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聽我們的,一定要那麼做。她讓我們告訴你,苦難與幸福都是恩賜,人無法揣摩,但她爲短暫生命中有你而感謝主。還說了句法蘭西語,我聽不大懂,像是說信任你…”
信任?我值得信任麼?如果不是愚蠢的前往科布倫茨,而是首先考慮防禦問題,哪裡會造成這結果?爲何就沒想到,美因茨等地都是歸附不久,各方面都很魂‘亂’?爲何就沒想到保證西爾維婭的安全?劉氓腦海中第一次涌出這麼多如果,但這沒用,只是讓他更累,更煩躁,更難以集中‘精’神。
薩比娜一直在禱告,聲音細微,在他耳中卻異常清亮,似乎真能破開沉沉夜幕傳到什麼地方。佩特拉則目光呆滯,跟他說話更像是無意識疏解心中恐懼。
很多人都沒睡,細微的腳步聲一會讓他心煩意‘亂’,一會又雷聲般轟響,讓他提起的心冒出些企盼。
可能是爲了符合他身份和習慣,威廉退爾安排休息的是一間小居室,比較寒酸,除了圓桌和鐵架‘牀’,沒什麼傢俱,但位置很好,俯瞰城北,還能眺望河對面山巒。
起身走到窗前,他默默看一會遠處山崗上隱約燈火。近衛軍已經抵達,跟黑森公爵合兵一處休整。手頭已經有足夠兵力,應該儘快擊敗聯軍,收復法蘭克福等城。
怎麼首先想到這些?威廉?退爾已經派人去聯絡,對方應該知道西爾維婭的身份,即便真的俘虜,也該考慮談條件。那他們爲何不通知城內?不,聯軍中大部分是傭兵和‘私’掠團,除英格蘭和前日內瓦傭兵有些紀律,其餘連匪徒都不如。
發現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劉氓回桌旁坐下。覺得有點餓,吃幾口涼透的晚餐,又覺頂的慌。有杯葡萄酒多好,就像艾萊斯托利亞那裡的。起身走了幾步,‘門’外有腳步聲,到‘門’口停下。
是威廉退爾,默默看他一會,低聲說:“陛下,那邊有答覆,說是有一隻騎兵部隊追過一位修‘女’,沒追上,是跑向曼海姆。他們將繼續調查,絕不會欺瞞陛下。”
是麼?難道是已經回到曼海姆,覺得沒什麼,沒回信報平安?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劉氓覺得有些窒息,深吸口氣才說:“派人去問。”
“已經派人去了。”威廉?退爾應了聲,又遞上封鴿信。
展開一看,兩條消息。
一條是海德維格的。‘波’蘭已經進軍東‘波’莫瑞,但瑞典國王將洛泰爾兵力也撤到斯德丁,那裡防禦設施完善,又有海上支援,很難取得進展。另外,普魯士似乎在瑞典支持下恢復些實力,又開始搞動作,但‘女’國王讓你放心。北邊利沃尼亞騎士團和羅斯也開始合作,但金帳汗國在喀山有進兵跡象,莫斯科大公國不敢投入兵力。
一條是漢娜的。丹麥和挪威又組織兩萬多軍隊,走海路,應該這兩天在奧爾登堡登岸。薩克森在不萊梅漢堡和漢諾威都只有幾千兵力,國王帶領封鎖石勒蘇益格的軍隊也不到兩萬,很難應對。知道斯德丁消息,漢娜已經讓古德里安和勃蘭登堡侯爵全力支援父親那邊。
劉氓點點頭,回去坐下。這應該可以解釋聯軍爲何肆無忌憚進入萊茵河谷,行動又如此大膽。看來是認定自己的近衛軍主力會滯留薩克森。不過總體來說局面不算太壞,古德里安騰出手,他又預見‘性’的將奧爾加涅骷髏騎兵留在卡塞爾。唯一可惜的是,古斯塔夫反應太快,沒能困在奧得河法蘭克福。
想起海德維格,他嘴角終於‘露’出笑意。
那傻‘女’孩還是放不下他這魂蛋,得知他重傷,不眠不休,四天橫穿‘波’西米亞去紐倫堡看望他,卻只留下幽怨的目光和一萬照料離去,讓他不知道心裡是甜還是苦。不過這更像是水到渠成,面對瑞典壓力,本對他擅自決定西里西亞命運不滿的大*蘭和‘波’茲南兩位公爵肯定是憂心忡忡,其他人更沒理由在兩國及兩人關係中作梗,兩人一直放不下的只是心中說不清的彆扭而已。也許該勸勸她,讓‘波’蘭議會重新選舉國王,放下擔子。
見他實在是累了,威廉退爾不願再打攪,很快告辭離去。劉氓也收回飄向遠方的思緒,想睡會,可放不下曼海姆消息,而難民安置,曼海姆以南地區預防措施,奧爾登堡挪威丹麥聯軍如何應對等都是問題,實在是難以安枕。
這種有心休息卻思慮繁重的狀態的確很不舒服。四下看看,壁爐臺子上倒是有個‘精’美瓶酒,還是滿,他下意識取回來。佩特拉已經蜷在姐姐懷裡睡著,而薩比娜一直在注意他,見狀想放下妹妹來服‘侍’。
劉氓擺擺手,隨意問:“在等主教身邊還好麼?”
他這話問的可笑,但薩比娜還是認真說:“能服‘侍’等主教,並在她指引下修行,是主對我恩賜。”
劉氓也感到問的不著邊,笑笑,卻不知還能說什麼,低頭擺‘弄’起‘精’致的玻璃‘花’酒瓶蓋。很少有機會跟他說話的薩比娜卻像是撩起談‘性’,低頭看著妹妹,繼續說:“等主教總是說,陛下是主賜予教會,賜予德意志,賜予基督徒。贖罪的苦難也許更集中,卻也讓路徑更明晰…”
聽著薩比娜明顯自信的口‘吻’,劉氓可以想象西爾維婭對自己多信任。可這真是黎明前的黑暗?他想笑,他伸出手,願望卻是拉下黑幕。但想想他給這世界帶來的變化,想想北方聯盟眼下的表現和目的,似乎這拉下黑幕的舉動真是反向促進他前世那種黎明的開啓。
無力感瀰漫周身,但他還是不甘。有那麼悲觀麼?至少在他身後,變化中孕育的不同實實在在。扯下黑幕的手由他控制,即便不能蒼黑一‘色’,造就一個範例,主導一種格局,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
薩比娜仍在亢奮的敘述,他卻多少感到厭倦。他從未想過博取敬意。教會之盾,偉大君主,變革的急先鋒,悲天憫人的使徒,榮膺其中一樣甚至全部,對他來說似乎都不難,畢竟他一步步走到現在。或許,改變世界而不爲人所知,心懷天下卻倍遭唾棄,那纔是他潛意識中的境界。
薩比娜不知何時已停止敘述,正看著他,目光中似乎有些好奇審視意味。見他回視自己,薩比娜慌忙躲開他目光,片刻,似乎在掩飾尷尬,又近乎無意說:“等主教說過,陛下不喜歡別人讚美,甚至可以說厭惡。有時,明明在做一件偉大的事,卻要搞出些舉動讓人厭棄。她說,這也許就是你的特質,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
自卑而已,被說的這麼神神道道。劉氓有種被人刺頭弱點的不安,被人猜透心思的惱火,被人抓了現行的尷尬慌‘亂’。他哼了一聲,不再理會薩比娜,打開瓶蓋,就著瓶口喝起來。
酒質非常好,苦澀中的醇香許久才能體味到,既讓人‘迷’醉,又帶來驚醒,綿綿密密沒有盡頭。是普羅旺斯產的?他仔細琢磨會瓶身,沒‘弄’清,再說他也‘弄’不清。
“陛下,需要甜點麼?這是座堂主教送來的,說是西邊不遠的呂德斯海姆釀造,品質比普羅旺斯還要好。”
薩比娜實在是乖巧,而劉氓這次也沒感到不快。呂德斯海姆,的確,他來時路過葡萄園,沒注意。現在想來,這片地域的確是萊茵河谷‘精’華,甚至比阿爾薩斯等地更勝一籌。只可惜,眨眼就在兵禍中呻‘吟’凋零,再現美好不知要等多久。而這苦難似乎來自於他,能否儘快結束苦難也在於他。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這次沒心情品味。下意識看看壁爐上座鐘,距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他晃晃暈沉的腦袋,還是盤算著睡一會。見他像是要穿著鎧甲休息,薩比娜趕緊將熟睡的妹妹安頓好,過來服‘侍’。
鎧甲內必須襯著厚棉衣,在炎熱天氣下,雖然汗水蒸發凝結能形成奇妙的散熱內循環,味道可想而知。平時沒覺得什麼,此時可能因爲薩比娜並不是自己的‘侍’‘女’,他多少感到難爲情。見薩比娜絲毫不以爲意,更有些感動。
不過隨後就是尷尬。薩比娜很自然的端來水幫他擦洗,他只能竭力思索戰事防止出醜。等換上從佩特拉攜帶的衣箱內翻出睡衣,趕緊上‘牀’躺下。
佩特拉被安置在‘牀’裡面,一天來又怕又累,終於躺在舒服的‘牀’鋪上,睡得更香甜,可眉目間恐懼無法消散。劉氓對這小‘侍’‘女’足夠熟悉,給她蓋好被子,很快在薩比娜收拾物品的悉索聲中沉沉睡去。
不過他沒能睡多久,覺得只是眨了下眼,耳旁又傳來輕輕的呼喚聲。‘迷’糊著睜眼一看,已經是‘門’g‘門’g亮。等徹底清醒,他真是無可奈何。佩特拉不知何時膩在懷裡,小臉貼在他‘胸’膛上,嘴角可愛的粘著些口水,‘腿’還壓在不合時宜的地方。加上帷幕外恭候的威廉退爾,實在是說不出的怪異。
但他哪顧得上,趕緊詢問。
“陛下,于爾根發來消息,這幾天列日等地又有大批民夫和士兵進入摩澤爾河以北地區,封鎖很嚴密,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他們連夜在科布倫茨以南,也就是陛下昨天跟新教軍隊戰鬥的地方構築陣地。他們集中的兵力太多,陛下昨晚安置在科布倫茨以南谷地的騎士團和近衛步兵沒有冒險。”
“什麼意思?”劉氓下意識問道。
“他們在科布倫茨以東,蘭河南岸也建立堡壘,我個人覺得,新教聯盟這是想徹底佔據摩澤爾河以南地區,然後慢慢做打算,河對面的威斯巴登和法蘭克福則是試探的矛頭。”
想了半天,劉氓發現自己考慮戰事的出發點有誤。摩澤爾河以北地區他原本就力不所及,說起來這幾個月北方聯盟只是進一步穩固,所謂大舉入侵威‘逼’瓦本似乎只是他本人感覺問題,對科布倫茨以東地域攻擊纔算是真進攻。這的確很麻煩,本想速戰速決,這明顯有陷進去的意思,似乎要拼到一方潛力耗盡才行。
他正想起身,卻感到不對,問:“等主教有消息麼?”
威廉退爾臉‘色’一暗,頹然搖頭,然後補充:“陛下也不要過於擔憂,我們擴大尋找範圍,也許等主教在西南山林中。還有,奧斯曼使者已經到達,法蘭西和新教聯盟也派來使者,皇后希望陛下立刻返回斯圖加特。”
是聯軍隱瞞什麼吧。西爾維婭從未騎過馬,怎麼可能跑過驃騎兵。劉氓根本沒去考慮什麼使者問題,無意識‘揉’捏著懷裡佩特拉耳垂,心慢慢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