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昨天同等狀況,聽聞的卻是著急,今天這聲音,明顯的是喜悅,看起來那林故雖然冷冷淡淡,卻還是影響著身邊的人,就像今兒他好了,人人都似乎沒了緊張的心情。
“公主,大人有東西要送給您。”
“錦桃,快看你的眼上有沒蚊子。”
待看見錦桃,枯等放下手中經書,望著笑瞇了雙眼的她一本正經問道。
“沒沒啊。”許是枯等的神情真的看起來讓人覺得煞有其事,錦桃抬起手,疑惑的在自己的眼角慢慢摸索一番,才吶吶的否定。
枯等看到此,卻是噗嗤一聲,笑了,“沒嗎?阿彌陀佛,那還好,我還真怕你那眼瞇成一條縫,謀殺什么生命呢。”
看著她說完,見錦桃還是一臉迷惑的模樣,枯等也沒了斗弄的興致,慢慢問道,“怎么?林故送什么了。”
“哦,大人送了公主,您怎么拿奴婢取笑!奴婢、奴婢這不是為公主您高興的嘛。”這會兒功夫,錦桃才似乎終于明白過來枯等那莫名話語的意思,嗔怒道,“再說,奴婢就是眼睛瞇的再狠,也夾不死那蒼蠅啊。”
“是嗎。”見錦桃反應過來,枯等頓時又來了精神,站起身故意繞著錦桃周身轉了兩圈,最后將視線重新放于她的眼上,認真縷須狀,搖頭晃腦,“我看還行。”
“公主,你算了,這是大人親命元尹送來的。”沒了應答的話,錦桃只好將問題重新轉在所讓她高興的那件事上。
錦桃所指的,是身后一直站著沒有說話的小廝樣男子,她一說讓枯等看禮物,小廝的手便又抬高了幾分,枯等納悶的朝那年輕下人走了過去,看到的,便是一把長劍。
普通的木質劍鞘,灰黑色,也看不出什么材質,枯等也是不懂,不過觸摸上去,卻是無比光滑,手握上同樣灰黑木質劍柄,緩緩朝外抽出,才拉動一點,就可聽到劍銳利的錚鳴,劍身锃亮刺眼,似是經過精細打磨,且刀鋒極薄。
將這利劍全部抽出,枯等本打算拿手摸摸劍身,忽然想起曾聽過的判斷寶劍的方法,其中以吹發即斷為當世珍品,這么一想,停了去碰白亮劍身的手,從胸前揪出一根長發拽掉,往利劍吹去。
“哎,公主怎。”見枯等呲牙咧嘴的扯掉頭發,錦桃出聲想要制止,可是看見她接下來的動作即造成的結果,也是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那跟長發,確實落在了劍身上,也確實,斷落。
錦桃只知道,這是大人所送的禮物,是大人第一次送公主東西,所以高興,卻未曾想到,送的卻是這等珍寶,林故本為將軍,府中有刀劍等物并不稀奇,可這東西。
“真是個寶貝。”喃喃感嘆這么一句,枯等忽然想起住進故園那一夜在林故房中爭吵之時拿走的那把短刃,快步走到床前打床底拿出,與長劍放于一起比較,“這是同等材質。”
劍鞘雖有不同,但是劍身卻明顯是一種光澤,枯等依著方才的方法依葫蘆畫瓢,拔掉一根發同樣放了上去,結果,與前相同。
“這是寒鐵,公主,是寒鐵吶。”
錦桃大喊著叫著,把沉浸在這寶物中的枯等嚇了一跳,看著錦桃那驚訝的模樣,不解的問道,“寒鐵是什么。”
“是奴婢忘記了,公主你。”錦桃開口想要解釋,大致是才想起失憶那檔子事,看了眼身后的下人,沒再多說什么。
“東西既已送到,你下去吧。”枯等看出錦桃的心思,擺手示意那下人離開。
待房門合上,屋內無他人,錦桃才開口解說,“寒鐵一物,乃九鳳山特有,周身極為白亮,是鑄劍稀有材料,且天然孕育為一短刃都極其難得;五年前大人有幸,在九鳳山下隨軍征戰之時得一巨大寒鐵,遂尋天下最頂級劍師鑄成一大一小兩柄兵器,沒想到,沒想到大人竟都送了您。”“你是說,只鑄造了這兩把。”枯等有些不信的詢問,這么寶貝的話,林故這么輕易的就送人?
“是。”錦桃堅定點頭,面上更是驚喜。
枯等的心,卻漸漸冷靜下來,放下手中寶劍,在圓桌前輕輕坐下,“好端端的,林故送我這寶貝干嘛。”
既然這是林故最心愛的東西,那他送給自個,又是怎么個意思?
“大人說是要謝昨夜的照顧。”
錦桃見說出了此劍來歷,自家主子反而沒有一點喜悅,也是不解,悶悶答道。
她沒有能想太多,只是覺得大人能有所表示,說不定是主子與他關系進一步的希望,故而心中才高興。
“你們也照顧了啊,怎的沒送你跟元尹。”
“這怎能一樣。”
本能反駁,下人與主子,身份上,便已是天差地別,“對了公主,您怎會知用體溫,去為大人退熱的?梁大夫說,以人體溫相暖比那巾帕冰水等死物更能溫和退熱,聽說是您這般做了,才能讓大人病好的快些。”
錦桃話音才落,枯等這才驟然想起,昨夜那忽冷忽熱的感覺,難道說睡夢中,自己是拿了身子,去給林故降熱?
天,這睡覺不踏實的毛病,到底是給惹了什么禍啊!
大病初醒,林故并沒有出門,而是待在房里安靜休息,因為沒有將這病的消息外傳,所以也沒有什么探望的人,這府中一如往常,他的門前,倒也是清凈。
枯等卻不和他講什么規矩,不管元尹的勸阻,一把推開了他的房門。
“林故,你什么意思。”
他不喜歡人近前伺候這一點,倒是和枯等頗有幾分相似,只是區別在于,他是真的不喜人打擾,而枯等,是不適應主子級別被對待。
此時的房里也只有他一人,枯等撞門進來,看到的就是站在書案前看著什么的林故。
“你難道,都沒有長手嗎。”枯等的進來顯然突然,林故慌亂間將看著的東西合起,對著確實不怎么禮貌的枯等,冷冷的喝道。
“啪。”最先回答他的,卻是一聲重物落于桌上的大響。
枯等不由分說走到他坐著的案前,將手中長劍拍于桌上,正是那把,他當做謝禮,讓人送她房中那柄。
“你說,什么意思。”
卷軸合上,林故也似乎沒了方才慌張,淡淡撇了那柄外表看來并不特別的長劍,緩緩清冷的說道,“下人沒有說清楚嗎?只是謝禮,如此,你我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呵呵互不相欠。”
氣極反笑,枯等覺得心中情緒,自己都無法理的清晰,可是知道,一把火,總還是存在,她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有這種又氣又憐又似可悲的感覺,“林故,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你到底,把趙暮塵當什么。”
近乎咆哮的喊出,連日來所有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她受不了,她枯等,實在受不了了,憑什么,她只是一
個上天玩笑莫名來到這個世界的異世之魂,憑什么要她毫無理由毫無反擊的承受這個陌生男人的蔑視與侮辱,憑什么,就因為借了這樣一個身體,可這是她心甘情愿的嗎?
這根本,就不公平!
“趙暮塵也許錯了,而且是做的很錯,但是她愛你,愛一個人怎能說有錯?她只是錯在將這份愛付諸行動,她只是錯在嫁給了你。”
這是枯等連日來腦海中,唯一想通的事情,“你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極有才華的男人,你是應該有更好的前途,你是不該只徒背一世虛名,可就因為駙馬身份阻礙你的更體現自己的發展,你就該日日對一小女子冷漠相待,甚至不惜肆意欺辱嗎。”
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想要進來勸阻的元尹與錦桃,被枯等這怒喝,震得生生站在門檻處,進出不是。
連林故,都臉現驚容,雖很快恢復,卻也依舊遲緩幾秒許,才說出話來,“我何時欺辱于你。”
沉緩直迫人心的語調,與平時不同的是,多了幾分疑惑。
“何時。”枯等怒瞪著那坐的安然之人,絲毫不減氣勢又拍了拍桌上長劍,“我知你厭惡,不想與趙不想與我有半分瓜葛,這劍不就是你晨間練時所用,怎么?怕我忘了嫁給你礙著你對不起你?索性給我提醒?你這等武藝無用武之地,都是拜我這什么公主所賜?讓我記著念著!好,那我也直接告訴你,這日子,我還不稀的過呢,我要跟你離、休了你。”
這不是枯等的什么計策,這一次,枯等是真的出自真心。
先不說提醒一事,幫他病好只是陰差陽錯,但他只拿趙暮塵當物品藥方一類的那種認知,就很有問題,趙暮塵是人,她枯等也是人,她不需要他這種急于劃清界限的禮物,更不需要他不懷好心的好好在上的藐視。
“你說休了誰。”
又是那種,深邃卻明亮銳利的目光,不知怎的,枯等一看到這樣的林故,由心就覺得膽寒,尤其他還是那種陰冷的腔調,聽起來讓人極為不舒服,可是話既出口,也沒有收回的道理,硬著頭皮,枯等鎮定喊道,“是啊,我就要休了你!從此以后,你既可去實現你那抱負,你那才能,我也免了整日對著你那張面癱臉,日日心煩。”
“公主,您知道您在說什么嗎?那可是大人啊,是。”
錦桃總算反應過來一些,大步沖了進來勸阻,卻被枯等一個堅定揮掌抬手制止。
“是我曾經深愛過得人嘛!我知道。”轉身看了看面色急急的錦桃,菀爾一笑,再回頭,望著同樣靜靜看來的林故,卻是有些苦澀,“曾經深愛,只是曾經,如今的我,沒有你林故,依舊能活的下去,既然你心不在我,我心亦不再苛求于你,那不若趁早分開,各散天涯,有緣再見,你愿陌路,便為陌路吧。”
仿佛卸下千斤重袱,不再去看任何人的神情,走出了房間。枯等覺得自己是應該高興才是,明明完成了一直想要做的,可是心里,卻一絲高興的心情都沒有,反而無比悵然,那種輕松是真的,失落,卻也是真的,而且這兩種情感,又似乎有些不屬于自己似的,卻又相互糾纏著,難分難解,煞是奇怪。
偌大的寢房,隨著那人的離開陷入安靜,兩個近侍,卻都只是看看書案前坐著的那人,沒一個敢上前勸慰些什么,最終也只是兩聲輕嘆,走出房間,合上了那兩扇似乎比平日厚重無數的木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