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寒潮慢慢浸透歐羅巴,但各地卻苦樂不均。
英格蘭,久病在牀的愛德華終於回到天父懷抱,王位由異母妹妹伊麗莎白繼承。可以說,愛德華給留下個爛攤子。近五萬遠征軍葬身布魯塞爾,在北方佬三國支援下,王國不過勉強擋住蘇格蘭、愛爾蘭、威爾士聯軍鋒芒。隨後估計是漫長的談判,領地喪失在所難免。
法蘭西,王國傳統勢力範圍被黃鬍子掠奪殆盡,巴黎的暴動勉強平息,卻是餘燼難消,更別提波旁等地越演越烈的教派爭端。所幸,德意志表現出足夠的大度,不僅繼續將普羅旺斯作爲自由領地,還在財政上大力支持查理。同時,阿維尼翁與梵蒂岡達成和解協議,教會開始對法蘭西各牧區改組,相應也介入雨格諾異端事務。
當然,西邊的煩惱無法與東邊的熱情相比。自神聖戰爭全面鋪開,奧斯曼帝國在歐洲的統治已經是左支右擋難以爲繼,對東歐所有基督徒來說,勝利已經觸手可及。
而奧斯曼一方,原本氣勢洶洶越過普利文的近十萬軍隊卻反向困於西保加爾,進,無法逾越南喀爾巴阡防線,後院已經是大火熊熊;退,實在是善財難捨,而希臘等核心地域遭受的進攻更是讓賽力穆焦頭爛額。不過他要是知道黃鬍子也在頭疼,也許心裡會好受些。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奧斯曼關於艦隊全軍覆沒不過是颳去鬍子的狂言也不盡虛。短短兩個多月,奧斯曼人又瘋狂造出近百艘大小戰艦。雖然質量不值一提,熟練水手也極端缺乏,但配合島嶼駐軍防禦沒問題。
劉氓本想著在安納托利亞開闢第二戰場,現在看來,各方面條件都不成熟,也沒必要,隨即作罷,琳奈的艦隊也轉爲重點攻擊愛琴海西岸。奧斯曼殘存和新建的船隻哪敢應對,迅速放棄奧林波斯山以南各港口,退回色雷斯沿岸。
與此同時,牆倒衆人推,感覺到奧斯曼帝國的頹勢,不僅威尼斯無條件承擔運輸隊任務,雅典解除中立,希臘各地貴族和民衆也開始重新考慮立場問題。奧斯曼退出歐洲看來是必然的,如果作爲附從面對這一結果,命運不用想象。
當奈弗拉斯親王和聖約翰騎士團翻越品都司山區,當地民衆迅速響應,配合大軍攻取拉薩里、沃洛斯各城。一時間,倒弄得東羅馬措手不及,三萬多後備兵力不得不提前用上,通過科林斯進入半島,承擔清理和駐防任務。
這些當然不是劉氓發愁的理由。隨著戰爭進程加快,各地民衆配合愈發積極,可隨之而來的是對安納托利亞移民及叛徒的清算。在科索沃劉氓就看到先兆,來到馬其頓,情況更進一步。奧斯曼留駐監視的官員、士兵及其家屬被清除一空,改變信仰的貴族、民衆難逃罪責,連跟奧斯曼人走的近的貴族和平民也被清算。
爲此,劉氓感覺自己成了救火隊員。與教會溝通,引導民衆發揚基督徒仁慈寬容之心,責令近衛軍分散干預,迅速恢復各地秩序。可奧斯曼帝國推行的就是分化政策,積累的矛盾哪有那麼容易化解。
危機當頭,處於求生本能,奧斯曼人和附從開始頑強抵抗,不僅南路奈弗拉斯親王前進速度放緩,伊庇魯斯地區的奧斯曼軍隊和民衆也開始主動出擊,威脅大軍後路。進入色雷斯地區和保加爾後會怎樣?劉氓無法預測。
斯科普里的塞爾維亞王宮內,幕僚團和塞爾維亞貴族忙著瞭解各地信息處理接受事務,四下一片忙碌景象,劉氓則坐在房間裡發呆。他只是名義上最高統帥,在很多問題上並不具備完全控制能力。即便有權利,以此時通訊條件,也無法及時處理出現的問題。也許,就在他呆坐的功夫,無數女人孩子正悲慘死去,一如他路上所見。
裝飾整體簡潔,但傢俱器物帶著暖色調斯拉夫華麗風格。房間很大,應該是王宮主臥室,但沒有隔間,位於平臺上的雕花大牀佔據主導地位。房間四個角都擺著落地燭臺,但房間依舊不很明亮,還瀰漫著淡淡的羊油味。他將桃木沙發搬到壁爐旁坐著,兩名侍女則小心在後面低頭恭候,顯得不倫不類,也讓他寥落的心情添上陌生感。
門吱呀響了一聲,扭臉一看,是瑪麗亞。見她眼睛微紅,劉氓笑笑,低聲說:“你怎麼…,嗯,不是有宮女服侍麼。”
“那不勒斯女王和威斯特法倫瓦爾堡女公爵已經到了科索沃,他們本要連夜趕來,道路實在難走,斯蒂芬勸他們住下,應該明天中午來到這。”
瑪麗亞顯然不是專門爲彙報這事來的,晚宴時鮮豔的衣裙
已換成白色晚裝,雖簡潔,卻映襯的她格外明媚。見劉氓沒什麼反應,只是呆呆看著自己,她羞澀的低下頭,遲疑片刻,還是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劉氓只是感到她由默默無聲的小侍女突然變回公主,感到有意思,到沒多想什麼,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隨意拉過她的手,又說:“你該多陪陪你祖母。她年紀大了,連日來又擔驚受怕。”
劉氓因爲首先接觸的是弗克,對選擇投降的米利察大公妃和拉扎耶維奇一直印象不佳。但隨著瑪麗亞來到身邊,近來又關注塞爾維亞局勢,慢慢對當年情況有所瞭解,認識也發生改變。
當年拉扎爾戰死,一同殉難的還有多位王子和王室成員。丈夫和多名兒子慘死,公國風雨飄搖,對一個女人來說,能強忍悲痛主持大局,維繫公國完整,輔佐兒子加冕,實在難能可貴。再說,就跟保加爾一樣,當時的塞爾維亞既不相信東羅馬,跟奧地利、匈牙利等西面國家更是長期敵對,選擇相對獨立的臣服奧斯曼也有著現實思考。
這次拉扎耶維奇公開反抗奧斯曼帝國,米利察既要應付奧斯曼人,儘量保護反抗貴族家屬,又要揹負屈辱,可謂是在水與火中煎熬。當兒子孫女以勝利者身份隨大軍來到斯科普里,她留下一封信,躲進教堂,表示承擔所有罪責,用餘生悔過。
得知情況,劉氓親自前往教堂,站在門口,對在場神甫和貴族說:“這是一位妻子,一位母親。作爲大公妃,高貴的拉扎爾用生命捍衛基督徒的尊嚴,她忍受屈辱讓這片土地依舊屬於塞爾維亞。作爲母親,多位兒子追隨聖徒的腳步用鮮血見證虔誠,她讓兒子團結劫後餘生的貴族,讓民衆得以在異教徒戰刀下保持信仰。她有罪,但她無愧於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他只是憑感覺說出這番話,並未多想。但這番話顯然起到效果,不僅給拉扎耶維奇舉起旗幟後猶豫不決的貴族、民衆一個臺階,給各方彌合裂隙創造了機會,對拉扎耶維奇和瑪麗亞來說,意義更是無法估量。
默默看了他半天,瑪麗亞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淚水不由自主滑落臉龐。隨即,她又覺得不妥,隨意用袖子抹一下眼睛,訕訕的嘟囔:“祖母今天很高興…”
“這是真正的團聚,當然要高興。”劉氓笑笑,輕輕將她攬在懷裡,但思緒很快回到當前的麻煩上,繼續望著爐火光出神。
瑪麗亞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心頭起起落落,一會興奮,一會羞澀,一會又感到莫名不安。好一會,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陛下,你在想什麼?”
低頭看看,見她眉目間有羞澀,還有疑惑和些許難爲情,劉氓明白自己的情緒給她造成困惑,隨口說:“沒什麼,只是這戰爭進行的有些快,很多事情超出預計,我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雖然是他的宮妃,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也不算短,但瑪麗亞感覺他神秘莫測,加上自身的性格問題,始終保持邊緣角色。這兩天,他跟自己帶來的感觸太多,不管是感恩還是真的有些愛慕,瑪麗亞不自覺就想成爲他真正的身邊人。家國的事情似乎都得到解決,這願望也更強烈,哪怕只是想佩特拉一樣。
可她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做,想了半天,迴應:“陛下,的確是很快,我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大家都說,陛下揹負著使命,奧斯曼人當然不堪一擊。”
瑪麗亞也許心中就是這麼想的,但劉氓一向討厭這神神道道的東西,反倒覺得不自然。苦笑一下,他無奈的說:“奧斯曼人之所以能迅速征服如此多土地,主要是大家不團結。而我所起到的作用,不過是因各種偶然因素讓大家團結在一面旗幟下。彙集瞭如此多力量,奧斯曼人無法抵擋很自然。可作爲一個統帥,我顯然太急了,能力也不足,造成許多無謂的悲哀。”
他這莫名其妙的感慨一方面是因爲情緒化性格,另一方面是西邊戰爭和離開帝國各方面因素影響。他自己都搞不清,瑪麗亞如何能判斷。兩人思考的問題不同,談話自然無法繼續,原本關係就不算親近,這下更顯得生疏。
瑪麗亞難以跟上他的思路,開始覺得尷尬,而他突然思念起大讓娜,覺得這些事跟她才能商量,也不再吭聲。
又呆坐半天,瑪麗亞試探著問:“陛下,你要休息麼?”
劉氓這幾天心裡有負擔,陌生環境,陌生的塞爾維亞事務,愈發讓心頭沒著落,想著乾脆早點去塞維林堡找大讓娜,也就點點頭。
他草草梳洗就睡下,根本沒注意瑪麗亞。小女人這兩天滿心喜悅和感觸,原本覺得兩人關係該有些變化,這下只剩茫然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