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氓并不喜歡什么波西米亞風格,但他要承認,這晦澀不可捉摸的華麗很能黯然,甚至讓他不知不覺適應。
三月六日中午,一行人抵達布拉格東面七十余公里小城庫特納霍拉附近。小城建在山谷中,北面隔山不遠就是易北河畔的科林城。命令騎士團在一處湖泊邊駐扎休整,劉氓催馬登上舒緩的山梁。
西面,布拉格方向,山巒起伏森林茂密,幾乎看不到什么人煙。東面則是低矮丘陵和平原地帶,林地間,小河旁,田園農莊嫻雅宜人。春的氣息不可阻擋,離開斯圖加特不過幾天,和煦陽光就開始掃蕩斑駁冰雪,激發(fā)朦朧生機。當然,也帶來凄冷春雨和滿地泥濘。
沒一會,約瑟夫和格布哈特屏聲靜氣湊上來,他沒理會,繼續(xù)眺望。
布爾諾有兩千五摩尼亞骷髏騎兵,兩千五近衛(wèi)步兵和五百近衛(wèi)隊員。情況危急,他讓阿方索迅速從摩拉維亞趕回,帶近衛(wèi)步兵抄近路前往西里西亞布雷斯勞,骷髏騎兵和近衛(wèi)隊則急行軍趕到科林與他會和,然后溯易北河穿越蘇臺德山脈直奔里格尼茨。
骷髏騎兵和近衛(wèi)隊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到達,他也就順勢在這里休整。一路急行軍,騎士團無論人馬都有些撐不住。
他這幾天很少說話,約瑟夫等人自然是陪著萬分小心,除了報告情況,根本不敢招惹。不過這會他心情不錯,壯闊景物,灰蒙蒙天空,涼絲絲雨意,惆悵氣息居然浸染出空落落閑適。扭頭看看拘謹?shù)膬蓚€家伙,他笑笑。
皇帝陰天臣子只能下雨,加上一路擔心遭遇襲擊,約瑟夫這兩天可謂身心俱疲。看到劉氓這絲笑容,哪怕依舊很冷,約瑟夫還是深深舒口氣。清清嗓子,他低聲說:“陛下,庫特納霍拉男爵早晨就在附近等待,希望能盡臣屬本分。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幾個士紳,代表庫特納霍拉全體居民向您表示敬意。”
這是哪一出?見約瑟夫言語謹慎,劉氓心里冒出問號。一路來都是雞飛狗跳,農夫、市民惶恐不安,也有少數(shù)貴族拜見,可那架勢更像硬著頭皮挨刀,約瑟夫從未如此認真匯報。
“陛下,庫特納霍拉男爵是真心敬仰陛下。他家是跟隨薩克森的阿爾布雷西特的曾祖母的妹妹瑪格麗特公主,也是陛下曾增祖母的妹妹出嫁到普熱梅希爾家的,啊,也就是艾利什卡王后的曾曾祖母…”
約瑟夫是因為不知道怎么說才翻家譜,見劉氓臉都綠了才明白嘴賤,又嚇得不敢說話。劉氓是頭疼這歐洲皇室間關系,也不是真生氣,見這架勢也不再問,催馬馳下山梁。
庫特納霍拉男爵正侯在營地附近跟幾名德意志嘆息騎士團團員套近乎,見劉氓過來還有些愣神,看清約瑟夫、格布哈特跟在他身后才算確定正主,趕緊牽馬扶蹬。
“陛下,我們早就盼您前來…”庫特納霍拉男爵三十余歲,容貌樸實,而且早早就刻上歲月印記。他顯然不是多話人,簡單幾句問候就開始介紹家族及庫特納霍拉情況。這次劉氓沒覺得煩,而是越聽越有意思。
原來,庫特納霍拉是一座日耳曼移民為主的城市。以前波西米亞國王為制衡本地土生貴族,對日耳曼移民非常支持,教會也以他們?yōu)樾磐街е=涍^近百年發(fā)展,這里成為波西米亞最富庶的城市之一。
可現(xiàn)在,胡斯黨人崛起,王室跟奧地利、巴伐利亞鬧崩,北面日耳曼移民有薩克森支持,改為信義宗信徒,跟胡斯黨人關系不錯,南面的有奧地利罩著,他們這不南不北的就沒了著落。
更麻煩的,胡斯黨人為緩和內部矛盾,有意拿他們的信仰和族群說事,導致他們與周邊居民關系日趨緊張,沖突不斷,甚至成為集體劫掠的對象。照現(xiàn)在情況看,只有被清洗或舍棄一切逃亡南方兩條路,這正是他們熱切盼望這出了名能打的黃胡子到來的原因。
這種事劉氓前世今生都見多了,無心探究什么根源對錯,但這件事顯然在隨后波西米亞事務中具有意義。YZUU點幾個念頭閃過,他沒急于表態(tài),而是下令騎士團移駐城內。
走向城池,男爵剛才的話一一得到印證。郊外房舍日耳曼風格濃郁,田地精耕細作,相對之前見到農莊先進富庶不少,但許多村舍明顯有焚掠痕跡,能看到的農夫多是青壯,都配備武器,對他們到來神色戒懼。
“陛下,庫特納霍拉居民超過四萬,大多是虔誠信徒。按照城市議會達成的共識,所有成年男子成為義勇兵,進行訓練。嗯,我個人認為具有戰(zhàn)斗力的超過一萬,包括我手下近百騎士和行會近千名正規(guī)傭兵。當然,保衛(wèi)家園,所有人都會以死相拼…”
城池防御體系比劉氓預計的還要好些,明顯是下了功夫,城內建設抵得上瓦本中小城市,在教堂宏偉上甚至有所超越。關鍵是街道兩旁市民密麻麻守候,歡呼聲下的眼神真誠熱切。
邊揮手示意,邊聽男爵斷斷續(xù)續(xù)的進一步介紹,等在市政廳門前下馬,劉氓突然問:“男爵,你應該屬于皇后家臣吧?”
這話問的突然,男爵愣片刻,昂起頭鄭重回答:“陛下,波西米亞是帝國藩屬,艾利什卡皇后是德意志貴族,而我繼承爵位時宣誓守護這座城市。”
“好。不要搞什么宴會了,請司祭以上神職人員過來,這里要依照教會規(guī)章改組,并升格為主教轄地。讓大家先商議一下,教會隨后會派人來指導。另外,召集議員,我打算留下一千名德意志嘆息騎士團團員協(xié)助你們訓練軍隊抵御襲擊,你們商量一下如何協(xié)同。”
也不待回應,劉氓沖格布哈特示意一下,又對約瑟夫說:“立刻在這建立通信站,規(guī)劃一下如何與西里西亞建立補給通道。”
等兩人領命,劉氓才重新看著男爵說:“你們大概也知道,我要去西里西亞。等平復那里的叛亂,我會有重大舉措,教會要保護每一位虔誠信徒,也不會坐視異端猖狂,你們不用擔心。”
男爵被這箭雨似的部署打懵,半天才明白情況,趕緊令手下去做相應安排。折騰完,明白劉氓不想太熱鬧,男爵改為邀請他去自己家中。走了沒幾步,男爵又想起什么,逡巡著說:“陛下,早晨我們得到消息,塔博爾那幫家伙在科林聚集兩千士兵,應該是針對陛下…”
不安的看劉氓一眼,男爵接著說:“陛下,塔博爾的軍隊很難對付,曾經用五百人打敗奧地利和巴伐利亞萬余騎士…”
劉氓看看男爵,又看看約瑟夫和格布哈特,笑著說:“你是想說我?guī)O乱磺T士很難抵達西里西亞吧?嗯,你還覺得奇怪,我這兩千騎士是如何穿越波西米亞來到這里,是不是跟那幫人私下達成協(xié)議。”
不需要回答,劉氓接著說:“協(xié)議絕對沒有,以后我也不會跟異端達成任何協(xié)議。男爵是疑惑,我的臣屬肯定為黃胡子發(fā)瘋而擔憂,現(xiàn)在又慶幸黃胡子的運氣。那我告訴你們,雖然我沒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但他們也不是傻瓜,而是太聰明了,聰明的對我所有舉動都要分析一番。可惜,不等他們分析清楚,我已經來到這里,還會順利趕往西里西亞。”
不喜歡熱鬧,但城內主要神職人員和議員還是要接見,等劉氓終于落個清閑已是黃昏。近衛(wèi)隊和骷髏騎兵午夜才能到達,即便再著急,他還是要在這耽擱一天。合理分析敢于冒險是一回事,在情況混亂兩眼一抹黑情況下冒險是另一回事。
與男爵等人共進晚餐的功夫,不少消息傳來。
波西米亞方面,布拉格正式組建貴族和平民議員構成的大議會,推舉王后艾利什卡為攝政,并開始整合各地軍隊和政務體系。他們對劉氓各項舉措出奇的沒發(fā)表任何聲明,看來是打定主意硬抗。
西里西亞仍是一團混亂,似乎胡斯黨人在哪里派駐相當人手,聯(lián)絡許多勢力,仍在圍攻布雷斯勞。劉氓在斯圖加特時已經向各國使者表明對暴的態(tài)度和決心,這些人顯然不當回事。這沒什么,可時間拖得越久,劉氓對帕特里西亞歸宿,蓮花和迪米特里命運就越擔憂。
波蘭方面,依舊沒有確切消息。
在男爵安排的起居室悶坐半天,埃萊諾娜一如這幾天默默進來在他身邊坐下。這些天來,埃萊諾娜就這么靜靜陪伴他,或幫他打理起居,沒有過多情緒表露,言語也不多,等他心緒稍微舒緩就悄悄離去。而劉氓也喜歡這種淡淡的滋味,甚至沒思索過埃萊諾娜為何如此,兩人又是什么關系。
爐火很旺,讓房間有些悶熱。劉氓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一會,埃萊諾娜突然說:“亨利,你好像沒問過胡安娜的情況。”
“嗯,應該一起都好吧,沒人發(fā)什么消息。”睜眼看看埃萊諾娜,劉氓隨口應付到。他的確不愿多想胡安娜的事,卻也不介意埃萊諾娜提起。
“是啊,應該一切都好。你該高興,還有一個多月,小王子或小公主就要給大家?guī)眢@喜和幸福…”
劉氓心潮終于涌動起來,不過又很快趨于淡化。也許是對胡安娜情感徹底改變,也許是足以讓心頭凄冷的事情太多,他也弄不清楚。或者,他覺得,隨著與胡安娜關系改變,這件事甚至會順理成章。總之,不知不覺中,似乎有什么已經不同往昔。
埃萊諾娜無聲嘆口氣,沒再說下去,而房間的寧靜也沒持續(xù)多久。
約瑟夫匆匆進來,低聲說:“陛下,波蘭有了消息。波蘭立陶宛、羅斯聯(lián)軍四萬人和條頓騎士團三萬人在雙方邊界左陶德附近決戰(zhàn),條頓騎士團幾乎全軍覆沒。另外,波蘭已經向各國發(fā)出照會,將全力收回普魯士和東波莫瑞。”
劉氓坐直,片刻后,又重新放松。他擺擺手,不看約瑟夫遞來的鴿信,吩咐:“弄清詳細情況,關注薩克森等國動向。告訴女王,我希望她能派使者說明一下。”
爐火依舊噼啪燃燒著,埃萊諾娜忽然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