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據守已經毫無意義,但三千多聯軍士兵仍站在這長不過兩公里,寬不到一公里的山崗上。山崗位于科布倫茨西南幾公里處,下方是摩澤爾河曲,正北方也就是這些士兵背后河面有幾座浮橋。他們站著,擠成密集隊形站著,沒人看背后河灣中浮橋。更多聯軍士兵隔河望著他們,目光都很平靜,沒有人說話。
劉氓站在約五百騎士、五千近衛步兵和獵鷹組成的隊伍前方,也在看著他們。這些人中有半數是前日內瓦傭兵,手中仍是長戟,但頭盔已經換成英格蘭鍋底式樣,橙藍相間的軍服也因泥污看不出本他們的表情非常統一,日內瓦傭兵標準的淡然,哪怕重傷垂死也是如此。其余主要是尼德蘭各地瓦隆人傭兵,他們的頭盔和n甲大多是法蘭西圓弧狀,披風和長ù各式各樣。至于表情,劉氓無法形容,有的是獰笑,有的是微笑,有的是苦笑,但多數都是笑,很詭異。
僵持已經超過半個小時,劉氓并不是害怕或心軟,只是想看看他們如何決定自己的命運。他有些失望,也有些欽佩。
已經是十五日下午。從美因茨帶來兩千獵鷹,加上之前留下的四千近衛步兵和五百多騎士,他帶七千兵力進攻科布倫茨南方萬余兵力的聯軍筑壘陣地,原來駐守b恩的五千近衛步兵從背面攻擊正在攻城的萬余聯軍。
戰斗持續近兩天。一開始戰斗還有些后來雙方都變得沉默。累了,雙方默契的停戰休整,接回各自傷員和陣亡士兵;天黑,雙方各自坐在篝火旁相望,偶爾有人唱歌,還能得到對面回應,天亮,又是沉悶慘烈的戰斗。
科布倫茨方向的炮聲已經停歇一會,又等了一刻鐘,劉氓扭臉看看,自己的近衛軍士兵正從科布倫茨方向趕來。
這里也該結束了。兩天來劉氓一直帶著淡淡的亢奮,此時終于有些寥落。
他將劍和盾牌放在地上,活動一會臂膀,然后重新撿起握好,大踏步走上前。背后響起沉悶的轟隆聲,近衛軍邁著整齊步伐跟上。側身將盾牌抵在肩頭,劉氓猛然迎著密麻麻長戟撞過去,金屬摩擦的咯吱聲讓人牙磣,但他卻找回亢奮感。
騎士團員跟他一樣頂在前方,近衛步兵用長戟順著他們的間隙有規律向前刺擊,聯軍士兵隊列慢慢被擠成鋸齒狀,被擠得越來越緊。等前方士兵壅塞不動,劉氓的近衛軍會非常默契的整體后退,然后繼續向前。
這種近戰全靠協調和體力、裝備優勢,聯軍從未有過這樣大兵團戰經驗,哪一點也占不上,隊伍被鋼銼研磨似的越來越小,不到兩刻鐘就有半數躺倒在近衛軍腳下。而研磨的速度也隨之加快,又過一刻鐘,剩余不到千人被擠在山崗邊緣,開始有人滑下山坡。
半刻鐘后,劉氓默默看一會正奮力向上攀爬的士兵,向對面喊道:“過來人,把他們拖回去。”
等對面聯軍將領如夢方醒似的應答,劉氓扭身就走,幾名將領默默跟上。回到臨時營地,斯蒂芬迎出來,跟著他走了幾步才猶豫著說:“陛下,皇后再次催你返回海德堡。”
劉氓沒理會,找了一桶水澆在頭上,抹把臉,問:“那邊損失怎么樣?”
指揮科布倫茨戰斗的大兵團長布里吉特知道是在問自己,立刻回答:“七百五十四人陣亡,近兩千人受傷,對方陣亡六千以上,半數是被城頭國防軍殺傷。”
等布里吉特說完,這邊騎士團副團長也匯報:“陛下,這兩天我們共計陣亡五百二十七人,包含七十九名騎士及扈從,受傷也超過兩千,對方兩個大兵團只剩剛才那些。”
“輕傷全部返回曼海姆修養,將留守的一千近衛步兵調過來,合成一個大兵團,就駐守在這。如果聯軍進攻,不出城。”沒怎么思索,劉氓就命令。
“陛下,你的家臣和兵要求參戰。”見劉氓沒有其他命令,布里吉特補充到。
家臣?兵?劉氓愣一下才明白是羅塔爾山老巢的家臣,下意識問:“有多少人?”
“不包括民兵,長期訓練的兵超過一萬,騎兵步兵各一半,裝備和訓練都不弱于近衛軍,部分兵我都不懂。”
“這幾個老家伙真是閑不住啊…”劉氓笑著嘟噥一句,又考慮半天才說:“讓他們試著進攻科隆點實戰經驗,不要太認真,不行就退回去。”
見劉氓心情似乎好一些,斯蒂芬又想說話,可劉氓命令這邊將領隨時報告情況,讓人牽過馬,帶上經常跟隨的十幾名從和近衛隊員就走。他一路都不說話,斯蒂芬也只好把話壓在肚里默默跟著。
這幾天周邊居民大部分逃到曼海姆以南地區,由于組織不當,不僅給后方造成巨大壓力,也導致普遍恐慌。痛定思痛,除了讓后方教會和政務署做好疏導,劉氓讓國防軍總參謀部負責,在難民中構建民兵體系老幼以農莊為單位呆在政務署負責供給的營地,成年男子返回家園,以堅固城鎮為據點部分恢復生產,在關鍵地段派遣國防軍設防。
每個農莊都有人負責溝通信息,又得知皇帝連續獲取幾次大勝,難民情緒穩定,曼海姆周邊居民已經開始返回家園。有一點劉氓沒想到,這亡羊補牢措施跟以前戰爭時形成鮮明對比,到讓這些底層民眾對這位公爵和皇帝,對這公國和帝國真正有了感覺,就如法蘭克尼亞民眾。
一路查看城鎮設防情況,劉氓又是入夜才返回美因茨。這里七千多聯軍焚毀威斯巴登,退回背后伍策兒山營壘,威廉退爾得到薩克森趕回的三千獵鷹加強,以同等兵力圍攻營寨。但雙方一個是決心死守,一個得到不要有太大損失的命令,基本上就是試探和圍困。
劉氓吃晚餐時威廉?退爾才返回,他已經了解了科布倫茨戰斗情況,急著就要匯報。但劉氓招呼他吃完飯,端上茶才點頭。
這一耽擱,威廉?退爾到感覺這邊沒什么好匯報,撓撓頭才說:“陛下,重炮已經抵達法蘭克福。下午已經安置好,并進行試效果很好。”
這是按劉氓的命令辦理。重炮是奧芬堡王室作坊生產,本來是配屬特里爾、科布倫茨做城防炮,沒趕上。劉氓要強攻法蘭克福,剛好運過來。
為防備他黃胡子,法蘭克福這幾年多次整修城防,可去年美因茨、特里爾迅速落敗,形勢所迫,只好歸附瓦本,沒想到現在卻起了作用。劉氓不想費時間,讓黑森公爵壓在城東,他的近衛軍壓在城西,法蘭克尼亞等地四千余士兵堵住南岸橋頭堡壘,只等科布倫茨打出結果,聯軍徹底被孤立就發動進攻。
劉氓只是點頭,威廉退爾想了會,又說:“陛下,下洛林各城邦繼續籌措兵力,看來是不惜代價要對抗帝國,即便解決這里新教軍隊,科隆等城也不易攻取。丹麥和挪威聯軍得到奧爾登堡、奧斯納布呂克等城支持,總兵力已經超過三萬,正在圍攻不萊梅,摩尼亞nv邊疆伯爵要防備多特德等城,薩克森壓力很大。另外,可能是新教聯盟故意散布消息,說獅子古斯塔夫將很快湊集一只新的軍隊。我個人感覺,這戰爭如果再繼續下去,結果很難預料。”
劉氓知道威廉退爾的意思,跟漢娜想的一樣,大家都認為此時談判才是解決問題最好辦法。法蘭西都出來調停,談出結果也說不定。
“告訴阿爾布雷西特,東面兵力全都調過去,獅子古斯塔夫b蘭會防備。談判?談什么?難道是我們進攻?想談也把他們打回去再說。”
威廉?退爾跟其他主要貴族和將領一樣,敢于跟黃胡子打擂臺,可這件事的確不好說什么。再者聽劉氓這口氣多少松動,也就平靜道晚安離去。
結束兩天瘋狂而單純廝殺,回到這小屋,聽著薩比娜低聲誦,看著佩特拉怯怯收拾物品,劉氓感覺不到安逸,反而是驟然寧靜的恍惚和不安。
他這狀態或不能說單純是為西爾維婭仍不知曉的結局,這戰爭進程同樣讓他焦慮。從b西米亞到薩克森,再到這里,想著盡早解決問題,戰爭規模卻越來越大,牽涉面越來越廣。他感覺,自己又像是站在瓦爾納海岸,他可以將沖到身前的韃靼騎兵劈成碎片,卻徒勞無功,慢慢淹沒在人海中。
馬蒂爾德給他發了份簡報,雖然語焉不詳,也僅僅是模糊感覺,劉氓卻看到:各地大金主無條件為新教聯盟注入資金,中等商人踴躍提供物資,提供兵源,普通市民莫名其妙陷入狂熱,仿佛是暴下絕望的反抗。
他只是在意大利,在喬萬尼?薄伽丘和彼得拉克等人身上看到自由的影子,他不了解北方聯盟地區,不知道他們是或否開始構筑理論體系,但這些人顯然在本能和無端理由引發的戰爭中感覺到模糊方向。接下去,可能就有明確目標了,無謂的宗教爭端上升為。
不能給他們機會,要用雷霆手段將罪惡之ā扼殺在萌芽狀態,否則整個世界將陷入瘋狂不能自拔的殺戮中,徹底í失在鋼鐵鑄就的森林中,直至用自己創造的所謂文明毀滅一切。
但他有那個能力么?理由充分么?方法正確么?一切都是未知。更何況,以他這單薄身軀,面對的不止是一處風一邊是新穎的社會沖突,一邊是傳統的文明沖突。先不談這邊,琳奈為他贏得海上優勢,小腓特烈和東歐各國卻孤獨的堅持太久。也許,他這帝國就跟那無數悲劇王朝一樣,邊抵擋風暴,邊遭受背叛,最終凄涼倒下。
座鐘叮的響了一聲,將他帶回現實。佩特拉已經睡下,薩比娜仍在燈下誦,格外端莊,仿佛整個人沐浴在光芒中,讓他有種在n影中窺視感。而那從不留心的,此時聽來,有些飄渺,更多是肅穆,也許不能帶來平靜,卻能鑄就執拗。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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