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涅斯特河口為大面積淤積灘涂,連像樣點的壁壘也無法構筑,因此要塞建在河西約五公里丘陵邊緣。這樣雖少了河水的屏蔽,松軟灘涂對進攻一方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金帳汗國軍隊一開始就計劃從北面繞過要塞迂回包抄。但劉氓也防著這一手,要塞內守軍不過三千,北面山地的機動部隊卻達到四萬,加上輔助的國民兵和預備兵力,遠超金帳汗國用于進攻的兩萬軍隊。結果形成金帳汗國軍隊突入防線,卻無法深入,就勢北面防備南面攻城的僵持局面。
戰斗起起落落持續近兩周,一開始金帳汗國攻擊非常猛烈,攻城手段讓人眼花繚亂。但劉氓也有充分準備,隔離溝,燃燒溝,陷坑,各類阻絕工事延綿近兩公里,甚至挖掘了用于突襲火炮、投石車等攻城武器的地道。估計不足,金帳汗國軍隊在遭受重大損失后只得見招拆招,戰斗也就變得沉悶乏味。但十日一早,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沒什么風,太陽還未從一望無際大平原跳出來,城北彌漫著淡淡霧氣,加上遠處墨綠山林的襯托,像是一片沸騰后又凝固的海面。城頭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大小碉堡的射擊孔后方注視一里外敵軍陣地。其實,除了迷霧紛擾,大家看不到什么,但一種模糊,卻震人心魄的顫動感繃緊每個人的神經。
昨夜士兵就發現敵人陣地有情況。此時,劉氓也在最高的堅固塔樓內跟大家一樣注視著前方。可視力再好,也無法穿透迷霧,只能盡力壓抑心頭的緊張和好奇。
顫動變成清晰的隆隆聲,城頭似乎伴隨這聲音微微抖動,他身旁的曼弗雷德再也忍不住,低聲說:“陛下,是不是大型攻城器械?”
也許吧,但如此威勢,這玩意也太大了。劉氓判斷也跟曼弗雷德差不多,聽到這不太自信的嘀咕,念頭閃爍一下,卻沒有回應。約一刻鐘,太陽終于在天邊露出半個巨大的暗橙色面容。金光灑下。隨著迷霧無聲消散,劉氓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一座山從霧中露出真容,正從一里外緩緩駛來。
半天,他緩過神,細細打量。這東西有十幾米高,五米多寬,可能有二十米長,原木制成,表面覆蓋著浸濕的牛皮和密麻麻盾牌,底部兩邊各有十幾個車輪。
呂公車,四層,上面兩層配有火炮,靠牛驅動。劉氓很快有了概念,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目睹是另一回事。如此巨大的東西陡然顯現,還會移動,強烈的震撼還是讓他思維遲滯。
呂公車頂層開始有變化,他心頭一驚,不由自主的大喊:“注意防護,火炮射擊”
隨著他的命令,死寂的城頭終于復活,可幾乎同時,呂公車頂部煙霧彌漫,十幾道白煙嘶叫著畫弧線落在城頭,巨大的爆炸聲隨即響起。是火箭,比他在頓涅茨克遭遇的小一些,卻是威力不小的爆破彈頭,一時間各類碉堡間碎石紛飛。
爆炸剛剛結束,他趕緊回到觀察孔查看,算是松了口氣。除一些附屬設施被破壞,沒來得及隱藏的士兵傷亡,各類碉堡大體無恙。
這座要塞六月初才在原有小鎮基礎上起建,因時間緊迫,除少量石材外主要由青磚構筑。附近石灰巖砂土礦等建筑材料豐富,又集中大量人力,倒是創造半個月大體建成的奇跡。鋼筋水泥等高技術玩意沒條件,他被迫在關鍵部位使用東方的鐵水澆鑄法,原本以為會比石質要塞差很多,結果卻出乎他意料。
他沒時間思考,爆破彈過后,煙霧彈、毒氣彈各類火箭不停歇撲過來,正對呂公車這段城墻完全被覆蓋,塵霧中火炮零散擊發,效果極差。而且,那輛呂公車顯然有應對火炮攻擊的設計,命中的炮彈泥牛入海,看不出任何效果。
他命令城墻后的投石車拋射爆破彈和燃燒彈。因為事先標定了攻擊區域,命中精度還不錯,可面對如此巨大的玩意威力明顯不足。更恐怖的,那玩意可以用剝離等方式防御燃燒彈,內部結構相對獨立,可替換,爆破彈效果也不佳。
無奈,他又命令投石車改為攻擊前方地面,想用坑洞和大火阻礙呂公車行進。可是,呂公車底層一塊塊蓋板翻起,傾倒的沙石很快讓這努力變成無用功。能慶幸的,也就是這玩意移動速度夠慢。但折騰到中午,呂公車還是抵近到距離城墻已經不足百米處,不僅城頭火力徹底被壓制,城墻后方投石車等器械和人員也損失慘重。
“陛下,是我的過錯,士兵早就發現韃靼人制作和運來器械,卻沒想到是制作這樣可怕的東西…”被煙霧逼得退入塔樓內部,曼弗雷德嘀咕。
“這不怪你,我看到的跟你一樣多。”見他眼神茫然,劉氓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從火箭、爆破箭頭到這呂公車,都不是什么跨越時代的東西,卻讓自己如此疲于應對,難道說是智力差異?
“陛下,北面…”
“等一等。”
城內無力解決,讓城北機動部隊襲擊金帳汗國后方是唯一辦法,但他模糊有了想法,因此拒絕曼弗雷德的建議。
走下兩層旋梯,上方傳來爆炸聲,煙塵兜頭撲下,似乎是對方開始精確攻擊。他來不及多想,拉著曼弗雷德順旋梯退入底層隱蔽處。幾名軍官趕來,看著他們焦急中帶著期盼的眼神,劉氓遲疑片刻,還是命令:“使用科西嘉運來的火箭。”
彈頭是硅藻土硝酸甘油炸藥。沒有完備的科學體系作為基礎,這東西必然面臨危險,難以制造,難以大規模使用等缺陷,相比元帝國莫名其妙的復合炸藥,威力還大不了多少,卻是他此時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半小時后,喧囂的要塞平靜片刻,然后是越來越響的歡呼聲。
他回到塔樓,向城外默默看了半天,心中卻沒有絲毫興奮。呂公車塌了一個角,卻依舊聳立在那,金帳汗國士兵依舊在忙碌,正將它變成距離城墻不到一百米的泥沙要塞。
這可以說是局部應用,卻體現了宏觀思維上的差距。
半響,他壓下心灰意冷的無力感,又聽了一會漸漸低落的歡呼聲,默默走回剛才隱蔽處。
有的依舊興奮,有的已經搞清狀況,重新開始焦慮,將臣屬掃視半天,他低聲說:“實施備用作戰方案,古依斯提尼亞尼和加塞克負責南面,盧卡斯和曼弗雷德負責這里。瓦拉幾亞的費利佩加入,國民兵也盡可能調動。”
所謂備用方案,也就是從北面和海上兩路攻擊金帳汗國側后,利用兵力優勢決戰。金帳汗國在城下有兩萬,騎兵步兵各一半,東北方幾十里外有兩萬預備兵力,還可能得到奧爾加堡、赫爾松等地支持,如果不能短時間解決戰斗,結果可想而知。即便勝利,對整個黑海北岸戰局影響也不大,是否會導致對方改變策略也不得而知。
看他這意思是不親自參加戰斗,眾將領略感別扭,卻也松口氣,趕緊自顧自討論相關事宜。方案早已擬定,聽了會,感覺沒什么明顯漏洞,他默默離開要塞。戰爭規模越來越大,他必須要成為合格的統帥,雖然不認為自己有能力。
順著沿海灣建立的安全通道趕回別爾哥羅德,天色已經昏黑,但碼頭方向燈火通明,似乎比昨天傍晚還要忙碌。他略看看,也沒進城,直接趕回城堡。
卡特琳娜還在城內忙碌,城堡內顯得很冷清。迎出來的艾格尼絲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樓梯才低聲說:“陛下,皇后可能要午夜才回來,您在臥室還是議事廳吃晚餐?”
已經習慣,但戰場喧囂和這里寧靜的強烈反差還有讓他有些恍惚。而且,剛離開的戰場還在醞釀可能會非常慘烈的戰斗,近在咫尺,卻不參加,這也是頭一次,逃避的慚愧感并未在路上徹底消除。聽到艾格尼絲甜美恭敬的聲音,他愣了一下,卻沒回應,低頭走回臥室。
在桌旁坐下,看看瑟瑟湊到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宮妃,他隨意翻翻規整好的文件,卻集中不起精神細看,干脆扔下。
艾格尼絲反應很快,立刻上前說:“陛下,昨天黃昏前的信函您應該看過了,昨晚沒有新的信函。”
他點點頭,隨口問:“巴拉還沒回來?”
艾格尼絲略顯疑惑,遲疑片刻才回答:“是的,陛下。康斯坦察外海發現金帳汗國戰艦,瓦拉幾亞公爵安排她跟自己一同前來。”
哦,這事是德古拉前天來信中提起的,小女人真能跑。察覺自己失誤,劉氓尷尬的笑笑,再次低頭翻檢文件,可始終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好讓艾格尼絲安排晚餐。
艾格尼絲離開,房間更顯枯寂,他茫然坐了會,注意力卻不自覺集中到小宮妃身上。潔白細膩的肌膚,青澀卻顯示青春活力的身材,如有若無的芬芳,似乎無不撩撥他的感官,讓他心猿意馬,艾格尼絲返回才恍如夢醒。
難道太久沒有女人了?他在心底自慚的笑笑,繚繞感卻愈發的強烈,匆匆解決晚餐就回到臥室。
艾格尼絲跟往常一樣服侍他更衣,可他哪還能跟平常一樣忽略艾格尼絲的存在。勉強換上睡衣,他一聲不吭,默默將已經察覺異常,神情慌亂的艾格尼絲摟進懷里。
跟大讓娜等人不同,跟漢娜、胡安娜也不同,甚至跟佩特拉不同,似乎就是純粹的本能,只有感官愉悅。許久,他才察覺自己只是貪戀那動人心魄的美好,根本不顧艾格尼絲的感受,似乎只是在宣泄放縱。
默默看一會幾乎失去意識的艾格尼絲,吻去她痛苦的淚水,他感到慚愧,卻又莫名冒出令他更加慚愧的滿足感,只好擁著她睡去,連城堡內已經顯現的緊張氣氛都刻意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