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等走進群豐殿的時候,大殿中已經是坐滿了大臣,因為明顯的陛下未至使臣也未到來,故而這里的環境便顯得有些嘈雜。
隨著宮人的引領,枯等在兩排矮幾右面的第二個位置坐下,這大殿并不算小,一排便足有幾十米之長,而顯然枯等所坐的地方離綾帝守衛不遠,足可見地位如何。
右手邊第一個位置,自然是按長幼之序留給大公主的,而左邊雖然枯等并不待見那人,不過沒辦法上面如此安排,也只好忍著接受,誰讓她,是自個兒的四妹妹呢。
“喲今兒研姐姐還真是光彩照人哪?可也是有聽聞外使求親一事。”
大公主來的比枯等早些,很安靜的坐在那首位也未與誰說話,只是枯等走來坐下時扭頭溫婉一笑,可是趙暮淼,仿佛掐好了時間一般的在枯等屁股剛落地,便飄然而至。
陰陽怪氣的話語才一從她口中說完,聽見的就是她咯咯的低笑。
微微皺眉,枯等也是看到趙暮淼到來的,見她剛一張口,便強打精神打算與她應對,可沒想到這一次她的目標卻不是自己,很明顯,指明了說的對象,正是右邊身旁一臉平靜的趙暮研,這讓枯等覺得有些奇怪。
“四妹妹謬贊了。”
趙暮淼就那么站著,以一種掩面低笑的姿態俯視著跪坐在矮幾后的趙暮研;良久,趙暮研才終于抬起頭回她一句,輕輕淡淡,卻帶著幾分隱隱的悲戚。
枯等清楚的看到趙暮研在這個有些討嫌的四妹話語落下后身軀的微顫,以及她至今還挺得僵直的身軀,雖然只是側臉,可枯等還是看得出她面上有著與話語中不符的隱怒,也許是因為性格使然,面頰還有些輕微緋紅,枯等不會白癡到以為是羞澀,很明顯,那是被氣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趙暮淼在說什么了。
低笑過后,趙暮淼放下手中掩唇的絲帕,似乎不打算多和趙暮研說什么,只是側過身子,將目光投向了思考狀的枯等,恰巧這時理出點兒頭緒的枯等抬頭望她,本準備走到自己位置上落座的趙暮淼停下腳步,譏誚的瞟了枯等一眼,這才再次動身。
望了望一旁垂眸明顯情緒低落的名義大姐,又望了望另一側悠然坐下的趙暮淼,枯等覺得,有些火了。
如今誰不知道使者是為一快要入土的人來這兒求婚的,別人說說也就罷了,可是這身為自家姐妹的人怎么可以這樣諷刺奚落自己大姐,就算不是一個媽生的,可也不該如此涼薄啊?搞得好像趙大姐多想嫁出去似的,感情這趙暮淼是看著自個兒成了婚有恃無恐的不著急,懷了孕的人了,怎就還這不招人待見的脾氣,枯等甚至有些惡趣味的想,這么被老娘胎教出來的孩子,會不會生了也會同他娘一樣心里默默搖頭,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這么惡毒。
“四妹妹的肚子,也是有幾個月了吧。”
淡淡無意識閑聊似的開口,枯等雖然是熱心人卻也沒到這點兒事就給人打抱不平去,只是如果招惹別人還可以忍,可剛才這位四妹那瞟人的樣子,實在讓她有上手一巴掌的沖動。
“快四個月了。”趙暮淼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扭頭望向枯等,聲音中卻也沒有過多波瀾,只是明顯音量有所提高,像是故意顯露一般。
此時大廳中那些或落座或還站著湊在一起的大人們正三兩聊天,因此實在雜亂的厲害,故而趙暮淼聲音不小,卻也無過多人將目光投向這里,即使有,也只當她們這
些姊妹閑聊罷了。
“哦。”拖長了語調,枯等輕笑,以自認為更勝一籌的斜睨,打算報那一瞟的譏誚,“哎呀,快生了。”
趙暮淼眉頭緊擰的看著枯等伸出白皙的左手,老神在在計數式的拇指輕點過另外四根指頭,“三姐姐莫非數也不會識了?這才四個月,早呢。”
人都說十月懷胎,就算八九個月,那也還有一半時間要走,趙暮淼想不通,也只當枯等是糊涂了,這樣說著,臉上漸漸再次顯露譏諷之色。
“怎會錯呢。”笑容漸漸轉冷,枯等繼續以不正眼相看的七十五度側臉對著趙暮淼,“依妹妹這見誰都要‘贊’三分的嘴,腳下生風的健康身子,指不定我這小侄兒,能從你肚子里早些出來呢。”
“你。”趙暮淼一時也未反應過來,可是她本心卻知道枯等說的不是什么好話,大腦遲鈍了一會兒才終于想明白,伸手氣呼呼指著枯等大喝,“你威脅我。”
也許是唯恐這反應不夠激烈,喝出這話,趙暮淼干脆站了起來,一時間,四下目光漸漸朝這里凝聚。
枯等沒料到她動靜如此之大,也是有些愣,不過很快回過神來,無辜的望著身體因為生氣都有些微微顫抖的趙暮淼,心里暗嘆,不是這女人誤會什么了吧?
天知道,她可沒威脅她的意思,只是想警告她嘴下留情為孩子積點兒德,不過似乎這咋胡的女人,理解上有些偏差啊。
“趙暮淼,你自己沒孩子也就算了,何苦要咒我這孩子也你、你真是太惡毒了。”
惡毒?掃視著那些四周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枯等真的是有些無語,再一看那四駙馬也趕到老婆身旁,扶著趙暮淼且同樣以一種不信任視線望來的神情,終于后知后覺的從氈塌上站起來,覺得有必要說些什么解釋一下。
“四妹啊,我自個兒沒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責任,你有孩子我也沒。”
“皇帝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北余使者到。”
三聲唱和,把枯等解釋的話語拍死腹中,整個大殿因為本被趙暮淼氣憤弄得安靜的氛圍,也變得更為沉寂。
十幾個身影從殿門走入,為首的自然是那一身金絲滾邊黑色朝服,上秀盤龍華麗衣著的便宜老爹,一側即是端莊高貴模樣的溫柔老娘,看著這一對走在一起恰如其分無比和諧的伉儷,剛才想說的話,枯等都甚至有些忘記。
“淼兒這是怎么了。”
一進大殿,縱然那些本或未在本座或聊天的官員全部歸位嚴肅行禮立于一旁,但敏銳的皇后顯然察覺出不對,綾帝倒是目不斜視走向主位喊了平身,只是皇后卻在這之后對著全部人都坐下唯獨還站著的趙暮淼夫婦,出聲詢問。
“回稟皇后,淼兒近來身體虛弱,想是因著晨起吹了風,涼著了。”回答的不是趙暮淼,卻是一直站在她身側未曾開口的駙馬王暄。
這一問一答,枯等才驟然粗線條的想起剛才之事,原是想解釋自己可沒嫉妒她那意思,老天定明了自個可是最不想要孩子那個,只是這些沒來及說,當然也不能說,可看著如今濕濕嗒嗒明顯抽泣樣兒的趙暮淼,不覺又糾結了,這女人是做戲么?有必要嗎?
“父皇兒臣。”
王暄的回答明顯不能讓趙暮淼滿意,這從她一個側扭相瞪便可以看出,也許上面坐著的人不好察覺,可就坐在她不遠仰頭望她的枯等卻清楚看見
,是而算是肯定做戲,心中更是鄙夷,莫不成,又要告黑狀?
“好了,既然身體不適,稟了不必來就是,怎還出來做什么。”
有些許不耐的威嚴聲響起,對于這種小事綾帝顯然沒什么關心的興致,他這么一說,趙暮淼似乎也是有些怕他,自不好再說下去,如此心中燃起讓某人在眾人面前丟臉的想法,也自然地破滅。
“淼兒如今的身子,確實也不適這宴會嘈雜,暄兒,便退下吧,記得,請太醫好好看看,可要當心了。”
柔聲的吩咐,倒不像是命令,更像是長輩的叮囑,枯等看著坐在綾帝身旁的“娘。”,她其實,也的確是個稱職的皇后。
王暄很是識趣的行禮答謝,扶著趙暮淼起步離開,只是趙暮淼臨走也還不忘瞪一眼開始研究桌上茶果的枯等,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其實這一次,倒真的是她不懂規矩了,普通宴會也就罷了,如今是宴請外國使臣,哪里容得她在這兒告私狀這種事發生,望著趙暮淼憤然快步離開的背影,枯等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她自個本心也一點兒不恨趙暮淼,頂多是不喜歡而已,那人雖嘴上惡毒,可沒有心機,倒也讓人真的放了許多心。
有口無心的“敵人。”,總比深藏不露的來的容易對付的多。
趙暮淼的事只是作為宴會伊始的小小插曲,似乎很快被人們所淡忘,取而代之的便是皇帝與那些北余使者間的交流,時而大臣也能插上幾句,說的什么枯等也沒去認真聽,只是偶爾也有朗朗笑聲響起,看起來,似乎是一派其樂融融。
抬起頭望著對面的方向,因為駙馬的位置本就在首等官員之后,所以枯等也很容易捕捉到那身玄青色長衫的身影,因為王暄的離去,他左側的位置已經空了下來,而右側更是無人,如此縱然他是在丞相后面的首位,卻也仿佛是孤零零位于角落一般,看著那目光始終關注在手中酒樽的林故,不知怎地,枯等心中升起一絲悲涼,心口猛地一抽,不覺捂上心口。
又是這種感覺,這種如同心悸一般短暫而刺骨的疼痛,起初初來這個世界,還以為趙暮塵有什么心臟病一類,但錦桃說的很清楚,沒有。
待到緩和時再次抬頭望向那旁若無人一杯杯獨酌的身影,那種感覺卻消失后便不再有,無聲嘆息,拿起幾上果酒打算也喝上幾口,卻覺得有些不適,仿佛有什么人一旁窺視一般,裝作無意隨意掃視全場,目光在斜對面那本屬于北余使者的位置頓了下來。
真的有人在看自己,那個位于使者最末位置的男人,之所以枯等知道,是因為當她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依舊沒有絲毫的偏移。
普通的樣貌,年約三十幾歲的模樣,只是那一雙鷹似的雙眼,無比銳利,直直的,看得人不由心顫。
枯等心中,不自覺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南越陛下,此吾等奉澤天陛下之命前來彼國,是為聯姻一事。”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原本看起來無限嗨皮的大廳突然陷入沉靜,那原本杯盞交錯相互對飲的大臣們,此時都將目光投向發聲處。
這話,聽起來似乎沒有什么,但是在此時說出,就讓人覺得有些怪異了。
求親的消息,早便傳出了皇宮,甚至于坊間,恐怕都有了傳言,如今這個夜宴,只是綾帝出于作為一國之皇待客之禮而已,這種事兒,拿在朝堂說說也就罷了,這時候說,顯然不是時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