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氓不相信內維爾等人會狂妄到無視顯而易見的實力差距??裢綗o視自己的生命,狂妄到無視可以想到的結果,可事實就是這樣。甚至那些年長穩重的將領也是如此,真實到可笑。
從法蘭西人營地出來,他忽然想起自己居然沒有經歷過騎士受封儀式。再細想想,他好像也沒有將自己當作騎士。這些人的確狂妄自大到可悲,但領主在儀式上祝詞的第一句話是:“強敵當前,無謂不懼?!?,騎士誓言的第一句話是:“我將勇敢的面對強敵?!?
無視雙方的實力差距,然后取得勝利,或者悲壯的失敗,似乎每一個民族對英都是這樣定義的吧?
世間沒有完美的事物。如果做到次次審時度勢,如果做到次次能利用智慧倚強凌弱,的確符合戰爭或者戰斗的最高境界,那你就是偉大將領,偉大君主,沒有人會認為你是英雄。除非你也做兩件蠢事。這是悖論還是可悲?
囿于文化傳統和文明差距,這些家伙做不到審時度勢,干脆一條道走到黑,你能說他們是錯誤?是愚蠢?至少劉氓對這個定論有些猶豫。
黃昏時分,更多消息傳來。
奧斯曼和部分金帳汗國軍隊在多瑙河下游拐彎處鑿沉船只設立封鎖線。依托河岸攻擊船隊。威尼斯、熱內亞和醫院騎士團水手正努力疏浚河道,德古拉的瓦拉幾亞主力部隊和托爾奈伊的特蘭西瓦尼亞部隊全力掩護,伊比利亞、阿基坦和普羅旺斯騎士也上岸作戰。他們派出的聯絡官、騎手大部分被輕騎兵截殺,通信很困難。
劉氓自己偵察兵的消息,奧斯曼主力部隊的確在特怒瓦方向,大約有四萬人,步兵和騎兵各占一半,應該是巴塞耶特親自領兵。索菲亞方向總兵力大概在兩萬左右,輕騎兵已經撒出來,步兵正向維地雅開進。
巴塞耶特似乎知道十字軍不會撤退,局勢已經透明,他仍然穩步進兵,好像沒有一點著急的意思。
算一算,這個方向,巴塞耶特五萬五千人,就算塞爾維亞支援五千,六萬人;自己這邊,法蘭西還剩六千騎士,德意志各國騎士四千五,匈牙利騎士和重騎兵近一萬,驃騎兵近兩萬,雙方差距似乎不大。海路,雙方既然在惡戰,問題也不大吧?劉氓開始安慰自己。
要不你們去做英雄,我去做惡棍?事情既然想通,劉氓的思路也開闊了。
為什么不能反過來想呢?巴塞耶特之所以用這么點兵力設大套子,意圖暴露后不著急。就是卯定十字軍都是一根筋,自己難道就不能利用這一點?他笑起來,跟這些家伙混得久,他的思維模式都十字軍化了。
思索片刻,他帶著幾個骷髏騎兵找到法蘭西人關押奧雷霍夫戰俘的營地,盡然要玩,還是盡量弄清對方的虛實。
法蘭西人給戰俘的待遇不錯,除了餓肚子等死,他們好像沒受什折磨。這時劉氓萬能翻譯系統的優勢充分顯現,這些俘虜不可能知道他什么語言都懂。圍著營地轉了幾圈,雖然這些士兵大多身份較低,他還是得到不少信息,而且是讓他震驚的信息。
這三千人中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希臘人!也就是之前效忠君士坦丁的馬其頓塞薩利和弗拉奇人。他們原本就是君士坦丁精銳雇用步兵,現在成為奧斯曼所稱的沃伊尼克步兵,也就是蒂瑪制度西帕希騎兵的附屬步兵。
劉氓本就缺乏歷史知識,僅有的那一點也差不多忘光,可西帕希的厲害他是知道的。那不是裝備或組織厲害,而是制度厲害。蒂瑪制度類似于騎士分封制度,但門檻相對較低,更能得到歐洲,至少是東歐居民認同?,F在他只能慶幸耶尼切里亞步兵還不會出現。那都是“童子兵”。需要七八年時間訓練。
更讓他擔憂的,哪怕是基督徒,伯羅奔尼撒和原君士坦丁勢力范圍的居民對十字軍的態度比對奧斯曼人還差。都是侵略者,但奧斯曼人無論在宗教政策還是對待被征服者問題上,都比十字軍和匈牙利人善良太多!
劉氓現在知道奧斯曼人為何能占據半個歐洲數百年…。匈牙利人已經開始明白這個道理,西邊和北邊的老大們不到火燒眉毛是不會知道的。
離開俘虜營地,骷髏騎兵又傳回消息,一路騷擾他們他們的幾千西帕希騎兵已經向索菲亞方向后撤,與自己的步兵匯合。他們現在距離奧雷霍夫和尼科波爾都是五十公里左右,與兩地形成三角形,既可以侵擾奧雷霍夫,也能策應尼科波爾,實在是個不穩定的威脅。
回到自己的營地,格布哈特等人正在安排騎士團和骷髏騎兵搭建帳篷準備晚餐??粗麄兤届o眼神也無法掩飾的疲憊,劉氓的命令實在說不出口。奔襲戰斗一下午,六十公里,這些人不是鐵打的,戰馬也不是鐵打的。
幾個將領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卻能看出他有心事,格布哈特首先問道:“陛下,奧斯曼人有情況么?我們隨時可以戰斗。”
“啊,那個,先吃飯,好好休息,晚上可能有情況…”劉氓實在不好意思,支吾兩句就溜走。稀里糊涂的離開營地,他才納悶的自問:這是我的營地,我去干嘛?
苦笑一下,腦中一個念頭閃了一下。匈牙利人不是還有驃騎兵么。那就是為應對突襲發展出來的,自然能用于突襲,只是他們的領導者還局限于陣地戰思維中。
匈牙利人差不多跟法蘭西人鬧翻了。匈牙利人營地在尼科波爾西面,跟法蘭西人離著兩三公里,還隔著高地林帶。劉氓趕到時,西格蒙德還在指揮對岸的驃騎兵過河,看來是要集中兵力跟巴塞耶特干一場。
他顯得有些憂郁,見到劉氓,沉默半天才嘆口氣說:“陛下,你能來我就放心多了。兩萬騎士和扈從,兩萬驃騎兵,還有德古拉伯爵派來的五千弓騎兵和一些步兵,我們應該能取得輝煌的勝利?!?
心不齊,干什么都危險。劉氓知道西格蒙德這算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來到這里他就發現驃騎兵和瓦拉幾亞弓騎兵眼中的仇恨。對匈牙利人來說,王子以個人名義擔保奧雷霍夫軍民的安全,結果是屠城,這是極大侮辱。對瓦拉幾亞人來說,保加爾人同宗同教…,這都不用說了。
“我也有信心,不管這一仗如何,我黃胡子都會關注你們的戰斗。你知道,意大利算是妥當。波蘭和…”
“我知道,我知道…”
西格蒙德打斷劉氓的話,眼中有些晶瑩。對這個將要在今后百余年做歐洲屏障的國家,對這個飽受屈辱還要默默戰斗的王子,劉氓也沒話說了,上前緊緊抱住他。
午夜剛過,劉氓帶著自己的五百近衛隊員,五百戰馬較好的騎士團成員,一千更換備用馬匹的骷髏騎兵,兩千瓦拉幾亞弓騎兵,五千驃騎兵。共七千部隊默默踏上征程。在他們背后,法蘭西營地正徹夜狂歡。
他一路上還想盡力協調各方關系,沒想到是白費力氣。骷髏騎兵迅速跟驃騎兵和瓦拉幾亞弓騎兵打成一片,而這些匈牙利騎兵對德意志騎士印象奇佳…。
至于他們對劉氓的印象,估計除了挑選女奴問題會被暗中恥笑,其他一切都好,畢竟他在抵抗蒙古入侵戰斗中有過“赫赫威名”。最可笑的,黑衣修士吟誦的《玫瑰經》居然被拜占庭教徒超級推崇…。他自己事先都不知道,君士坦丁教徒,也就是后來的東正教徒可是以圣母這個溝通人、神的“中保”為重。
一路上盡量避開農莊和城鎮,到達奧斯曼營地五公里外,劉氓就下令部隊在一片高地附近的林中潛伏,自己上前偵查。東方雖重視夜戰,可此時的條件對夜戰要求極為苛刻,一般不會出現萬人以上兵力的大規模夜戰。加上對手是十字軍,因此奧斯曼人并未做過多防備。
不過劉氓對他們的營地印象深刻。這些家伙主要防備騎兵突襲,因此將營地設置在兩塊林地之間,不僅兵力配置合理,營地外圍還安置大車,構筑大量壕溝和土木工事,給他前世戰壕戰的感覺。而且三千西帕希駐扎在營地旁,隨時準備策應。
思索一會,劉氓決定學習英格蘭人,讓騎士下馬,作為徒步重步兵沖擊營地,骷髏騎兵掩護。驃騎兵和瓦拉幾亞弓騎兵先對付西帕希,然后沖擊、堵截步兵。
劉氓的夜眼充分展現優勢,隨行的幾個骷髏騎兵也是超級射手,因此順著樹林摸到奧斯曼營地外圍他們才被發現。已經來不及了,他一馬當先越過壕溝、拒馬劈爛柵欄沖了進去。
他一個月的憋悶和想通道理的興奮全部發泄出來,猶如魔神降世,杜朗達爾之下無一合之將。五百維京近衛隊員做夢都盼著這樣的戰斗,手中戰斧掄成風車,恨不得連大地都劈個口子。
騎士團員雖覺得偷襲有些不騎士,黃胡子yin威在前,異教徒仇恨在后,圣母在上。殺戮快感在心中,沒一會就瘋了。
隨著骷髏騎兵陣陣箭雨梳理營地,占絕對優勢的驃騎兵和瓦拉幾亞弓騎兵對倉促尋找戰馬的西帕希發動殘忍攻擊,戰斗,不,應該說屠殺毫無懸念可言了。
兩刻鐘后,在湯普森和格布哈特提醒下,劉氓記起自己是統帥,開始忙于安撫殺紅眼的瘋子,招降絕望的奧斯曼…,或者說希臘、塞爾維亞、保加爾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