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伽藍沒能被帶進來,其實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這種地方守衛森嚴,錦桃還是因為本就在宮中服侍才得到的允許,連林故的侍從元尹也向來是在外廷等候,更別提其他。
無奈的枯等只得在來之前下午遞了信兒過去,讓他稍安勿躁等候,自己會努力問明他的情況,回去時,向他仔細解說。
關于無憂,想到這孩子更是頭痛,一大早就讓錦桃去探幽然館的口風,那館主若是活在自己的時代,枯等相信他也是個良好的公關人員,對外宣稱的無憂是出逃的小倌,所以凡是能捉到送回,自有獎賞一類,這種妓館ji子出逃之事本也稀松平常,故而沒誰會起疑,聽到錦桃的回報也算松了口氣,看樣子是不知道無憂來了林府,不過想必,也很快探查的到。
昨夜聽完無憂那講述,枯等只覺得心中一寒,趙暮塵到底有多少仇人?還有誰能那樣恨著想要殺了她,不會是陶伽藍了,那這一個,又是誰?
枯等猶豫了一夜終是沒能將這信息告訴林故,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覺得他未必能上心,先不說他會不會相信一個小倌的言辭,就算信了又如何,枯等一直認為在他的本心里對趙暮塵也是有著仇恨的,縱然不十分清楚這恨到底源自哪里是否比讓他一生籍籍無名要來的深,可思慮再三,也還是沒能說出。
唯二的朋友趙恪,這一次,也成了枯等排除在外的對象,看著對面那個自斟自飲很是自我暢快的男人,枯等不禁嘆息,若是他不曾告訴過林故自己信任才告訴他的事,他的確,是比連步還要好的首選傾訴對象。
“三姐被父皇禁了足還整日出去呢,孫兒又沒犯錯,為何不能出宮?!?
一個微啞的男聲突兀響起,本來嘈雜的席間,卻突然靜默起來,那些人也不知是約好還是怎的,一個個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小嘴,竟是都閉了口。
枯等反應過來,就發現席間大多眼睛,都投向了自己。
傳來這話語的方向,正是首位左側的太后身邊,那沒有成長高大的孩子似是纏著太后求著什么,對于突然的安靜卻似乎沒有察覺,依舊哼哼唧唧的滿臉不滿。
剛才的話,枯等沒大聽明白,不過“禁足?!倍謪s聽得清晰,這事兒不是過去好久了嗎?怎么還有人提及,見是那個淘氣的五皇子,頓時更不高興,這小子嘴怎么這么欠,還有,他又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整日。”出去的?
“皇奶奶,孫兒讓三皇兄帶著,一定沒事,就讓孫兒出宮玩會兒吧。”
這又一聲的撒嬌,他的聲音沙啞著,像是要過變聲期似的,想到上次見面那童聲還軟軟,想來還真是到了青春期;不過這話枯等才總算聽明白個大概,對這凈惹事的小子更沒了好印象,當初推自己下水那會兒還念著他年紀小幫他遮掩過呢,怎的為了自己出宮還把自個兒拉下水,再說你又拉我下回誰,人就能答應你了?是你天真,還是你故意!
“塵兒,可有此事?!币幌虼群偷穆曇艟谷伙@得有些嚴肅,太后的神情顯然不好,原就靜得宴席更是再無一點聲息,連呼吸,都似乎顯得小心翼翼。
“沒?!北灸芫拖胧缚诜裾J,張張口身后的錦桃偷偷伸手碰了自己一下,這才想起這是宮里不是對著林故,無奈起身施了一禮,“稟皇祖母,沒有的事兒。”
就算是謊話
,底氣不能輸,這不但是枯等教育錦桃的,也是自我所銘記的,抬頭想要狠狠瞪那惹禍的小子一眼,卻不料看見的是趙廷輕抿的嘴角,那臉上強忍眼角明顯的笑意,枯等霎時對自己猜想確信,這小子是不是知道不會成功,所以故意本著‘我不舒服也要找個人一起不好過’的原則,才拖的自己。
“聽說坊間有傳你常著男裝外出,還有人見你在市集走動,哀家本也是不信的,不過連你這五弟也如此說,倒許真是無風不起浪?!?
“塵兒,廷兒所言可屬實?!?
更為嚴厲的怒斥從上方傳來,枯等嚇了一跳,綾帝不會也信了?不過說起來林故還真守信用,竟然沒去打過小報告啊!心思斗轉,卻想到這太后縱然整日慈祥可自己卻從未看懂,綾帝喜愛趙暮塵卻是真的,既然他發話,應該也不會害自己才是,趕忙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走在中間跪下,“皇祖母,孫兒確曾著男裝出府。”
此話一出,席間一瞬嘈雜起來,那些個鶯鶯燕燕倒是說個“悄悄話?!币脖却蟪紒淼拿髂繌埬懀鸫a宴席上若是大臣,話也只是嗡聲,可這些女的,明顯跟指責差不多了。
“塵陽公主真曾如此?那不是欺君嗎。”
“剛才還說沒有,怎么這會兒又有了?這不又欺瞞了太后嗎?!?
“哎喲姐姐可小聲些。”
枯等嗤笑,果然落井下石才是人之本性啊,不過她先認下這著男裝一事,卻不代表她認下欺君。
“塵陽!你。”
太后的厲聲從上方傳來,可枯等還未待她真的說出什么,連忙開口,頭伏的幾乎挨住地面,“皇祖母,塵兒確實著過男裝外出,那時也恰巧因為好心幫人惹出些事端,又讓四妹妹受了誤會,可父皇便已經罰了三月禁足?!?
這姿態,也算夠卑微的吧?枯等心中不爽,面上卻死命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待覺得眼中充血還隱隱濕潤,這才重新起了身子委屈說著,“塵兒自禁足起,每日早晚研讀皇祖母賜予的佛經,一日不敢間斷停歇,深覺當日所作之事雖出于善舉卻讓似妹妹遭了誤會,便也是一惡,奈何那一善一惡非是行了便能相抵,故而塵兒痛定思悔,決定出了禁足期,必依然日日朝佛,并不以大小做善事一件,以彌補對四妹妹當日之‘惡’?!?
這身體還算配合,運用所知常識把眼淚給逼下來了,不敢完全抬頭卻也只是微微垂著枯等相信凡是能看見自己臉的,大概都看見了那大淚珠子吧!
“皇祖母,塵兒知您向佛,皇祖母若不棄,塵兒萬分渴望皇祖母指點教導,讓孫兒早一日清心領會天道?!?
“噗?!?
酒水噴灑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猛烈地咳嗽,枯等皺眉,自己說的多煽情啊,怎么有人這么不給面子,因為展示完眼淚實在流不出了只能又趴下去,聽聲音不像是趙廷又因為不能動作太大,微微動了動腦袋用余光掃視一旁,倒是臨近的人,那笑枯等暗自咬牙,這個該死的破壞氣氛的趙恪!
“哀家倒不曾想到塵兒有此用心。”太后的聲音平緩了許多,比之剛才,顯然是好些的,雖算不得平日的那種慈和,可在旁人看來,這大致算是不再追究的吧。
枯等一席話雖沒明著否認,可是很給人的信息就是男裝之事有之,出府之事有之,那都是禁足前,還是因為這些原
因被禁的足,坊間傳言而已,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個月,也許流傳的只還是曾經的這件事罷了。
當然枯等對自己最滿意的并不是這些,而是關于最后的一句話,心底默念著“看吧看吧,我都側面拍你馬屁烘托你高貴形象的告訴大家祖母你知曉天道了,你就順著天道行個善事放過我吧?!薄?
“這一段時日的禁足看來確實大有效果,塵兒能領悟如此之多也屬不易?!本c帝一幅感慨的神情扭頭看向身側最近的太后,“母后看?!?
“唉塵兒能悟出‘一善非能相抵一惡’,看來也是有些佛緣,罷了?!?
枯等見此心中大喜,不追究了?就說這皇帝老爹是偏愛的,果然不負期望幫了忙,可還沒等枯等憋不住笑容,接下來的話又瞬間讓她大為煩惱。
“以后每逢十五一日,便讓塵兒入宮陪哀家食齋敬佛?!?
枯等承認,腿有點軟了。
眾人的好戲在枯等的反抗中落空,一件本該轟轟烈烈關于欺君的話題成了過去,擔憂著女兒的皇后重新恢復母儀天下的風范,鶯鶯燕燕的話題也只得重新轉到衣服服飾上,趙廷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整場到結束也沒再有笑臉,林故一如既往沒有表情風輕云淡,趙恪,也并沒有因為剛才突兀失禮的舉動受到任何責罰,反正他向來想怎樣就怎樣,就算綾帝也極少有管得住的時候,便也沒人去在意他聽到了什么笑的沒了禮儀。
熱熱鬧鬧的氛圍,與枯等總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在太后皇帝幾位離開后枯等便迅速離席連錦桃也沒帶的自找地方躲了起來,找了個園中角落確定少有人來,便坐在那草地上背靠桂花樹獨自賞月起來,中秋團圓,不管是以前的世界還是現在,枯等都沒有什么的血緣親人,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可想想自個兒除了一個逝去的奶奶壓根沒親可思,不知算不算也是可悲的一種。
越是節慶越孤獨,其實才真是自己的真實寫照,枯等努力回想假設自己還生活在自己世界,那么自己每日在干些什么?曾經的夢想是什么來著,畢業、賺錢、為奶奶買一所大大的房子,可這些隨著奶奶去世,都變成了什么?枯等不是那種會為自己奮斗的人,如果是一個人,自己的人生恐怕是在不餓著不流落街頭的情況下得過且過吧?
真奇怪,如今換了身份,才像是想到,那自己的人生,難道就打算那么碌碌無為到老?忽然升起一個可笑的念頭,要是自己覺得人生無趣活不下去自殺,是不是連死都死不了,就像現在這樣,雖然不是自殺,可是死了,也只是改頭換面的活著而已。
枯等發現自己又進入了一個怪圈,一個像是自己設置的圈子,可身為設計者的自己,竟然找不到出口,連路,都鮮少有。
“真的沒辦法原諒嗎。”
一個聲音遠遠傳來,似是有越來越近的跡象,枯等睜開眼睛微微皺眉,這地方夠僻靜了,怎么會有人來這兒?
“唉,何苦非要背負這些,你便不能忘嗎。”
這一聲,因為更近更清晰,枯等總算聽出來是誰,趙???
雖然因為安靜被打破有些不大高興,不過枯等還是考慮著要不要站起打聲招呼,盡管隔著花叢還什么也看不到,不過看樣子是朝自己方向走來。
“并不全是她的錯,那時候,她也不過只是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