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故臉上的表情,在接觸到滿臉淚痕的陶伽藍時更為駭人,看待枯等時更是多了幾分明顯的厭惡,聲音不大,卻極為震懾,不然也不可能才一進來,就把性格抵抗力還挺強的枯等都嚇了一條跳,只是此時恢復清明的枯等,似乎更生氣。
“這是你家嗎。”忍不住大喝準備擺開罵街架勢的枯等,說出這句話后才立馬反應過來,貌似這確實是人家家里來著,不過再一想此時的身份,又立馬氣勢的昂頭,“是你家,也是我家,難道我在自己家里走走,你還不許。”
面色凜寒的林故,顯然沒有料到對方會反駁,微怔一下,卻立刻更冷的出聲,“從今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進梅苑一步。”
“你這人太大男子主義了吧,什么叫你不允許,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家我家,我自己家我走走怎么了,看上你趙暮塵真是瞎了眼,除了一張臉長得妖孽點兒你這種爛脾氣難怪趙。”枯等聲音戛然而止,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有點多了,不止是因為看到這位相公林故臉色越發青黑,還因為她似乎感覺到周圍人投來的目光,有些奇怪。
“不來就不來。”枯等掃過那些偷偷抬頭望來的婢女,斷續的說完一甩衣袖,又將語氣加大幾分說道,“請我來,我還未必肯。”
鼻尖發出一聲重哼,昂首挺胸的從那位站在門口處的林故身旁走過,臨了還不怕死的瞪視一眼,以發泄心中那憋屈的不滿。
直出了梅苑門,也沒聽見身后有什么聲音傳出,那些人大概都被嚇懵了吧,枯等呵呵笑笑自滿起來,不過心底的怨氣終歸沒散,那個叫林故的,是以為自己來梅苑欺負他小情人了嗎?看著挺好一張臉整天也不動動腦子,不問青紅皂白就先開罵,只是枯等伸手摸了摸還有些雜亂跳動的心口,那男人目光實在有些冷,不是強給自個打了信心還真未必挺得過去。
“公主。”
直行進了好遠,一直默默跟在枯等身后的錦桃才鼓起勇氣開了口,枯等聽見這聲音恩了聲回頭,這才發現身后居然是跟著人的,剛才太生氣,竟然都沒注意到,“什么事。”
“公主方才罵的可是故原君。”見枯等詢問,錦桃這才舒了口氣繼續說道,“故原君,可是公主的丈夫啊。”
“我知道啊。”枯等點點頭,這些不都聽她講過,有什么問題?誰規定丈夫不能罵的?
“是丈夫啊,是要和公主相伴一生的人,也是公主喜歡的人,公主這樣罵,那以后。”錦桃的語調已隱隱有些哭腔,“那以后大人萬一再也不來塵苑公主。”
直到這時,枯等才大致有些明白錦桃的心思,是擔憂以后日子不好過吧,思索一番,還是覺得沒什么道理,在枯等看來,大概他不來,以后日子才過的舒坦吧,多自由,一想到不用再對著那張撲克臉,枯等頓時覺得剛才所做的事還是很有意義的,唯一可惜的,就是白瞎那好看的五官了,攤那人臉上,真是浪費。
“錦桃啊,你知道的,這世上有些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枯等伸手拍拍錦桃的肩膀,沒打算跟她灌輸什么太新潮的思想,只是盡量的撿些簡單的話來安撫她,枯等不是瞎子,也不像剛才那討厭鬼那么笨,自然看得出這小丫頭是真的未這具身子著急,也
是真心的擔憂,理論上,還是對她很有好感,枯等喜歡一切重情義的人,“所以啊,與其要整天對著那不喜歡自己的人,招人煩,不如清凈下來,如果不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快樂,至少,也不要讓喜歡的人因為見到自己而不快樂。”
“公主。”錦桃依然很是傷感,雖然自家主子說的話,她不完全聽得明白,但知道主子,大致是不愿再見大人,這對從宮中開始跟隨,了解自家主子比自己還深刻的錦桃,無疑不是什么好的消息,她的所有的愛慕,她都看在眼里,怎么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錦桃,今日之事,險些送了性命,我是失去了許多過往的記憶,但我想大概是上天也看不得我苦苦煎熬,所以特意抽走的呢?也許我以前真的很喜歡很愛故原君,可是如今,都不記得了。”見錦桃仍舊一臉難色,枯等不得已擺出傷感的姿態,盡管心里特別惡心這種小女人的舉動,可為了能讓以后更安靜些,現在說這話卻是最恰當的時機,“既然上天如此安排,那便應天意順其自然吧,錦桃,你也看開些。”
“可是。”錦桃確實覺得有很多話想說,或許想勸告,張嘴卻發現又整理不出什么通順的語句,主子都這樣說了,她一個婢女再苦苦相求又有什么用,以前種種雖然深刻,但她知道公主心中其實很苦,但愿的,是公主真的放下了。
月懸高空,十五滿月,倒是又亮又圓,除了偶爾烏云調皮的亂動,也稱得上是一個完美的夜晚。屋檐與樹蔭的陰影交錯處,在兩個說話的女子邁步離開之后,一個高挑身影從樹后走出,望著兩人離開方向,良久,才低沉出聲,“去查查,今日趙暮塵,出了什么事。”
“還有,派人通知她,明日進宮之事。”像是又想起,在身后不遠處一名小廝應聲之后,沉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說話的,卻是府中男主人林故,方才那接連的大聲,倒是被這女子攪亂思緒,忘記了與她說晚間宮里來了旨意,宣進宮之事,在她走后不久想起朝這邊走來打算警告她幾句,卻不料聽到這些話語,驚詫之余又是不解,印象中的趙暮塵,何曾是這等模樣,不過在黑夜掩蓋中,林故的嘴角微不可查勾起一抹冷笑。
天意么?既是如此,那也沒必要提醒她什么,倒是看看,對著南越陛下的詢問,她能說出幾個天意。
一夜難眠,心中有著太多事情的枯等在柔軟大床上輾轉反側,錦桃沒有被命令回房,一是她自己不肯非要守著,二是枯等確實睡不著只能與她說說話。
清晨到了起床的時間,枯等反而覺得有些疲憊,兩個眼皮上下打架,暗罵來這世界一次不易,難道還要倒時差不行?從錦桃那斷續上不接下的話語中,枯等對于這個地方也算有些了解。
此地南越,與枯等記憶中遙遠的不出名存在有些不大一樣,歷史雖未研讀太深,但多少也算有些印象,這里雖仍為趙氏贏姓,數秦滅亡后戰亂所起分支,但建國三百年,如今的南越之外,只有兩國可以與之抗衡,東齊、以及北余,這樣看起來,南越國此時國力強盛之言枯等不敢肯定,但也絕對算個強大,按照枯等分析,大致與三國時那種三足鼎立之勢相近,只是這年代的文化文明,達不到新世紀要求也要比那時候好太多。
歷史有時候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枯等再錦桃昏昏欲睡講話開始語無倫次的時候大致確定,自己穿越的地方,還是一個未曾知道過的異世界,這么一來,那些在忐忑之余冒出來的先知的自我優越感念頭是不可能再有,跟學了二十年的歷史對不上,等于沒意義。
接過錦桃遞來的手巾擦了把臉,枯等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只穿了個內衣在房里晃蕩起來,摸摸這個碰碰那個,都是挺古樸的東西看得枯等也少了些瞌睡,轉到方才洗漱的地方見錦桃倒了水回來,忍不住懷著期待開口,“錦桃,咱今兒上街逛逛吧。”
既然難得經歷一回,枯等不打算把大好時光浪費在睡覺悶在屋里生跳蚤這種事上,聽錦桃的那些話這里的民風也不至于封建到不許女子上街,倒是更方便枯等打算好好游歷一番,說不定哪天老天睡醒了把自個劃拉回去,也不枉此行不是。
“錦桃姑娘可在。”錦桃還沒來得及回話,外面就聽見有人敲敲門問道。枯等有些不滿,怎么自己重視的話都這么容易被打斷,怎么那么多人來找錦桃啊!
聽見有人喊,錦桃很快的開門走了出去,枯等扎著耳朵聽了幾句,隱隱聽得似乎那人是在問什么夫人有沒有起,走回床前衣架旁拿起搭在上面的衣衫自己捉摸著穿起,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錦桃便回來,說了聲大人那邊有話傳來。
“讓他進來吧。”枯等一邊系著半臂襦裙胸前繩結,頭也沒抬的說道,覺得差不多了,這才走到圓桌前坐下,原來是找她的,這公主不是不得寵么,怎么才來不到一天就被帶了兩次話,挺頻繁啊。
“小奴元尹參見夫人。”外間隨著出去傳話錦桃進來的,正是昨日枯等有見過一面那小廝,原來他叫元尹,名字倒是不錯,想來是林故身邊得用的。只見他深深彎腰參了一禮,這才起身緩緩的回道,“昨晚宮中來了旨意,宣公主與駙馬進宮,大人特命小的候在門外,吩咐夫人一起就前來通告。”
進宮?枯等此時連那什么逛街的勞什子念頭通通拋在腦后,也沒人告訴她,還要干這事兒啊,她誰都不認識,讓她進宮不是閑出丑么,心底里,對于這最高皇權統治的地方,枯等還是覺得蠻威嚴,心態,這得要放多大才能收放自如與人為樂?
枯等求救的看向錦桃,看來,又得補課了!
大紅的滾絲金邊朝服,高高梳起的發髻,每一處就連不走路都能掩蓋在裙擺下的鞋子,也都是上繡金線圖紋的設計。那元尹傳過話離開之后,錦桃便拿出疊的異常整齊的厚厚衣衫,開始讓枯等把她身上原本好不容易穿上的的衣服脫下。
縱然不愿,但錦桃說是入宮必需如此,沒辦法無知的她只能按著錦桃的意思,開始一件件往身上包裹,不過也是這時候枯等才發現,其實她周身的婢女也是不少,只是穿這么一件衣服,錦桃就喚來四五個,昨日在陶伽藍那兒,還以為這公主這么不受寵都沒個妓子的下人多呢。
“哎,她們都是伺候我的?怎么在塵苑都沒見過呢。”頂著一頭沉重發髻的枯等,穿著這奢華的衣服走路都搖搖晃晃不穩,暗嘆奢侈品真不是誰都享受的起,盡力平衡身子朝身邊攙扶著她的錦桃問道,那些婢子業務看起來挺熟練,應該是服侍趙暮塵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