見她如此,枯等的眼淚更加兇猛,連說個話都如此小心,可見其日子之不自由,雖然看起來綾帝對她不錯,可那又如何,總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母后。”再一聲喊出,情真意切,她真的認了這個母親,這個生養自己的親生母親,不再有多余的話語,只是撲到她懷中嚶嚶哭泣。就要離開,她舍不得。
“塵兒可是受了委屈。”好一通嚎啕,期間皇后并沒說什么只是撫著枯等的背安慰著“沒事了。”,待到枯等哭聲漸小才試探詢問道,“林故欺負你了。”一聽到林故的名字,枯等本強行止住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
“好了好了母后不問了啊。”皇后見此嚇了一跳,連忙將才抬起的頭再度按入懷中,輕拍著哄道,“塵兒乖,不哭了啊。”
“噗嗤。”難過的枯等見皇后如此,又羞又好笑,直起身子撤離那溫暖的懷抱,抬頭擦著眼淚,“母后,我都多大了。”還這樣,像哄小孩兒似的。
“多大了也是母后的小公主。”見枯等笑了,皇后的心情也有好轉,拉著她在殿內一張軟塌上坐下,拿手帕幫枯等擦拭臉
上剩余的淚痕,“哭出來就好,能哭就好。”
不好意思的眨眨眼任由身旁的母后擦著,可在聽到她后面的話露出懵懂之色,什么叫能哭就好?
“唉,一年了,都一年多了。”皇后攬過枯等的肩膀,抬手撫著她的長發,“母后知道你心里苦,可從來都不哭也不與母后講,母后真擔心你悶出病來。”
這下子枯等大致弄明白了,原來趙暮塵這一年多未曾哭過,想到她魂魄的缺失也有理解,心中為皇后的話更加難過,身為母親,她心里定也很難受吧。伸手環抱住她的腰,放心將頭倚著她的肩膀,感受著她的手在發間溫柔扶過,心中一股暖流,情不自禁開口道,“母后,塵兒舍不得離開你。”
舍不得丟開這遲來的溫情。
“那塵兒便留在宮中多住幾日,我去與你父皇說說。”
皇后顯然理解成另一個意思,枯等也不想解釋,本打算搖頭,想了想,沒有說話。不能答應,卻不想否定。
那一世的母親生下自己沒多久就病故,初來這個世界時還以為是占了別人的身體所以縱然皇后對自己很好,也沒曾真的在意,如今得知她便是親生的母親,陡然又覺得親近許多,也或許是因為那一魂的融合,枯等只想與之再親近些。
皇后見她又不說話,以為是她心中還難受著,也便不再提這個話題,一對母女就這樣相擁著,靜靜感受這難得的溫情。時間再長,也總有用盡的時候,眼看著日上三桿,枯等拒絕了皇后的留飯,說想去看看父皇,臨出門前,枯等拉著皇后的手舍不得松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對不起。”為自己的不懂事,為自己可能不能盡孝的傷害。
“傻孩子。”皇后一怔,繼而愛憐的幫枯等理了理鬢角,“你是我的公主,和母后,怎的說這種話。”轉身,隱去痛苦與悲哀,枯等收拾好心情頭也不回的出了鳳顏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母后。已近午飯時間,綾帝卻依舊在養華殿批閱奏折,不可否認他真的是個好皇帝,縱然沒有驚天絕世的做什么,卻依舊勤勤懇懇,南越當今雖稱不上盛世,卻也國泰民安并無大錯,他是個好皇帝,對趙暮塵來說也是個好父親。
可惜這個他寵愛的女兒,終究會讓他失望了。
“塵兒給父皇請安。”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枯等清晰鄭重的說道。
埋在書案后的綾帝放下筆,揉了揉鼻梁臉上浮現出笑意,“平身吧,塵兒難得如此規矩,怎的不是又闖了什么禍吧。”私下里,綾帝對枯等很是和藹。枯等聽著那玩笑的話語卻是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氣壓下,不給自己動搖的機會,曲身直接跪下,“父皇,兒臣有罪。”綾帝一驚,臉上笑容收回,抬手示意伺候的曹公公退下,很快房內只余一坐一跪兩人。
“塵兒果真又闖禍了。”綾帝坐直身體,面帶不郁,卻因著下面是自己最愛的三女兒,忍著怒火,況且又見她自跪請罪的模樣,更是漸漸平靜沒了脾氣,“塵兒先起來再說。”他只是心中以為,最近沒聽到什么特別的事,想來就算是犯了錯也不是大錯。
“兒臣請求父皇做主,給林家芙蓉一個公道。”依舊跪著,肩背卻是挺得筆直,靠著手心里指甲掐入的痛感,枯等才將情緒轉移之后終于平穩的說出這句話,她知道,一旦說出,一旦綾帝答應,
迎接自己的,便是嚴厲的懲罰。
“胡說什么。”一聲怒喝,綾帝的目光陡然變得分外凌厲,一巴掌拍在桌子的聲音很大,震得下方跪著的枯等身子也是一顫。
“是兒臣害了她,兒臣甘愿以命相抵。”看到綾帝的反應,其實已經了然他必也是知道那件事的,也對,林故都能探查的到,何況是綾帝,只是他們都閉口不言選擇了埋葬,想必是因為那個人吧,那個這南越高高在上,連綾帝都要敬重的女人,那個總是一臉慈祥親切似模樣的太后。
枯等希望給林故一個交代,既然太后動不得,那犧牲自己,是否能讓他心中好過些?他曾說,他只是想要一個公平的審判,那自己,就給他一個。
“胡鬧。”茶盞落地的聲音,綾帝真是氣極了,抬手就把手邊的東西全部揮掉,他站起身,幾步走到跪著的枯等面前,滿面盛怒之色,“你可知你在說什么。”養華殿外,一群伺候著的宮人紛紛戰戰兢兢,走到門前本要向綾帝匯報要事的兩個翩翩身影自也聽到了瓷器碎落的聲音,其中一人皺眉,朝著門口中央踱步的大太監曹公公問道。
“誰在里面。”正是三皇子趙恪。
“哎喲,三皇子您來的正好。”那曹公公顯然也鮮少見一向威嚴淡定的陛下發如此大的火,見到趙恪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塵陽公主在里面,也不知與陛下說的什么,這你看。”
主子發火,最為遭罪的其實莫過于他們這些下人,況且他自小便侍候綾帝長大,對其也是深有感情,更多的,是擔心他的身體。
“三妹。”趙恪轉身,并不是問向曹公公,而是看向身旁一同前來的男子。
一襲月牙白綢衣更顯身形修長健美,面若朝陽青絲如墨,此等絕色除林故還能有誰?只是他一貫清淡的臉上,也牽出一絲不解,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奴才這就去通報。”曹公公輕敲了幾下門便小跑著進去,打算與綾帝傳報也是想要好心的為三公主解圍,誰想的里面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哪里聽得到這么大殿外的聲音,依舊自顧的對峙著。
“兒臣心意已決。”
枯等將腰桿挺得老直,其實她一點都不想當勇士,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她真的怕今日不說清楚,以后就再沒有勇氣了。
“你記起來了。”是肯定不是反問,綾帝顯然方才意識到這點,“塵兒,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你先下去,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綾帝是想維護她的,事實上也一直都是,不然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女兒失憶而不理,當初聽聞她什么都記不起,心痛的同時,是有著幾分慶幸吧。
曹公公進來之后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陛下,三皇子與。”
“父皇,就當兒臣求你了。”枯等又哪里看不出,只是她實在不能領情,與其這樣痛苦一輩子,不如解脫所有人,跪著前行幾步拽住欲要回到位上的綾帝的常服下擺,凄聲而尖利的喊道,“父皇,兒臣什么都記得了,當初不知也就罷了,如今獲知一切,你又讓兒臣有何臉面再回到那林府上。”
綾帝充耳不聞,拉出自己的下衫抬頭望向不遠處曹公公所站之地就似要吩咐什么,可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