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月的晨風只經帶了此涼意,不討涼意掩不住董衣草濃略榭日與這里是阿爾卑斯山西部高地。西面是南北走向的狹長山脈,隔絕了動蕩不已的法蘭西;東面是直達海岸的南阿爾卑斯高原,隔絕了從不安生的意大利。兩道屏障一個是東北一西南走向,一個是西北一東南走向,三角形的兩邊想要交匯,卻被羅納河沖出一條峽谷。
進入三角地帶的羅納河變得更加溫柔,足以給下游延綿谷地和平原帶來幸福收獲。也許正是由此。谷地中充滿安逸氣息,哪怕地中海帶來陰晴不定的天氣。
羅納河峽谷南端,羅納河東側,閑置著懶散的蒙特利馬爾小鎮。小鎮與峽谷東側的山梁間不僅有滿坡董衣草,還有靜謐的松林。太陽還有一段時間才能曬豐黃衣草葉面上的露珠,而那露珠有可能弄濕鞋子。所以小鎮旁邊的農夫還未到起床時間。
不過小鎮北邊營帳中的流浪者顯然還沒有適應這里的時間觀念。一個少女迎著晨光,提著三個皮桶走向羅納河。她頭上裹著綴滿銀片的頭巾,上身穿著一件衣襟短兩袖又寬又長的湛藍色對襟衫,胸前裝飾著細珠和閃亮銀片,下身卻是一條與上衣同色的樸素長裙,只是裙腳有幾道深色花邊。
女孩鼻梁高挺,臉型卻有些圓融。襯著一雙明亮的黑色大眼睛。帶來些東方溫柔卻不失深沉的氣息。灌滿兩桶水,女孩驟然轉身,北面不遠兩個男子正打扎哈欠走出山林。女孩猶豫片刻,還是顯出足夠的燦爛的笑容,用生澀的本地高盧語問了聲早安。
兩個男子身材異常高大,都穿著閃爍青灰色光澤的鎧甲,外披占滿泥土的厚重羊毛披風。其中一個看起來二十余歲的金發男子懶散的應了一聲,走到河邊蹲下洗臉。另一個更加高大雄壯的男子干脆不予理會。在草地上攤開行囊,嘟嘟囔囔的擺弄幾塊零碎的干面包。
女孩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輕巧的提著三個皮桶回到營帳。不過她很快又回來了,胸前多了條長長的掛珠。手里還有一堆零碎。
兩個男子已經坐在一起吃早餐,不過他們顯然沒把食物分公平,正在互相指責。聽清兩人說的是條頓語,女孩笑一笑,改用比剛才高盧語更加熟練的奧地利條頓語招呼道:“早晨好,兩位騎士老爺。兩位老爺是要去阿維尼翁學習騎士詩篇么?如果你們的戰馬需要照料,我們營地里”
兩個騎士顯然對這女孩的自來熟不太適應,年輕一點的男子嘟囔道:“什么人?怎么沒見過
另一個男子趁他分心,多拿了一塊干面包,塞進嘴里才同樣嘟囔著回答:“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年輕人發現了對方的舉動,嚷嚷道:“干什么?一路上沒見你打到一只野味,吃起來比誰都快!早知道讓你跟他們在后邊走了。”
高一點的男子顯然對年輕人有些畏懼,雖然辯駁,卻明顯帶了受委屈的意思。女孩眼睛忽閃一下,徑直走到兩人身邊蹲下,靈巧的將手中雜物擺在攤子上,才笑著對年輕人說:“這位老爺,您想知道自己何時能成為爵爺么?”
看著她排開的一疊薄薄木片。年輕人瞳孔驟然縮了一下。在那一瞬間,女孩猛地感到驚悸,秀美的小手抖了一下。不過見男子很快恢復正常,女孩又笑著說:“老爺,您盡管放心,您應該能看出我還是貞女。這不是巫術,而是占星術,來自東方的占星術。”
這下高一些的男子也來了興趣,好奇的看著那疊木片,年輕男子則笑著說:“隨便抽出三張是么?”
女孩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老爺看來遇到過我們這樣的人,不過我可跟他們不一樣。我對圣經立誓守貞,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年輕男子目光波動一瞬,然后臉上露出更濃的笑意,從腰間掛著的錢袋中掏出一枚金幣說:“不用說了,我想知道自己的未來。要是說的好,這枚金幣就是你的。說得不好,我踩爛你們的營地
看到沉甸甸的錢袋,女孩眼神忽閃一下,但她毫不畏懼,雙手熟練的將一疊木用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片到了幾遍,讓年輕人擺了一下。重新倒動,然后一字攤開讓年輕人抽取三張。
翻開第一張,兩人都有些發愣,木片上好像是個弄臣,不過還好,是倒立的。女孩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老爺。這是您的過去,你一定在在騎士游歷中遇到很多挫折。有時會感到迷茫,但轉機一定會出現的
年輕人無所謂的搖搖頭,翻開第二個木片。好么,像是一位苦修士。還是倒的。女孩很快給了解釋:“看來老爺做事非常專注,您一定會威名遠揚的
翻開第三張,上面是一男一女。又是倒的。女孩手心有點出汗,不過她還是笑著說:“老爺,你的未來充滿希望,您誓言保擴的那位女士一定會為您帶來希望。”
年輕人顯然是不耐煩了,回頭看了看山梁,隨口道:“算了,我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到何處去,以前不負責任,現在亂負責任,未來還不負責任,是吧?金幣給你,你就給我
女孩訕訕的撿起年輕人丟下的金幣,但眼睛里除了金光又多了些別的。她收起金幣,恭敬的回答:“老爺,鎮子屬于一位和善的爵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鎮子里有新鮮事,老爺想知道么?”
年輕人起身看了看鎮子,又仔細看了看女孩住的營地,跟同伴對視一眼,又掏出一枚金幣,在手里掂弄著說:“你們是從北邊過來的吧?有什么新鮮事都可以說,只要讓我滿意,金幣有的是。”
聽到他的話,女孩并未顯的更高興,而是透出些驚疑。看出兩人裝束幾乎相同,她起身看看背后已經熱鬧起來的營地,咬咬牙說:“老爺。鎮子里運來很多糧食,爵爺還召集所有農夫,讓大家,讓大家準備接待客人
年輕長輕蔑的笑了笑,盯著女孩,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問:“我想知道北面發生的新鮮事。”
女孩已經沒了笑意,呆呆看了會年輕男子胸甲上的花紋,聲音有些哆嗦的回答:“老爺,我們會唱東方的歌謠,,我們能修補鎧甲”我們還能照料生病的馬匹
見東輕人眼睛瞇了起來,她趕緊改。說:“大老爺,北面有很多騎士老爺要過來,還有數不清的士兵,”
年輕人隨手將金幣扔進女孩懷里。也不管她哆嗦著跪在地上,看著同伴說:“看,我就知道那個該死的神父不對勁,幸虧我們加快了速度
高個子點點頭,笑著說:“陛下。他們已經到了,現在跟我沒關。”
女孩沒聽清這位被稱為陛下的年輕人怎么回答,她的心已經隨著密集的腳步聲猛烈跳動起來。偷偷看一眼,她立玄呆住,一群灰白雜色身影從山坡上的林中涌出,飛速跑過身邊。包圍了喜個小鎮。
見其中一個,男子跑出人流,在身邊停下。女孩趕緊低下頭,只見身前多了一雙鐵靴子,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陛下,你猜得很對。他們大概有一千名騎士,還有五千日內瓦步兵,中午能到,后續部隊暫時不清楚。我們已經控制了峽谷兩側,從峽谷到東面的山梁上也建起防線,布里吉特他們在那具體布置,下一步該怎么做?”
“隱蔽好,伏擊,全殲年輕人回答的非常簡潔。
新來的男子高聲吩咐幾句,然后沉默一會,重新問:“陛下,你認為真是那個查理給他們打了格呼么?我們的部隊還沒集結好,圖盧茲的部隊和補給也需要時間。還有,阿拉貢王國如果從海上支援怎么辦?。
“不錯么,學會思考了。查理么。很簡單,沒有永遠的盟友。我鬧得動靜夠大,他肯定不愿意這片好地方輕易被我占據。當然,他也不會想到我會從山上過來,只不過閑著無聊把賣地的事情透漏給對手而已。這次我們來得突然。要不是山上放走那個神父。等我們把地方全部占完雨果還在做夢呢。阿拉貢那里暫時不用考慮。”
隨著年輕人敘述,女孩額頭青筋直跳,耳朵嚶嚶直響。她明白,對方既然允許她在這里聽,那她的生命也走到盡頭。
恍恍惚惚跪了半天,女孩聽到背后傳來嘈雜的聲音,其中有女人孩子的哭鬧聲。命運已經確定,她反而平靜下來,掙扎著站起身。年輕人和同伴已經不在了,周圍有不少士兵,都默默看著她身后,無人關注她。
女孩僵硬的轉過身,剛才的年輕人正在士兵簇擁下站在前方不遠處。而他面前則是一個很大的圈子。
圈內是密麻麻的小鎮居民,自己的家人也在內,圈外是冷漠的士兵。雖然士兵不多,站的也很分散,甚至武器都未出鞘,居民卻都在發抖。喧嘩聲也漸漸低了下來。
女孩站在高處,可以看清人群中每一張面孔,但她不敢看。遠處是山巒和遍野的簧衣草,美得讓人陶醉,眼前是驚恐的居民,這反差讓女孩猶如夢中,一個久遠神秘的夢境。
雖然站在低處,年輕人高大的背影仍然給她聳立的錯覺。年輕人一言不發,只是輕輕點動右腳尖,但女孩感覺他像是馬上要吞噬圈子中所有的人。看到人群中自己父母獻媚的笑臉,一滴淚水滑落女孩臉龐。她默默走到年輕人身后,哆嗦著說道:“陛下大老爺,您沒必要殺死他們。只要看好。不會走漏消息”
年輕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說話,愣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也沒有轉身。而是走上前,拉出一個衣著比較體面的老人。人群無聲的騷動片玄。很多人低下了頭,但沒有一個人出言勸阻。
年輕人似乎笑了笑,略一聲從背后抽出寶劍架在老人頸間。人群又是一陣無聲的騷動,仍然沒有人吭聲。
“陛下,都殺掉么?”一個不知何時來到年輕人身旁的年輕女人用本地高盧語大聲問道。
年輕人扭頭對女人笑了笑,一腳踢倒老人,慢慢舉起手中的寶劍。一陣微風吹過,滿山遍野的黃衣草隨之律動,仿佛知道這片美麗的寧靜之地將再次刮起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