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目容顏的專注,若是深情,枯等恐怕還好受些,可是此時的他,分明是帶著危險的探究。
“啊哈哈相公,你這說的什么啊。”
默默作嘔,可是面上卻強堆著難受的笑臉,林故突然睜開眼睛的話語著實嚇得枯等不輕,上吊失憶的借口不是只和錦桃說過么?還有那啥三哥,可是難不成,被爆出來了?
“為什么?!?
“啊?相公你說什么?!笨莸炔挥X直了直身子,把耳朵稍稍朝坐著的林故的方向湊近一些,是看著她來著,可是為什么那嘴是動了,話卻有些聽不清,是對自個說嗎?
“為什么?做了那些,卻只是一個忘記,就被全部抹殺。”
林故那雙如同夜星又似黑洞般深邃的雙眸,呈一條直線的只望著那個角落的方向,那一身大紅滾絲金邊華服的女子,那個與他成婚一載,卻幾乎從未真正仔細看過的妻子,聲音不大,卻極為清晰的在馬車中響起。
車輪與青石板相觸發出的聲響同樣傳入寂靜的車內,兩個人就這么互相對視著,良久,都沒再說一句話。
枯等覺得有點眼疼,想眨眼,可是又因為那雙眼睛的注視沒敢有動作,林故這兩日確實太過奇怪,雖然開始來到這世界和他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他很不正常,可是又是那種目光,從昨夜那次到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以那種目光看待自己的,再大咧咧,枯等也明顯察覺出不對。
而且這一次,似乎更為嚴重,林故的聲音固然好聽,但是那聲音隱含的悵然,甚至是那目光中多出的悲涼,是的,悲涼,枯等還覺得不對的,就是這個。
不知為什么,明明不該有太多感覺,但心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敲擊,又像是一根細細的針刺,引得心口處一陣的痛楚。
那張從未見過笑容的臉上,呈現出此時這種模樣,也已經足以讓人詫然,悲涼?為什么他會以那種似乎整個世界都無盡凄慘,展露那種重創般受害的神情。
曾經的趙暮塵,除了傳言中的bi婚,對他還做過什么?
仿佛是錯覺,當枯等睜大眼睛思考如何作答時,明明是一直看著,卻不知何時林故已然恢復原狀,老僧入定那樣的如同雕像坐在那兒,那雙受盡痛苦的雙眸已經不見,或者說,連平靜淡漠都看不見,因為早已閉上。
酸澀的眨了眨半天沒動的雙眼,枯等同樣再次的微縮起身子在角落,她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自然肯定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聽與幻覺,那這么說來,看來趙暮塵身上確實是有什么經歷不為自己所知的,枯等甚至開始懷疑,那上吊,真的就是因為林故的無視與不聞不問?
“大人,公主,武德門到了?!?
元尹的提醒聲從外面傳來,與此同時,馬車也停止了滾動,不再有與青石板所碰撞發出的那種特有聲響。
枯等忍著沒有當即往馬車下跳,而是等待林故先離開,才真正松了口氣,可是當她掀開車簾的一霎,不等握住錦桃伸來攙扶的手時,就又已被外面的景象所震撼。
入目的,是一片整齊排列的士兵,等級分明的朝服官員,以及那迎風而動同樣齊整整一邊飄揚的南越旗幟。
不是沒有來過這外廷,事實上每次都是在這里下馬車,可是此等盛大的情況,著實讓她久久沒能緩過神,以至于在這種人多卻又安靜的氛圍下,平日大喇的脾氣,也不覺得收斂,安穩的由著錦桃牽下,規矩的踏著長凳走到地面。
“錦桃,這些人難不成都是來接太后的?!毕氲酱诵腥雽m是為了什么,枯等總算轉動腦子開始猜想出點門道,可是這聲音還沒有說完,就完全被掩蓋在巨大的擂鼓聲中,伴隨著號角齊鳴,一時間,還真的頗有些肅穆莊嚴的氣勢。
這太后的排場倒是不小!這是枯等在被那些聲音擾的頭疼時的第一反應。
不知是因為沒聽見還是因為環境特殊,錦桃沒有回答,只是緊隨身側低頭恭敬,同其他的宮女侍婢無異,而枯等,也只能隨著前面走著的林故,朝那文武百官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那里已經站著對枯等來說熟悉而陌生的多人,分明就是皇家的幾位皇子公主,以及最首位的綾帝與皇后。
武德門,枯等是第一次開始研究起這個地方,來過幾次卻都是匆匆行走,卻也沒打量過,雖為外廷,卻也寬闊的很是氣派,高樓大門,足有普通五層的高度,這里卻有三層在城門上,而看著一眼看不到頭密密麻麻卻又排列整齊的人,枯等才頓時發現這里大的居然比想象中還要厲害,這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竟也都站下了,還不顯擁擠。
對于三公主駙馬的到來,并沒有什么通稟之類,所有人都是看著正門的方向,期盼著什么??莸缺话才旁诖蠊髋c四公主之間,站在右側女眷處,與駙馬都是相對而立,綾帝沒回頭,倒是皇后轉身,在看到枯等的到來時,像是安下心似的給了個溫和的笑臉。
“三姐姐果然不愧深得父皇寵愛,太后回宮的大事,也能這樣不緊不慢?!?
明明該是清脆的女子聲音,卻偏偏帶著些刻薄之氣,說話的,正是位于枯等一側的四公主,趙暮淼。
直視前方,枯等不打算與這個見面似乎總想要掐一架的人睜些什么,心情好也就罷了,如今還在林故奇怪,錦桃異常等事件中苦苦掙扎的枯等,沒啥精力去應對這個什么四公主的刻意找茬。
這種無視,對于趙暮淼似乎并沒有好的后果,因為明顯她不像是那種容易善罷甘休的人。
“聽說三姐姐前幾日的出行,還路見不平,在那大街上,與粗鄙的賊子打起來了?!?
這話聽來平淡,可偏生從她口中說出,總帶著那股鄙視不屑的味道。
扭轉頭,枯等以一種看外星人似的目光看著這位長得也不丑,可就是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四公主,心里罵著“我還沒鄙視你,你倒是這么來找事。”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可是一聲響亮的唱和,打斷了枯等想要說的話。
“太后回宮?!?
那太監尖細的聲音確實聽得別扭,不過似乎他就是個打前站的,緊跟著便是豪華馬車緩緩從武德門正門的駛入,看著那金光閃閃的一大團,扭頭觸目的就是身后那些百官兵士的跪拜,除了綾帝,似乎就連皇子也不例外,而皇家的女眷,則與宮女不同是俯身行禮。
有樣學樣,枯等再次心中感嘆一句好大的排場,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弓著身子等著人喊平身,可是這太后似乎就成心的折磨人,半晌,也沒聽見那句期盼的話。
悄悄的抬眼望前方瞄去,只覺得那入目的也是一片金光閃閃,因為不能抬的太高,所以只能看見那藍邊滾絲金線遍布全身的袖子與下擺,可光是這些,也已經有些讓枯等對想象中的太后有些顛覆。
按理說,不是去什么朝佛么?怎的沒修煉的簡單些,穿個啥樸素的衣衫啊之類的,不是挺親近的形象,這樣子,直覺
上枯等以為,肯定又是個不好相處的主。
“皇帝,瞧瞧,可是又熬夜處理國事了?怎的也沒個人提醒著休息?!?
這聲音,和普通的老人常有的沒什么區別,只是不用看人,枯等也能聽出其中威嚴,關懷的話語說的也算順耳,也許先入為主,枯等又覺得,不怎么像真心。
“勞母后惦念,此清巖別院往回,一路顛簸,可辛勞了。”
綾帝的話,也沒什么可挑剔的同樣關懷的姿態問回,母子之間,倒也有些融融之態。
想想倒也是,母子的話,似乎也沒什么真心不真心的,關懷應也做不了假,因此枯等也不在這問題上糾結什么,只是讓枯等如今無奈的是,這個太后不是該先讓眾人起來嗎?自顧與人聊家常,卻把這么多人撂一旁,不覺得不道德么?
“皇后,這宮中可還安好?!痹僖痪涞脑捳Z,詢問對象變成了皇后。
“讓母后憂心了,宮中一切還好,就是沒了母后主領,諸人皆甚為想念。”
一來一往,都是讓枯等覺得挺官腔的話語,這婆媳之間也罷,母子之間也罷,說個話需要這么費勁兒嗎?枯等越來越覺得,這個公主,還真沒啥好當的,但往好的方面想,又有些慶幸,好在是嫁出去不用住宮里,這要是天天跟人這么說話,還不要累死。
這時候,林故似乎又有了那么點兒好處。
“太后有令,眾卿平身?!?
那邊又說什么,枯等已經沒了興趣扎著耳朵去聽,只有半晌太監這一聲大喊,徹底拉回了腰酸背痛走神的枯等的清明意識,艱難的站直就要伸手去捶背,可是手才伸一半就立刻意識到此時的境地,便緩緩的又收了回去,不過似乎,那太后倒是眼尖的看到。
或者說,枯等朝太后望去打算打量這位似乎奢侈級別的太后什么樣兒時,她,也正朝這里望過來。
“可是塵兒?過來過來?!?
和善的笑臉,有些清晰的眼角皺紋在這一笑中展露,高高盤起的發髻夾雜些許花白,可是不難看出那張略顯富態的面容曾經應也是個美人,因為至今看起也只是有些老態,卻不影響五官端莊。
“太奶?!笨莸揉哪钪趺捶Q呼,這時才發現忘了找錦桃普及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對太后,要怎么稱呼來著?
這也是因為,能被叫到,實在是意料之外。
本來嘛,以前進宮一切雖有偏差可還是勉強過得去的,比如等人家說話咱再說,等人家走了咱在走,有樣學樣看別人怎么做自個怎么做就哦了。
可是顯然這一回事態發展沒有按照常理出牌,枯等的心情就像是什么都不會卻突然被老師點到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怎么個復雜,相信哪位都能理解的到了。
枯等求救似的扭頭看向錦桃,卻發現她低著頭不知正在想些什么,而再一轉頭看向另一旁,那邊倒是好幾個人觀望,可是枯等只是條件性的望向見面最多的林故,卻也是大為失望,他的神情,一如既往淡漠如常。
沒辦法,只得低著頭,聆聽教誨算了。
“月余未見,塵兒倒是愈發靦腆了。”
和善的聲音,比方才對皇帝和皇后說話的語調似乎還要輕柔,儼然一副慈祥模樣,這神情枯等驟然覺得鼻尖酸澀,不同的世界,同樣的身份,枯等想起的,是那在還未享受到自己能力便撒手逝去的帶大自己的老人。
“奶奶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