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獄里出來,趙珍媞被接到了一間陳設華麗的屋子里,而在這里,她還遇到了四個熟悉的身影。
“李夫人,怎么是你們?”
“公主,難道你也答應了那韃子?”
看了眼李氏那詫異的神情,趙珍媞卻只是輕撫著長發,故作矜持地說道:
“我只想有尊嚴地死去,絕不能失身于韃子,丟大宋皇家的顏面……”
“公主,倘若當初,我不請你去和謝疊山(即謝枋得)商議光復兩浙之事,只怕,你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場吧?”
李氏痛不欲生,而趙珍媞卻依舊是一臉平靜,隨后,她卸下包袱,從中取出了一件嶄新的禮服。
“娘,對不起了,珍媞得先走一步了……”
換上公主禮服之后,趙珍媞雙手合十,面向南方祈禱著,希望趙嫣能夠原諒她的離去,在一旁,李氏則深情地看著女兒謝淑英,一件件往事,在她的腦海里飛快地掠過。
“當年,在我嫁給謝疊山之前,父親亦曾要我恪守女訓,相夫教子,如今,為了身后免受屈辱,我只能選擇,和淑英一起走上絕路……”
趙珍媞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自打元軍侵略江南以來,那些蒙古官吏們,便以霸占江南女子為樂,一旦玩膩了,就會將她們賣為娼妓,因而,為了免遭這種可怕命運,李氏她們才會選擇自尋短見。
“公主,天快亮了,我們還是……”
“嗯,我知道了!”
趙珍媞從容地整好衣服,踩在一張椅子上,將白綾拋上房梁,打好活結之后,她就將脖頸探進結扣中,用盡全力,一腳踢翻了椅子。
看著趙珍媞從容而去的樣子,李氏和謝淑英悲痛不已,她們身后的兩個丫鬟則跪倒在地,邊哭邊一齊說道:
“公主,我們也跟你走……”
……
天亮之后,睡在隔壁的謝熙之和謝定之一覺醒來,這才發現,母親和姐姐已經和趙珍媞一起自縊而死……當這個消息傳到建康宣慰司,霎時,整個官府就炸了鍋。
得知臨安公主趙珍媞自盡,廉下默實海雅大為驚恐,自知逼死趙珍媞,已經犯了死罪,除了下令將李氏及其女兒侍女的尸體用草席匆忙裹上,扔到城外的亂墳崗外,廉下默實海雅命令手下,去市場上買了一口紫檀棺材,將趙珍媞的遺體用水銀防腐之后,停放在棲霞寺的偏殿中待葬。
“廉帥,即使陛下不追究,倘若讓楊婧那個小丫頭逃到趙嫣那去,則勢必引起趙嫣報復,恐怕,我等也將遭到她的報復,最后,多半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那,依你之見,我等又該如何是好?”
門子猶豫片刻,咬了咬牙,說道:
“殺人滅口,萬不可讓她逃出建康!”
廉下默實海雅恍然大悟,命衙役迅速印刷通緝楊婧的海捕文書三百多份,在城中廣為散發,同時,建康宣慰司下屬衙役捕快全部出動,將整個建康府翻了個底朝天……然而,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四到八歲左右的小女孩也抓了上千個,在她們中,卻沒有楊婧的身影。
“你們這幫飯桶,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抓捕歸案!”
面對廉下默實海雅的嚴厲斥責,衙役們個個是一臉無辜,沉默片刻過后,一個大膽的衙役站了出來,顫顫巍巍地向主子解釋道:
“大人,不是我等不想抓她,而是,實在是蹤跡全無啊!”
廉下默實海雅已然發狂,不等衙役解釋更多,他就抓起茶壺,沖著他的額頭,就是狠狠一砸:
“呸,給我去抓,抓不到,老子就要砍了你們!”
“是是是……”
被砸傷后,那個衙役也不顧擦去臉上的鮮血,急忙朝著廉下默實海雅磕了個頭,而后,帶著其他衙役,轉身離去。
然而,此刻趙珍媞的死,已經傳得滿城風雨,對于這位公主的香消玉殞,宋人們哀痛不已,文人墨客紛紛寫下挽聯詩詞,而一些膽大的人甚至還策劃刺殺廉下默實海雅,要為趙珍媞報仇雪恨。
消息傳到江南行省,江南行省中書左丞崔斌不敢怠慢,急忙將這一消息稟報忽必烈,果不其然,聽聞趙珍媞被廉下默實海雅逼死,忽必烈暴跳如雷,下令將其就地槍決,同時,命令張弘范暫緩南進,派人前去吊唁趙珍媞,并借機招降趙嫣。
“陛下,臣以為,趙珍媞死有余辜,如今,蠻子趙與莒的三個女兒,只剩趙珍珠一人,此女本事不凡,且和文天祥一樣冥頑不化,倘若能將其捉拿歸案,則亡宋余灰,不足為懼!”
聽了阿合馬的話,忽必烈卻是淡淡一笑,說道:
“抓住趙珍珠?難道是說做就能做的?與其如此,不如招降她為好,倘若她真的頑固不化,再出兵討伐也不遲啊!”
“此人,絕無可能投降……”
阿合馬口中的此人,指的正是趙嫣,在他看來,這個反抗了大元幾十年的婦人,是大元不共戴天的死敵,如今,舊仇未消,又添新恨,趙嫣想必已經對元軍恨入骨髓,縱使處決了廉下默實海雅,恐怕也無濟于事。
與此同時,駐蹕潮州外海的宋廷也得知了趙珍媞的死訊,同時,一個少女護送著楊婧,經流球機場返回了行朝。
“太皇太后,書妍來遲了,以至于,讓公主殿下失去了性命!如今,書妍情愿以死謝罪……”
再次聽到趙珍媞的死訊,剛剛蘇醒的趙嫣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場,然而,到了最后,她卻并沒有怪罪劉書妍:
“書妍,你深入虎穴,能救回楊婧,實屬不易,我還怎么敢怪你呢?”
“要是,我能夠再早到一天,只怕,公主她……她就不會死了……”
趙嫣痛不欲生,她本想縱身入海,追隨女兒而去,然而,看著趙珍媞留下的三個幼子,她最后還是忍住了內心想要一死了之的想法:
“哎,倘若我就這么死了,只怕,楊婧他們,就沒人照顧了吧……”
……
廣南東路,廣州。
宋軍將領王道夫和民兵統帥凌震、熊飛三人,聚集了三萬大軍,向著占據廣州的叛軍梁雄飛部發起了反攻,同時,楊蔳派來空軍助戰,將梁雄飛所部打得四散奔逃,只剩下區區數千殘兵敗將。
得知趙珍媞殉國的噩耗,楊蔳就像只母狼一般,對元軍充滿了仇恨,下令出動大宋空軍在雷州和高州的機場守衛部隊襲擊投降元軍的州縣,凡是抓到叛國投敵者,一律凌遲處決……在她的“恐怖手段”之下,元軍哭爹喊娘,抱頭鼠竄,通往廣州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元兵殘缺不全的尸體。
而得知王道夫等人和楊蔳一起反攻廣州,正在汀州開府募兵的文天祥派出郭鉉、郭煉兄弟率領數千民兵前來援助,在梅州擊潰元軍之后,這支生力軍得以趕到廣州,和王道夫所部會合。
“楊淑儀,如今我軍已奪回廣州機場,在下以為,我等可以此為落腳之地,并讓空軍前來助戰!”
“打下廣州,已經不需要我出手了!”
身著戎裝的楊蔳摘下頭上的范陽氈帽,從發髻里取出了一張紙條,將其攤開,對著驚愕的眾將說道:
“這是空軍送來的廣州城兵力部署圖,其中,南門靠海,與陸地通過吊橋相連,因而,梁雄飛自以為,這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此只布置了三百老弱病殘,倘若,我們派出識水性的士卒,從南門發起突襲,則梁雄飛必敗無疑!”
“這能行?”
楊蔳哼了一聲,說道:
“就按我說的做吧,即使失敗了,代價也不大!”
宋軍依計行事,由郭鉉和郭煉帶著一百多人,化妝成元軍的殘兵敗將,前去騙開城門,與此同時,數十名水性好的士卒也被派了出去,負責接應前鋒部隊的行動。
“這個楊蔳,萬一失手了,我倒要看看,她該怎么跟趙珍珠交代!”
看著潛入城中的宋軍,王道夫不由得暗自發笑,除了布置外圍兵員之外,他還在不時地用望遠鏡打量著“突擊隊”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看楊蔳的笑話。
“汝是何人,竟敢擅闖城門?”
“軍爺,我等是肇慶府守軍,昨日,肇慶遭到了宋兵的襲擊,我是肇慶的百戶,好不容易,才帶著這些弟兄跑出來!”
“你們的守將是誰?”
“韓志!”
“你們肇慶原有多少兵馬?”
“三千多!”
面對叛軍的質問,郭鉉答得滴水不漏,令城上的元軍也沉默了,片刻過后,城門緩緩打開,郭鉉兄弟當機立斷,帶著“敗兵”進了廣州城。
“宋軍已經打到肇慶了?”
“是啊!”
面對叛軍士卒的詫異,郭煉不由得哈哈大笑,悄悄地將手伸向了腰間,從皮套里掏出了一把手槍:
“宋軍都進城啦,我們是大宋官軍!”
趁著對方目瞪口呆之際,郭鉉一聲令下,一百多人當即丟掉包袱、扯掉繃帶,拿著槍向著廣州衙門殺去,叛軍猝不及防,在宋軍“突擊隊”的沖殺之下,只能抱頭鼠竄,向著僅存的北門逃去。
“殺!”
郭鉉打開了西門,王道夫也率領著大軍殺進城內,叛軍死傷相藉,難以抵擋,眼看大勢已去,梁雄飛只得換上了士卒的衣服,混跡于敗兵之中,狼狽不堪地逃出了廣州。
“勝利啦!勝利啦!”
宋軍士卒歡呼著,紛紛慶祝勝利,次日早上,楊蔳這才從廣州機場出發,乘坐馬車前去城區,與王道夫等人會合。
“大人,這次你可相信我了?”
“那……那是當然!”
王道夫有些尷尬,然而,楊蔳所言全是事實,因此他也沒理由再去反駁,而只能選擇承認。
楊蔳不禁有些得意,思索片刻,她拿出了一份文書,說道:
“這是我草擬好的奏疏,還是趕快通過電報,將恢復廣州之事告訴朝廷吧!”
廣州光復的消息,極大的鼓舞了宋軍的士氣,得知這一消息,剛剛移師循州的文天祥也感覺,自己的北伐還是有希望的,畢竟,王道夫等人可以憑借劣勢兵力一舉擊敗梁雄飛,因而,自己這支義軍,應該也能擊潰元軍,一舉奪回江西。
而在行朝,得知廣州光復,趙珍珠原本早已經萬念俱灰,得知這一捷報,她的心中再次燃起了一絲復國的希望,在簡單收拾了行裝之后,她就打算前去廣州,準備代表朝廷,慰問那些有功的將士。
豈料,就在她準備離去之時,蕭婈卻攔住了她,說什么都不讓她離開行朝:
“珍珠,你不能去,因為……”
“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