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心中有事。步兒難得在清晨便已起身,草草的用過早餐,便眼巴巴兒的盯著魯肅和魯淑,魯肅見她心急,便更改了晨間的作息,用過早餐,便帶步兒和魯淑出城去看步兒想要的那塊地。
剛剛步出府門,便看見孫權的車駕,原來他是來邀魯肅到城外送周瑜返回巴陵,魯肅左右為難,只得好言安撫步兒,承諾只要周瑜一啟行,便立刻隨她去看地,步兒委委屈屈的應了,坐在轎中,跟隨在孫權的車駕之后出城。
行了半晌,轎中悄無聲息,魯肅心下擔憂,趁出城之時,掀簾向轎內張望,原來是晨間起得早了。步兒靠在轎上,已經熟睡,吩咐轎夫小心抬轎,又命綠絡好生照應,這才提心吊膽的隨在轎側。
好容易到了軍營,才知周瑜天未明便已經趕回巴陵,一番辛苦,竟然白跑一趟,孫權也不懊悔,反而說既然已經出了城,便隨魯肅一同去看看步兒選中的地,清醒后的步兒知道孫權的決定,滿心的不悅,若賣地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定然會將地價抬高數成。
萬沒有想到步兒要買的,竟然是一塊荒地,那塊在河岸的高崗之上,由上向下,可以俯視整個河面和河兩旁的農田,高崗兩側蔓生著樹木和野草,風景極好,但上崗和下崗極為不便,步兒卻異常喜歡,她拉著魯淑四處查看,滿面笑意,“爹爹,你喜歡嗎?”
“步兒。若在此處居住,距城太遠,”孫權不問自答,他信步走到高崗邊向下張望,“這里地勢如此險要,住家并非上好之選。”
猶豫著轉身看了看魯肅,魯肅拈須點了點頭,步兒嘆息著回身看了看遠處的田野,“我道這里風景極好,那咱們另外再選吧!”
“步兒,”不待眾人舉步,孫權微微一笑,“城西的小鏡湖你喜歡嗎?爹爹在世的時候,曾經指了一塊地給我,你不如去看看,若喜歡,那塊地便送你如何?”
所謂的小鏡湖,比大富人家家里的池塘大不了多少,湖面如鏡,湖水清晰見底,蔓生的水草隨著水流緩緩飄動。各色的魚兒在水草間歡快的游動,鏡湖畔種著垂柳,正是柳樹飄絮的時候,雪白的柳絮漫天飛舞,仿佛行走中雪中一般。
不遠處有一幢古老的房屋,看那房屋搖搖欲墜已有一些年月,院墻已經半塌,野草叢生,有一種難言的荒涼的美,步兒眨著眼睛,有些不能置信的看著孫權,“這里真的送給我嗎?”
“是啊!”孫權笑著點了點頭,“鏡湖和這房屋都是我的,若步兒喜歡,我立刻便命人書寫房契和地契,將此處送給步兒。”
心中愛極了這塊地,卻不愿接受孫權的恩惠,眨著眼睛盯著魯肅,看他面沉似水,輕聲道:“這塊地是主公的,步兒不能要,除非主公賣給我們。”
“步兒從前不是給了我一對玉鐲嗎?”孫權笑容可掬,“那對玉鐲價值不菲,這塊地,就算步兒是用那雙玉鐲買下的吧!”
因為是買賣,魯肅便不再阻攔,孫權命人回府去取地契和房契,送到魯府交給步兒,想到那對玉鐲還算是為自己所用。步兒心中對孫權的介蒂消除了許多,就連笑容都和善了,魯肅在心中暗暗嘆息,也不說破,只看步兒歡天喜地,甚至邀請孫權隨她一同去工坊。
聽步兒描述完鏡湖和那幢房屋,工匠們面面相覷,過了許久,工頭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您說的那個地方,是小鏡湖嗎?”
“嗯,”步兒興奮的點了點頭,“就是叫小鏡湖,待我拿了地契和房契,明**們便去看看如何建筑房屋,下個月將設計圖給我可以嗎?”
“姑娘,”工頭面有難色,“小鏡湖是主公的……。”
“主公賣給我了,”步兒見工匠懷疑自己,不由有些不悅,“很快主公就會派人把房契和地契送給我。”
“姑娘,”工頭輕聲道:“咱們可不是懷疑你,而是小鏡湖方圓百里都是主公的。除了主公指定的工匠,誰都不能在那里破土,那間你說的破屋,其實是主公家的祖宅。”
萬沒有想到孫權竟然將他的祖宅賣給自己,看樣子,這些工匠是絕對不敢到小鏡湖去,孫權真真的可惡,明明將那塊地給了自己,卻如同沒做,氣呼呼的走出工坊,卻見孫權滿面微笑。未及開口說話,他已淡笑道:“步兒,尋常的工匠是不允許進入小鏡湖的,我已命指定的工匠按照你喜歡的樣式設計庭院和房屋,第一個滿月的時候便會送到魯府。”
“小鏡湖不是主公家的祖宅嗎?”步兒沉著臉,萬分不悅,“爹爹、哥和步兒都不敢住到主公家的祖宅去。”
“不妨事,”孫權微微一笑,“我既然將小鏡湖賣給你,小鏡湖便是你的,你想怎樣都可以。”
雖是如此,但總不能放肆,想必孫權賣給自己的,只是偌大的地里小小的一塊,自己如何能在那塊地上隨心所欲?即使孫權能夠接受,想必孫老夫人的目光也會如利刃一般將自己剝殺,越想越覺得氣惱。
回到府中,早已有人在等候孫權,看那人滿面沉重,步兒不由猜測定是江東發生了大事,正要回避,孫權已開口詢問,那人看了步兒兩眼,壓低聲音道:“主公,許昌的細作回報,曹操已下令七月出兵攻打荊州。”
心中一抖,孫權卻面色如常,恍若不聞,明明已至府門,他卻淡笑道:“步兒,我送你回家。”
想必他的心里也異樣不安,畢竟他剛剛才繼承大位,內憂未息,外患又至,雖然對于這場仗孰勝孰敗毫不介懷,但細細想來,心中有七成是希望丞相獲勝。不由覺得愧疚,適才的不滿煙消云散,只待回到內堂便乖乖的不再說話。
“子敬,”孫權笑容可掬,仿佛對于曹操大軍壓境全無半點掛懷,“曹操的大軍攻下荊州后,想必劍鋒所指,江東也危在旦夕,不知子敬可有妙計,能令江東逃脫大劫?”
魯肅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步兒,“主公,曹操兵精糧足,要取下荊州并非難事,真正能夠將曹操阻擋長江一側的,不是荊州的劉琦,而是江夏的劉琮和新野的劉備,值此國家危難之際,主公應該拋開家仇,主動與劉琮和劉備結盟,借助他們的力量,擊潰曹操。”
沉默了許久,孫權輕聲道:“子敬,我的心紛亂不堪,我不知道究竟何去何從?劉表與我有殺父之仇,雖正如你所言,此時應該拋棄家仇,曹操滅袁術、袁紹,兵鋒之盛,前所未有,但江東水師冠絕天下,憑借長江天塹,我們未必沒有一成勝算,此事,我們還得從長計議,此時我不想倉促間便做決定,只看荊州一役再做決斷。”
“主公,”魯肅面色凝重,“還望主公盡早決斷,戰事一觸即發,以曹操的野心和軍力,是不會留太長的時間給主公考慮的。”
“我知道,”孔權點了點頭,“子敬,我知道,但是這畢竟關系到江東的存亡,我需得認真的想一想才能做出決定,你的提議,我會認真思考的。”
送走孫權,魯肅心事重重,走到步兒居住的繡樓,卻見步兒將自己收藏的金飾堆放在案幾之上,正細心挑選,想到曹操許會將她帶回許昌,便心中一痛,緩緩坐了下來,久久不置一言,待步兒挑完金釵,這才柔聲道:“步兒,這一次沖兒會來嗎?”
“會,”步兒認真的點了點頭,“沖弟一定會來的,他知道我在這里等他,他一定會來的。”
聽她說得這般肯定,想到終會失去她,魯肅心中大慟,步兒有些憂心忡忡的放下手中的金飾,“爹爹,你和哥陪我一同去許昌好嗎?”
“嗯,到時爹爹一定會送你到許昌去與沖兒完婚,”刻意的混淆,見步兒放心的露出笑容,繼續全神貫注的挑選金飾才放下心來,想到她的任性,不由有些擔憂,“步兒,你應承爹爹一件事好嗎?”
“何事?”步兒凝神于手中的金飾,“爹爹要我應承什么?”
“若沖兒真的隨曹操到了江南,你得應承我,即使要去見他,也得讓淑兒陪你一同前往,”魯肅認真的凝視著步兒,“而且你得保證,在這場大戰中,不偏向任何一方,你既不能幫助曹操,也無需幫助江東,這一點,你能做到嗎?”
適才聽到丞相起兵,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渡過江去見曹沖,哪怕回來之后,會被狠狠的責罰,此刻聽魯肅這般說,不由喜出望外,“爹爹,我應承你,若我去見沖弟,一定請哥哥同行,一個月之內一定回到江東。”
微微笑著,絲毫不為所動,“第二條呢?步兒能做到嗎?”
“爹爹,我才十三歲,”步兒不滿的揚起眉,“這場仗誰勝誰負與我有什么關系?沖弟是曹軍,爹爹卻隸屬江東,我怎會偏幫任何一方?”
走出繡樓里,魯肅不由有些擔憂,適才無論如何相逼,步兒總不肯應承保持中立,到時只怕兩方都不肯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