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冬季的北風將雨水都刮到愛琴海,所以別爾哥羅德才會溫暖干燥。這論斷不一定得到克拉科夫學院某些偏執的神學家認可,但各國水手和當地人很認同。起碼,今年入冬開始,這座每天都有新變化的港口城市就沉浸在冷與熱交織,平靜中略顯躁動的氣氛中。
先是東羅馬與奧斯曼的戰爭讓黑海沸騰,踏上征程的士兵,前來躲避的商旅,源源不斷裝船出運的物資,每日不同,卻總體令人歡欣的消息,從海港到城區,所有人忙得不可開交,卻難掩心中興奮。隨后,羅斯與金帳汗國戰況,頓河下游異動,各類傳言四下流轉,加上黃胡子的近衛軍不時展開大規模演練,南布格河一線緊張的構筑要塞和堡壘,大家的情緒又漸漸轉寒。
二月開始,南北兩面的輝煌勝利剛讓大家以為和平將來臨并延續,波蘭較為保守的全面動員和立國不久的以色列瘋狂備戰又給大家灼熱的情緒兜頭澆上冷水,徹底無所適從。一踏上碼頭石階,劉氓對居民這種情緒就有所察覺,但他自己心中也是百味雜陳,倒沒覺得有何不妥。
港口沿德涅斯特海灣北岸延綿數公里,以鐵玫瑰廣場為中心,政務署、店面、倉儲、客棧,各類建筑雖風格各異,布局略顯凌亂,規模卻不下于小型城市,繁華熱鬧更是相比康斯坦察等城有過之無不及,反而襯得西北面不遠處的正式城區清幽雅致。
劉氓乘坐的是熱內亞商船,隨行人員也不多,并未給繁忙的海港帶來多少擾動。靜靜欣賞一會眼前熱鬧場景,看看北面海灣深處巨大的船塢和新下水的戰艦,再看看北面一望無際的草地和森林,他選擇繞過碼頭直奔城區。
他是隨意抓了搜船前來,在瓦爾納等港口駐留過,斯蒂芬隨后才奉命帶領其他人員出發,卻早一天抵達,等他走到城區附近就在古依斯提尼亞尼帶領下匆匆迎出。沒看到奧爾加涅,略感失落,隨即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察覺自己古怪心態,他有些恍惚,靠本能應對完古依斯提尼亞尼等人問候才回過神。
但這些臣子并不因他聞名遐邇的古怪感到異樣,側身引路,古依斯提尼亞尼也不廢話,直接說:“陛下,女邊疆伯爵還在奧爾加堡,金帳汗國在頓河下游雖沒有明顯出兵舉動,卻開始侵奪我們的領地,并暗自派人拉攏那些游民。女邊疆伯爵認為要塞必須短期內修好,因此沒來迎接陛下。克羅地亞女公爵已經到了拔雷謝次(巴克烏),因處理與波蘭一些物資等交接事務,也未能趕來。”
第聶伯河下游過于遼闊,又地形復雜森林密布,奧爾加涅認為不宜跟金帳汗國拼機動,就加強防御體系建設。除了本地資源,安娜那幫人支援上更是不遺余力,到讓奧爾加涅不好意思,只得加緊工程進度。這些劉氓約略知道,至于兩個女人沒來,他潛意識中真有些慶幸,因此只是點點頭。
“陛下安排的那些作坊已經興建,除了這里,主要集中在北面一百多里的基希納烏。那本是一座圍繞修道院形成的小鎮,這幾年發展成不錯的小城,女邊疆伯爵已經籌劃將那里作為摩尼亞正式都城…”
摩尼亞不僅是他的東進前沿,也是黑海順第聶伯河至基輔,黑海至特蘭西瓦尼亞和波蘭的商路起點,隨著大量日耳曼移民進入,貿易發展很快,城市興起并不奇怪。現在以色列在克里米亞立國,猶太人帶來的繁榮更是不可預計。
邊介紹情況邊引路,古依斯提尼亞尼卻沒有將他帶入城區,而是來到城區外一座山丘城堡。不等劉氓疑惑,立即解釋:“陛下,您要在這住一段時間,市政廳比較局促,女邊疆伯爵認為這里比較合適。”
這城堡看起來建成不過一兩年,整體為日耳曼風格,但意大利味道也很重。再看出古依斯提尼亞尼有些心虛,劉氓明白,這估計是他的城堡,專門騰出來給自己住,又擔心他知道后責怪,所以打出奧爾加涅的名號。貴族就一定要住城堡?劉氓略感好笑,卻沒揭穿古依斯提尼亞尼的小花招,笑著走進去。
等安頓妥當,天色已經不早。古依斯提尼亞尼等人已經準備好簡單的晚餐,就直接在餐桌上繼續匯報情況。大致情況一說,古依斯提尼亞尼請示:“陛下,阿方索元帥出訪哈爾科夫還沒回來,于爾根和威廉兩位副元帥已經進駐克里米亞,要讓他們回來覲見么?”
包括一萬阿爾卑斯獵鷹,劉氓的近衛軍和近衛隊已經全部駐扎在摩尼亞,沿第聶伯河分別部署。于爾根和威廉退爾帶一部分兵力進駐克里米亞,除了指導以色列組建國防軍,也因為亞速海最近的異動。至于阿方索,鑒于羅斯戰局處于僵持階段,自身又沒準備好,他至今沒有直接支援。要在以前還沒什么,現在羅斯等于是直接屏蔽摩尼亞和克里米亞,阿方索前往哈爾科夫,一方面了解情況,另一方面給伊凡一個交代。
羅斯戰線最近沒有大的變化,他來說這里也不是有了什么計劃,搖搖頭,問:“刻赤那邊具體怎么回事?琳奈沒說清楚。”
聽他問起這事,古依斯提尼亞尼神色轉為凝重,思索一會才說:“陛下知道,金帳汗國聯通了頓河與伏爾加河。最近他們不知怎么從拔都薩萊將十幾艘戰艦弄到卡爾卡(頓河出海口附近)。這些戰艦大部分是新的,不清楚是否專門為黑海建造,但都在千噸左右…。嗯,那位猶太商人是夜間無意中觀察到,隨后再也沒機會靠近。按照他的描述,戰艦外形與我們的有些相像,只有一層火炮甲板,但艦艏和艦尾都有奇怪的建筑,像是炮塔,船舷也有些古怪…”
炮塔,那不就跟之前威尼斯加萊賽戰艦類似么。近年的海戰已經證明,那是無用設計,虧著埃及帝國也專門提醒他們重視元帝國戰艦。即便這十幾艘戰艦實力非凡,琳奈艦隊加上黑海艦隊將近八十艘大型戰艦,撞也撞沉了。而且,金帳汗國不可能對他和奧斯曼結盟無動于衷,這也許是預先防備。聽一會,劉氓感覺琳奈興師動眾更多是對于東方戰艦的好奇,心也慢下來。
他來這可以說非常突然,政務方面一直是大讓娜和奧爾加涅負責,主要官員也未及趕來,古依斯提尼亞尼心里沒底,因此匯報的多少有些凌亂,遇到把握不了的問題,更是額頭見汗。他一向秉承專業人干專業事的理念,當然不會責怪,而是盡量緩和氣氛,讓晚餐更像個模樣。
古依斯提尼亞尼的確是沒準備好,等侍女端上主食,看看桌面,臉上現出慚愧,小心說:“陛下,這里的葡萄酒比不上勃艮第,但也算別有滋味,您要嘗嘗么?”
古依斯提尼亞尼當然是無心,可一聽葡萄酒,劉氓近一周來剛因枯燥航行而平靜的心頓時五味具發。斯蒂芬同樣不清楚他忽然啟程來這的原因,但小伙子很機靈,又一直跟在他身邊,多少有些猜測,見他臉色不太好,趕緊給古依斯提尼亞尼使眼色,結果讓剛剛活泛點的氣氛重新歸于沉悶。他再沒信心調節氣氛,大家也沒話可說,只能像軍中晚餐一樣默不作聲解決食物。
等晚餐那結束,他還是開了兩個不好笑的玩笑才在斯蒂芬引導下去臥室休息。來到門口,聽到居室內的細語聲,他臉色一僵,站在那半天沒個著落。
斯蒂芬遲疑片刻,還是說:“陛下,雖然時間緊,皇后還是給斯蒂芬囑咐很多注意事項。她說,陛下經常在戰斗中受傷,卻從不注意修養。雖然陛下身體健壯,她還是看出,陛下有時會在陰雨天感到不適。皇后的責任就是讓陛下無憂,她不能做到,但還是希望陛下為了帝國關心自己的身體,不必為宮妃和侍女行使責任,替她關心你而感到不快…”
隨著斯蒂芬的嘮叨,卡特琳娜送別時的關切笑容和留戀浮現在眼前。他能感覺到,卡特琳娜并不因他突然離開而感到驚異,似乎已經習慣。這何嘗不是悲哀?而他離開的原因,卻是自慚和愧疚,也讓這別離比離開斯圖加特時滋味更加難言。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可為何因離開而感到輕松?這問題同樣無解。這到底是對自己惡行的懲罰,還是因離奇際遇而混沌的生命讓他無所適從?他同樣不知道。但該關注的苦難,或者說偉大事業很多,用于償還愧疚的時間似乎還很漫長,他又往往能為自己找到掩飾劣行的借口。也許,承受和關注各種痛苦,更是他必須承受的救贖。
自我安慰半天,斯蒂芬已經停止嘮叨,而這溫馨話語也起到足夠作用。見小子神情明顯有些鬼祟,他笑著踢了一腳,接過小子手中一疊文書,憋口氣走進臥室。
起居室不算大,卻很清爽。佩特拉正在墻邊沙發上揪著巴拉打鬧,明顯不懷好意。見他進來,佩特拉訕訕低頭站好,巴拉也是如此。艾格尼絲則握著伊莎貝拉的手坐在壁爐邊,估計是在安慰這小宮妃,聽見聲音也同樣起身肅立。
這卡特琳娜…。看到這場景,劉氓立時臉上一熱,但羞慚已隨著時間變淡,定定神,還是點點頭,故作自如的走進臥室。
片刻后,佩特拉跟巴拉一起走進來,小心服侍他更衣。感覺佩特拉明顯是憋著一肚子笑,他無語,只想狠狠收拾這沒心眼的小蜜糖。而巴拉神色自如,則讓他多少不敢正視。
換上睡衣,在書桌邊坐下,品著咖啡翻檢一會文書,他心頭趨于平靜,但佩特拉和巴拉收拾物品的悉索聲又讓他浮想聯翩,哪能弄清文書都是些什么。半響,只好逃也似地躲進床幃,悶頭睡下。可沒多久,他尷尬起身。
床幃被拉開一道縫隙,巴拉跪在腳踏上。不知哪里規矩,她長裙褪至腰間,微微仰身,盡顯傲然與美好。劉氓一陣暈眩,半天才回過神,注意到她微閉的眼眸中滿是慌亂。他微微嘆口氣,還是伸手將她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