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多數(shù)人家園殘破,或者爲神聖的戰(zhàn)爭失去親人,傾盡一切;雖然凜冽的寒風在巴爾幹肆虐,各處雨雪交加;雖然奧斯曼人撤離的腳步並不迅捷;雖然不少人仍在爲罪孽與恥辱膽戰(zhàn)心驚,整個東歐,歡樂大潮無法阻滯。
二月一日,遷回新羅馬城的東羅馬教會發(fā)布聖戰(zhàn)取得全勝的消息,短短一週內(nèi),消息就在各牧區(qū)傳開。讚美詩響徹大小教堂,虔誠的信徒感念主的恩惠,劫後餘生的親人相擁而泣,木訥的人歡呼雀躍,吝嗇的人一擲千金,街頭巷尾,海港農(nóng)莊,充滿幸福與希望的眼神成爲主流,甚至包括將要離去的奧斯曼人。也許,有些不知所措的,只有衣甲血跡未乾的士兵。
各國王公隨著朝覲的信徒趕往新羅馬,除了喜悅,他們心中更有責任。既然德意志可以團結(jié)一體獲取榮耀與富足,在那面大旗下齊心協(xié)力擺脫苦難的東歐同樣有共興帝國的信心。
各國商人涌向新羅馬,戰(zhàn)爭也許能讓少數(shù)人暴富,那痛苦也沒幾個人願意承擔。商機來自百廢待興,卻前所未有的團結(jié)東羅馬各地,也蘊含在帝國與奧斯曼的和解中。
歐洲各地的志願騎士涌向東羅馬。他們不只是想一睹傳說中偉大城市的真容,也要見證自己的虔誠與榮耀。爲褒獎這些因信仰和無私奉獻精神參加聖戰(zhàn)的勇士,不僅所在軍隊貴族爲他們證明榮耀,梵蒂岡和東羅馬教會共同鑄造聖戰(zhàn)十字徽章,由教宗和大牧首賜福後,按奉獻頒發(fā)給大家,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幸事。
因這歡樂大潮的衝擊,尚未復原的新羅馬城顯現(xiàn)出老人記憶中也無的繁華,可容納百萬人的城市似乎都有人滿爲患嫌疑。當然,歡樂之餘不少人,特別是帝國元老舊臣也會有遺憾。除了皇帝依舊模糊無奈,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未能趁勢攻入亞細亞,讓帝國復興更進一步也讓人唏噓。
劉氓同樣被喜悅大潮感染,也能察覺元老與臣屬的感慨,但笑容從未升級到燦爛,也未給任何人做什麼解釋。甚至,他可以說離羣寡居。除高級神職人員,帝國重臣,各國王公,很少有人能見到他,而他的生活也在協(xié)商要務,規(guī)劃藍圖,研判各方信息等事務中平淡度過,可以說,如座鐘般刻板。
他之所以如此,除了不知道如何給這帝國,特別是給卡特琳娜一個交代,還爲東面局勢困擾。
首先,金帳汗國與羅斯的對峙發(fā)生出人意料變化。下諾夫哥羅德戰(zhàn)局相對穩(wěn)定後,斯摩棱斯克公爵帶五千多精銳北上冰天雪地馬裡荒原,然後順維亞特卡河穿越大森林,行程數(shù)百公里,奇襲喀山側(cè)後。
雖然斯摩棱斯克公爵軍隊因艱苦行軍和金帳汗國留守部隊反擊損失殆盡,卻對喀山附近造成極大破壞,金帳汗國不得不撤回進攻下諾夫哥羅德軍隊回防。
因這次奇襲,金帳汗國在頓河上游及哈爾科夫部署也不得不做出調(diào)整。先不管實力差距,金帳汗國是否爲戰(zhàn)略收縮,斯摩棱斯克公爵似乎爲莫斯科大公國獲得冬季的緩衝期,也贏得在姓氏中加入弗拉基米爾的榮耀。
這絕對是大迂迴戰(zhàn)術典範。得到消息,劉氓腦子裡立刻冒出這念頭。羅斯是羅斯人的土地,也只有他們具備在極度嚴寒和困苦中長途跋涉的能力。雖然拔都西征時利用冬季擊敗所有羅斯人公國,雖然三年前別兒哥在冬季給羅斯人帶來無數(shù)苦難,只要覺醒,團結(jié),這片土地還是羅斯人的。
與之相對應,伊兒汗國一支輕騎兵軍隊從巴格達東北方翻越山區(qū)襲擾帖木兒後方,艦隊在宋帝國遠征艦隊配合下攻擊阿巴斯和霍爾木茲。前有奧斯曼和埃及聯(lián)軍重兵,後防不穩(wěn),手中十餘萬精銳的帖木兒也不得不怏怏而回。
難道是自己多慮了,元帝國根本無法擺脫突然興起迅速衰落的宿命?想想也是,這原本就是正常的歷史進程,何況還有自己的擾動,讓歐洲免於數(shù)百年的威脅和奴役。至於這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他無法預料,正如他搞不懂現(xiàn)在的東羅馬和德意志,雖然他是這兩個帝國名義和實際上的皇帝。
在地下室幽閉一週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扔下手中個資料,他難得感到有些睏倦。看看時間,還不到中午,就轉(zhuǎn)過身,悠然欣賞幾個女人品茶聊天的燕居場景。
卡特琳娜像是對他的躊躇一無所覺,每天早晨前來問候一下就投入帝國緊張熱烈的復興大業(yè)中,似乎真的確定自己生命的定位。瑪麗亞應該是絕望,再沒有幽怨的傾訴。琳奈只要知道他活著就好,忙於跟奧斯曼人在島嶼歸屬上耀武揚威討價還價。另外,金帳汗國似乎有擴建和從裡海調(diào)集艦隊的跡象,她跟克勞迪婭一起去看熱鬧。目前爲止,敢於打攪他清修的就只有小讓娜。
這位女王跟艾格尼絲很有共同語言,雖然艾格尼絲攝於他的蠻橫,不敢盡興,兩人還是聊得很投入。佩特拉此時鮮花般再無所求,正悉心指導黑玫瑰和另一位他也不知名姓的宮妃刺繡,至於誰教誰,那就說不清。
小讓娜跟他同歲,已經(jīng)度過燦爛韶華,但她沒心眼,又愛亂跑,修長優(yōu)美身姿依舊,還多了些女王應有的端莊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細膩典雅。艾格尼絲可以說命運多舛,原本該成爲法蘭西宮廷的焦點,此時卻在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中被忽視,倒在明媚中增添些幽怨,徒增黃鬍子女人韻味。
眼前閒適溫馨畫卷讓劉氓騰起滿足感。
動盪和殺戮,都已,也該遠去,拋卻各種雜念和糾葛,跟這些紅顏悠然自處,似乎也能得到平靜和愜意。人生如此,又有什麼可抱怨的?不知不覺,他腦海中泛起與奧爾加涅關於春夏秋冬的暢想。
艾格尼絲最先察覺他的目光,立刻訕訕住嘴。小讓娜扭臉一看,不樂意了,惱火的問:“不好好處理國務,瞎看什麼?”
“如此美麗的女王,當然要多看幾眼。”
“什麼女王,奧斯曼被你轟出歐洲,法蘭西成爲德意志的跟班,那不勒斯算什麼。女王,被你厭棄的情婦而已。”
小讓娜昨晚就從埃洛斯趕來,他卻跑去整什麼近衛(wèi)軍換裝後的夜戰(zhàn)訓練,清晨才返回。加上對他離開三扇落地大窗的寢宮超級不滿,自然沒好氣。被她搶白一頓,劉氓有些訕訕,不過聽她這意思剛纔跟艾格尼絲的談話與法蘭西有關,就順口問問。
“那不是跟班是什麼?查理窮瘋了,不僅將你的瓦本模式改變一下搜刮貴族,還將主意打在聖殿騎士團頭上。他授意王國總主教給他們加上什麼同性戀,支持雨格諾派等罪名,然後在全國範圍內(nèi)調(diào)集重兵圍剿。可聖殿騎士團有一名副首領是蘇格蘭貴族,長期利用團內(nèi)力量支持那個羅伯特。他正跟蘇格蘭、威爾士聯(lián)軍駐守蘭開斯特,察覺法蘭西總部大難臨頭,就央求你那個威爾士及布列塔尼女王和蘇格蘭元帥向漢娜求救。結(jié)果,漢娜還是想著你,說了句話,聖殿騎士團就免於覆沒,只是被沒收大部分團產(chǎn)…”
還有這麼一出,那麼黑色星期五不就少個理由?但漢娜不一定是看自己面子,更可能是給法蘭西留下敵人,也鞏固與蘇格蘭和威爾士-布列塔尼聯(lián)合王國之間的盟友關係,壓制英格蘭和法蘭西復甦。不管怎麼說,德意志終於騎在法蘭西頭上,出身於安茹分支的小讓娜自然不開心。
劉氓已經(jīng)很少關注西邊事務,不過一笑置之。但由著小讓娜悶在這裡發(fā)表顯然不行,瞎扯兩句,笑著說:“天氣不錯,要不我們?nèi)ズ_呥[玩?”
“跟你的小蜜糖去吧。”小讓娜又將矛頭指向佩特拉,悻悻別過臉,但眨眼又扭回來,悶悶說:“皇城這麼多人,你以爲有隱身頭巾啊?估計沒一會就有一堆人找你聊家譜。”
東羅馬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統(tǒng)治體系構建,波斯尼亞、塞爾維亞、瓦拉幾亞和特蘭西瓦尼亞還好說,尼曼亞、雅典等國跟他黃鬍子不親,保加爾劇烈地震,希臘要成爲帝國直轄,許多貴族成了熱鍋上螞蟻,託關係走後門,甚至犯險覲見的數(shù)不勝數(shù),這也是他躲在這的重要原因。
我的帝國我怕誰?劉氓莞爾一笑,指點到:“你去找卡特琳娜,皇后和兩西西里女王正式宴遊,封鎖海灘很正常。隨後我裝扮成近衛(wèi)隊混過去。”
小讓娜原本就對幾個人無聊看風景不感興趣,一聽這話,目光忽閃兩下,興高采烈的拉起艾格尼絲跑得沒影。應該說,這也是緩和與卡特琳娜關係,尋求解決之道的途徑。想半天,劉氓又叫進執(zhí)行“宿衛(wèi)”任務的斯蒂芬,讓他招呼約瑟夫協(xié)助主持,邀請幾位親近重臣和跟他東來的近衛(wèi)軍將領一同參加。眨眼間,休閒遊玩的計劃變成宮廷聚會,他卻不再覺得彆扭。
這下陣仗就大了,準備需要相當時間,他當然不會參合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就懶怠的跟佩特拉瞎扯。無意間扯起那些宿衛(wèi)宮廷的摩爾女奴,他順口問黑玫瑰侍女:“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你好像跟皇后那裡幾個女奴認識,她們爲什麼…”
在自己身邊跟了幾年,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確有些傷人,他實在問不下去。黑玫瑰立刻站起來,卻惶恐的不知該做什麼。佩特拉直到他不喜歡這樣,起身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說:“陛下,巴拉被你嚇著了,她其實跟那些女奴也不認識。嗯,這的宮殿原本是閹人宿衛(wèi)的,也有摩爾武士,皇后知道你討厭這些,就換成摩爾女奴,她們很忠誠…”
黑玫瑰這會卻像是來了勇氣,低著頭插話:“巴拉是努比亞人,不是摩爾人。我們幸運,被韃靼人俘虜後,沒跟家人一起被殺,而是被韃靼公主看中後送給陛下。”
她說這話時雖然恭謹?shù)皖^,口音也很重,卻有不卑不亢,甚至淒涼怨憤的味道。劉氓弄不清不同摩爾人有什麼區(qū)別,但她的確膚色較淡,嘴脣也不算突出,這會細看,骨骼和手指也比較傲柔細,出身應該不錯。
這估計又是個國破家亡的例子,但一方的富強必然意味著另一方蒙受苦難,正如帝國此時的勝利,概莫能免。劉氓無心探究,但還是隨意問:“韃靼公主?”
“是的。”提起那位公主,巴拉語氣緩和一些,繼續(xù)說:“我才十歲,當她和那位可汗路過時,掙開繩索衝過去。她輕易就將我制服,卻沒殺我,而是帶著我…”
巴拉沒說下去。劉氓覺得她像是失語,在隱瞞什麼,腦子裡終於有什麼記憶隱隱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