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顯日已經過去三天,淪陷將近三年,羅馬帝國新的,或者說最后的都城并未顯出將被拯救的跡象。索菲亞大教堂巍峨依舊,不過高聳入云的塔尖上閃爍的是新月,黃昏時的唱經聲隱隱回蕩全城,卻顯得說不出的奇異。
昔日繁華業已遠去。雖然成為奧斯曼帝國新的都城,雖在這些年遷徙大量色雷斯、色薩利、安納托利亞居民入住,城內依舊顯得零落聊賴,得到那延續千年的寄托,這座曾經燦爛的城市只剩下軀殼,以至于蘇丹都很少在這里留住。
冬日的太陽慢慢垂落西面的山巒,城池和色雷斯平原昏紅一片,仿佛在傾訴長久以來彌漫城周的無數紛爭與殺戮。也許,一切照舊的,唯有蕓蕓眾生不盡的苦難。
雖遠離戰場,巴爾干山脈與色雷斯東部的動蕩與危機在這里也能夠找到影子。在兩岸間忙碌一天的百余艘渡船終究隨著歸航的零落漁船絡繹靠岸,碼頭上堆積如山的物資卻等著分檢運輸,而衣著各異的西帕希雖對龐大城市充滿好奇,也要慢慢整隊趕往亞得里亞那堡。
最近戰火燃燒至達達尼爾海峽,城南海港內十余艘戰艦也盡數出航。港口防波堤外,站在一艘留守戰艦桅桿瞭望斗內東望,馬爾馬拉海依舊溫柔,只是隨著清涼海風,在夕陽下氤氳起淡淡水霧,讓金色光芒幻動騰躍,為壯闊的水天線增加無盡迷蒙。只可惜,對值更水手來說,這景色太過尋常,除了疲倦,引不起絲毫憧憬。
當水天線變成淡淡火焰色,值更水手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回憶深處看到什么東西。他趕緊舉起望遠鏡查看,半天,終究在金色幻象中發覺一個黑點。頃刻后,黑點變成桅桿和帆影,又擴大成一艘戰艦。
看清戰艦是軟帆,水手松了口氣,放下望遠鏡。可沒多久,他心頭一跳,再次舉起望遠鏡。這次他看清了,戰艦上的軟帆殘破不堪,甲板上似乎還升騰著黑煙。返港修理的?水手腦中得出大致判斷,可不等這判斷明確,金色幻象增添一道黑色鑲邊,并迅速化作桅桿的森林。
“敵襲黃胡子的艦隊”想都不想,水手大聲呼喊。他確信,帝國已經沒有這么多戰艦。
隨著他的呼喊,腳下的甲板迅速亂成一團,同伴詫異的詢問,艦長惱怒的詢問,紛紛擾擾仿佛沸騰的水罐。頃刻后,船上的混亂稍微平息,因為甲板上多數人都在瞭望,可海港內的混亂才剛剛開始。
一刻鐘后,隨著警鐘敲響,整個城市都開始震顫,可這震顫毫無用處,密麻麻的龐大戰艦已經布滿海面,仿佛無數魔怪要隨著海潮淹沒城池。剛才逃回的戰艦急于進港,與一艘試圖出港的戰艦在防波堤開口處相撞,港內完全亂成一鍋粥。碼頭上的西帕希不知所措,單薄內城墻的守兵卻慢慢封堵城門,又為這混亂增添新的注腳。
當混亂達到頂峰,幾十艘戰艦已經在防波堤外排成一線,他們似乎對孤零零的帝國戰艦毫無興趣,甲板上投石機齊刷刷轟響,一顆顆彈丸拖著白煙直撲港內,在壅塞不堪的船之間激起木屑與火焰。幾乎與此同時,十余艘戰艦也進抵海港西面的海岸,對城墻發起攻擊。
等天空中縱橫交錯的煙跡告一段落,火炮開始轟鳴,海港西面近半公里城墻碎石飛舞,似乎替代了防波堤的作用。巨大的聲響回蕩色雷斯平原,城西守軍慢慢趕到這里,卻對煉獄般場景無可奈何,膽大的淹沒在飛濺的磚石與火焰中,膽怯的退入城墻后街巷,有的還能在清醒軍官指揮下構筑壁壘,大多數只是呆望。
炮擊不斷持續到夜幕降臨,城東通紅一片,像是末日提前降臨。隨著城墻轟然坍塌幾處缺口,大多數士兵得到意識,放大的瞳孔中似乎再也塞不進任何景物。轟鳴聲忽然止歇,大家耳中的余音卻格外猛烈。不知過了多久,等大家略微恢復意識,城墻卻依舊平靜,只有寥寥人影爬動。
但這平靜并未持續多久,幾處缺口突然迸發熾烈的白光,仿佛白晝在幾個點上劇烈膨脹。不知誰喊了一聲,街區立刻亂成一片,不僅之前懵懂的市民爭相逃向城中心,無數士兵也自覺不自覺裹挾而去。
我黃胡子又回來了?站在最前方美人魚號戰艦甲板上,看著城市紛亂迷幻的夜景,劉氓仿佛夢中。他旁邊的琳奈、小讓娜、菲利貝爾、威廉?退爾、奈弗拉斯親王等人似乎也是如此,都定定看著被光源式阿基米德探照燈直射的通亮城墻。
老半天,還是劉氓最先清醒,笑著說:“諸位,你們都不想獲取奪回新羅馬城的榮耀?”
眾人似乎集體戰栗一下,頃刻后個命令聲同時響起,燈光閃爍,周圍戰艦和武裝商船人影攢動,不到半刻鐘,無數小艇爭相撲上海岸。
一個小時后,劉氓在小讓娜、琳奈和克勞迪婭等人蜂擁下逍遙入城。不等他想出足以永載史冊的話語,周圍一窩蜂的近衛隊員卻已等不及,紛紛攘攘要求參戰。他臭罵幾句,不斷等從城門處趕來,奈弗拉斯和盧卡斯率領的五百禁衛騎兵排好隊列,才向前一指,命令:“禁衛軍,讓羅馬的鷹旗重新在皇城飄揚,直至永遠”
超重騎兵沉重的馬蹄震撼街區,近衛隊狂躁的咆哮緊隨而去。好奇的四下看看,小讓娜卻不合時宜的問道:“喂,亨利,兩撥人馬都是禁衛軍,你說的羅馬鷹旗到底是單頭還是雙頭?”
你劉氓氣沮,惱火的在她翹屁股上狠捏一下,垂頭喪氣的順著早已陌生的街道前行。
“陛下,圣約翰騎士團先頭部隊和阿爾卑斯獵鷹先頭部隊已經進抵提奧多西城墻,正與守軍激戰。”。
“穩妥推進,避免無謂傷亡,盡量保證奪取奧斯曼人火炮和守城器械,封堵城門。后續部隊加快速度,近衛步兵入城后負責監控市民,防止不必要的騷亂。”
“陛下,從城東登岸的斥候匯報,奧斯曼援軍正從城北魯梅利亞城堡和城東各要塞趕來,以安納托利亞步兵為主,一萬左右。”
“不管他們,這點人還不夠看。”
“陛下,黑海艦隊已經抵達海峽入口,對方要塞炮射程很遠,沒有貿然靠近。”
“很好,沿海岸殲滅奧斯曼人參與戰艦,按原計劃擇機登陸,在山地構筑壁壘區。”
“陛下,禁衛騎兵和近衛隊抵達皇城,守軍是耶尼切里亞近衛軍,但數目不多,奧斯曼人應該沒有重要人物在內。”
“勸降,告訴他們,只需不破壞,黃胡子允許他們渡海前往安納托利亞,但皇城任何財物不準帶走。”
“陛下,艦隊已經開始攻擊加拉太,城內主要是各國商人,應該很快會攻克。”
“驅離守軍占領港口就行,安撫商人,盡量不要損毀他們船只和財物。”
短短一公里路程,好幾個侍從匯報情況,讓劉氓無暇欣賞街景。當然,黑燈瞎火也沒什么可欣賞的,直到奧古斯都廣場,他才感到些許熟悉,當年的回憶也開始點點浮現。遠遠提奧多西城墻處火光閃爍,廣場一片寂靜,他仿佛回到那驕傲、痛苦、心酸、欣慰交錯的大撤離前夜,心潮崎嶇。
遠處的皇城略顯紛擾,卻不是撤離前搬運珍寶的忙碌;身側的零里程碑依舊,乘馬車而來的艾萊斯托利亞卻遠在納瓦拉;帕里奧格羅斯深邃的眼眸和苦澀笑容出現在眼前,他遙望城墻方向,卻記不起那座小教堂所在位置。
“亨利,我還是不甘心。你為什么就能等我從西西里調兵過來?這樣的榮耀,唉…”
小讓娜絕對幽怨的話語將劉氓驚醒。用手指碰碰她嘟著的嘴唇,又看看滿眼感慨的琳奈和克勞迪婭,他笑著說:“這是冒險,所以準備的很急。再說,你的貴族和騎士不正在伊庇魯斯為你贏得榮耀么?要是還想幫忙,那就多運些糧食過來,這次守城也許不比上次輕松。”
“且,我在你眼里就是糧倉啊?哼,沒問題,但今晚你要在皇城里服侍我。”
見她如此直白,琳奈和克勞迪婭都是噗哧一笑。克勞迪婭慢慢看他一眼,低頭不語,琳奈眼中卻明顯顯露同樣的憧憬。頃刻后,可能是為遮掩尷尬,克勞迪婭問道:“亨利,各國都削減兵力,色雷斯東部更是只剩羅馬國民兵駐守,如果奧斯曼人大舉反攻怎么辦?”
“我要的就是他們反攻。”
應該是重新回到這傳奇都城的興奮,劉氓心中不自覺就涌起豪情。其實,他這策略是弗拉察苦悶中突發奇想,無論準備階段還是這兩天啟程都忐忑不安,哪怕得到賽力穆夫妻都在亞得里亞那堡,奧斯曼主力也不在此。
現在,他算是完全放心。以至有些后悔,為何早沒想到這一招?隔斷歐洲大陸與安納托利亞聯系,然后依托此城以守為攻,不僅充分利用艦隊優勢,人員和物資消耗也會極大減輕。至于奧斯曼反攻,離開索菲亞周邊和亞得里亞那堡防守地域,奧斯曼人無非是為各路軍隊創造戰機罷了。失地收復大半,民心盡在他們這一邊,不怕賽力穆翻天。而且,都城陷落,色雷斯和索菲亞不人心惶惶才怪。
“陛下,皇城內耶尼切里亞只有一千多,他們同意投降,但要求帶著王子和幾名后妃離開。”
“同意。告知各處,也允許其他守軍以同樣條件投降,家屬也可一并帶走。”
等禁衛騎兵傳令官離去,劉氓帶著一行人默默走向皇城。來到燦爛的城門前,琳奈卻一反大咧咧常態,湊到他身邊,低聲說:“亨利,你這次該帶著卡特琳娜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