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天使城堡在梵蒂岡要塞正東四五百米處,臺伯河邊,對岸就是羅馬城。所謂城堡,原本是歷代羅馬皇帝的陵寢,因爲結構堅固,偶爾作爲教皇的避難所和囚禁著名異端的監(jiān)獄。找藉口拖延時間,以便彙集兵力應對,這點劉氓能夠理解。把他安置在這個地方是什麼意思?哪怕那位銅鑄的聖天使正是他所謂的庇護天使聖米迦勒。
梵蒂岡要塞城門緊閉,城牆上滿是逡巡的身影。河對岸,羅馬城也是吊橋收起,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劉氓沒有進入城堡,而是讓手下面對山丘上的梵蒂岡要塞列隊,除了周圍肅立監(jiān)視的聖騎士,實話說…,啊,還真有點攻城的架勢。
隊列沉寂如水,在戰(zhàn)馬不安的低鳴聲中,若望樞機不辭勞苦的繼續(xù)瞎扯。不過陪他瞎扯的只有大讓娜,胡安娜精神恍惚,劉氓乾脆氣的不想理會。四下看看,維京近衛(wèi)隊員滿不在乎,東羅馬禁衛(wèi)騎兵一絲不茍,指揮官奈弗拉斯不願意在這招搖,隱身其間。而中德意志各國的騎士納悶的納悶,發(fā)呆的發(fā)呆,觀望的觀望。在他們後方,近衛(wèi)步兵農(nóng)夫般的木訥。
開始有貴族和騎士帶著農(nóng)夫趕到,應該是周邊教皇國貴族前來支援,不過零零散散不成個體統(tǒng),河對岸的羅馬城也慢慢喧囂起來,義勇兵模樣的人吵擾著出現(xiàn)在城頭。
仰望不遠處梵蒂岡要塞,很有種壓迫感,劉氓忍無可忍,搶過大讓娜的話頭,直接問:“樞機大人,教皇到底準備什麼時候接見我,等法蘭西人到齊麼?”
他這話問的太直接,太尷尬。若望樞機眼神飄忽片刻,嘆口氣說:“虔誠的亨利,教皇是住在人間的代表,覲見他是一件神聖的事情。你帶這麼多騎士和士兵,甚至還是東羅馬的騎士,你讓教皇如何接見?”
話都說到這份上,劉氓也不再藏著掖著,冷著臉說:“我黃鬍子手中的寶劍爲基督徒奮戰(zhàn),手中的盾牌護衛(wèi)著教會利益,我手下的騎士和士兵都是基督徒,也是爲保護基督徒出生入死的戰(zhàn)士。我黃鬍子在東歐做什了什麼你們都明白,我的瓦本也沒拖欠過一個銀幣的什一稅,剷除異端從不遲疑。來這裡,我只想問問,有些人爲何就容不下我?甚至勾結異教徒對付我?就因爲我讓德意志站起來麼?就因爲我沒讓東羅馬滅亡麼?就因爲我保護了東歐的基督徒麼?就因爲我阻礙某些人跟奧斯曼做生意麼?你問問他,能直面聖彼得座椅麼?!”
劉氓越說越氣,沉渾的聲音水波般迴盪在城堡周圍,讓肅立的騎士和士兵臉上多了些凜然,甚至羅馬夏季原本多變的天氣也來幫腔,烏雲(yún)驟然遮住陽光,是他一頭泛銀的金髮格外耀眼。
若望樞機的表情由坦然變成古怪,然後是尷尬,最後變成悚然,四周沉寂半天,才低聲說:“亨利,你不要發(fā)怒,一切都可以談。無人能忽略你的聖功,可是…,可是你的某些做法的確不符合教會習俗和要求…”
“習俗?要求?怎麼?讓我把佛羅倫薩獻給教皇做供養(yǎng)地麼?可以談。讓我把熱內(nèi)亞和普羅旺斯交給法蘭西的查理麼?可以談。讓我把瓦本也獻出來麼?可以談。但你們要記住,我是受命於主的世俗君主!是聖米迦勒庇護下的騎士!”
劉氓哪想到若望是害怕他像先輩一樣血洗羅馬,得理不讓人,開始滿嘴跑馬車。不過他營造了“良好”的氣氛,他沒發(fā)覺,東羅馬禁衛(wèi)騎兵尚可,德意志騎士卻蠢蠢欲動。
感覺南面有些動靜,劉氓斜眼一看,千餘名騎士從西南方薩克遜朝聖者善堂遺址上興建的聖神堂背(薩西亞的聖神堂)後出現(xiàn),然後在哪裡列隊觀望。他們由教皇聖騎士和法蘭西騎士混編而成,應該是從那不勒斯方向撤回來,從羅馬城南面渡河的。聖堂後方,還有零散的騎士身影奔來。
北面聚集數(shù)千教皇國貴族和義勇兵,南面又來了終極援兵,若望樞機表情活泛不少,笑著說:“亨利,大家都知道你是位虔誠的君主,也承認你意大利國王的稱號…”
停了片刻,像是下了老大決心似的,若望樞機繼續(xù)說:“亨利,其實你擔心的太多了,教皇讓你來並沒有太多意思。一來希望你加強虔誠亨利會和教廷的交流,二來尊重一下部分城邦貴族的選擇,三來希望調(diào)解一下你和查理之間的誤會。你看…”
劉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有保障了,開始談條件了。聽了幾句,條件居然很寬鬆,也就是將普羅旺斯和佛羅倫薩徹底放開,讓大家利益均沾,讓法蘭西查理和西西里讓娜女王這同屬安茹家組的王室多交往。且不管這服軟後有什麼後患,談判,他必須同意,事情做絕也沒什麼好處。
這邊氣氛一變,山崗上也有了動靜,要塞的城門緩緩打開,一名聖騎士跑過來。這傢伙顯然不把所謂的黃鬍子放在眼裡,跑到近前,正眼都不看他,大聲宣告:“霍亨施陶芬家的亨利,教皇準許你覲見,但,只能有十名德意志貴族和二十名侍從跟隨。”
劉氓看到有十幾個傢伙做賊似地遠遠繞道溜進要塞,其中一個身影很像阿朗鬆公爵。他撇撇嘴,同樣不看來通告的聖騎士,扭臉看大讓娜。見大讓娜微微搖頭,他又看看南邊越聚越的的騎士,正想說話,若望樞機卻搶著說:“怎麼能怠慢陛下?回去稟報教皇,虔誠的亨利要有二十名貴族和同等數(shù)量侍從隨行。”
多帶十個人就是尊敬?既然來了,還會怕你們?劉氓冷哼一聲,分別給大讓娜和胡安娜安慰的眼神,笑著說:“感謝樞機大人,我這就前往覲見麼?”
“當然,當然,讓我們虔誠的亨利久候…”見他同意,若望樞機徹底放下心,也不管聖騎士彆扭的眼神,立刻請劉氓動身。
胡安娜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大讓娜雖然焦急,卻知道勸不了這執(zhí)拗的皇帝,趕緊示意舒斯特、幾個德意志貴族跟上去,剩下的隨從就全是維京近衛(wèi)隊員了。
他們走出不遠,大讓娜又向奈弗拉斯示意,他立刻趕到大讓娜身側(cè),兩人用夾雜希臘語的匈牙利語嘀咕起來。胡安娜這才醒過神,催馬走了幾步,又覺不妥,回到原地,居然從一名幕僚手中要過一把寶劍。
劉氓哪知道自己的女人搞什麼,跟若望樞機談笑著走向要塞,可來到城門前方,氣氛變了。只見百餘名瑞士戟兵分列城門通向君士坦丁大教堂臺階的主道兩側(cè),(那會還沒有聖彼得大教堂,教堂是君士坦丁一世建造的)他們身後還肅立著數(shù)量更多的聖騎士,零零散散數(shù)百名神父則站在周圍看熱鬧。
城門後方不遠處,英諾森血紅的披風,頭戴三層王冠,騎著披掛富麗堂皇馬披的戰(zhàn)馬,旁邊阿朗鬆公爵略顯尷尬的陪著,其餘兩個不認識的法蘭西貴族則一臉看熱鬧的表情。英諾森明顯瘦了,蒼老憔悴的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看來當教皇,特別是當?shù)乱庵居袇柡实鄣慕袒什蝗菀住?
劉氓說不上有什麼感覺,只是因屈辱而產(chǎn)生的恍惚感無法壓抑,對卡諾莎下跪的外祖亨利四世當時的感覺有些體會了。
他很快就體會的更深,剛走進城門,幾名聖騎士催馬上前將他攔住,示意他下馬。這很正常,卻別人家串門還要下馬呢。他甩掉馬繮,鏗然下馬,隨著背後一片閌閬聲繼續(xù)向前走。
來到英諾森馬前,意外出現(xiàn)了,一名滿臉乖虐的老樞機哼哼到:“霍亨施陶芬家的亨利,按照傳統(tǒng),請爲主在人間的代表牽馬…”
劉氓楞住了,看看熟悉又陌生的英諾森,看著他和煦的笑容,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背後的臣子也楞住了,但反應明顯比他快,兩個年輕貴族憤然走到他身旁,其中一個喊道:“陛下,你身上有德意志的榮耀!”
英諾森依舊微笑,旁邊的阿朗鬆公爵神色有些緊張,那名老樞機卻怪聲怪氣的說:“怎麼,霍亨施陶芬家的亨利的亨利,你要學外祖紅鬍子麼?那你就拔出教會賜予的寶劍吧。”
這叫個什麼事?劉氓有種荒謬感。前世的記憶和此生種種閃電般在腦海中碰撞,讓他感到有些頭暈,像是錯亂了時空。最終,不知怎麼搞的,他擡手安撫自己的手下,默默走過去拉住馬繮。周圍傳來撒氣的噓噓聲,猶如夢中。
看看阿朗鬆公爵略顯愧疚的眼神,他拉起繮繩,昏昏沉沉的向前走,耳側(cè)似乎有嘲笑聲,又像是有嘆息聲。茫然來到延綿而上,似乎沒有盡頭的臺階旁,那個蒼老乖虐的聲音又響起:“霍亨施陶芬家的亨利,請跪下,讓教皇下馬。”
背後陡然響起喧譁聲,熱血猛地涌上臉龐。他扔掉繮繩,退後幾步,不可思議的看著英諾森。他沒來得及看清英諾森的神色,戰(zhàn)馬似乎受驚了,猛地轉(zhuǎn)身,向他揚起前踢。他習慣性握住劍柄,嘩啦一聲抽出杜朗達爾向上一揮。戰(zhàn)馬悲鳴著坐倒在地,將英諾森甩出老遠。
聖天使城堡附近,跟胡安娜商量之後,大讓娜指示奈弗拉斯和近衛(wèi)器械兵旗隊長做好保護陛下的準備,海外貿(mào)易署的德意志騎士和傭兵指揮官已經(jīng)隨皇帝覲見,留守副指揮也遵命行事。
南面,回援的法蘭西騎士和聖騎士已經(jīng)達到近兩千規(guī)模。不知得到什麼指示,他們移動到幾十米外,幾名貴族還放下面罩,笑盈盈的過來打招呼。北面,教皇國應援的貴族還是顯得猶豫,逡巡到近百米處就不再上前。
不到一刻鐘,大讓娜望著劉氓進入要塞,迎接隊伍雖然模模糊糊看不清,倒像是一切安穩(wěn)的樣子。突然間,要塞內(nèi)似乎凝固片刻然後驟然喧囂起來。早就有了預想,大讓娜還是有些發(fā)愣,倒是轟然啓動,不管不顧衝向要塞的維京近衛(wèi)隊員將她驚醒。
德意志騎士還在發(fā)愣,禁衛(wèi)騎兵和步兵似乎在等待命令,陰晴不定的天空中突然有一道陽光斜射西面的要塞,大讓娜激靈一下,大喊:“他們要謀害陛下!聖米迦勒的光輝庇佑已經(jīng)降臨,讓我們隨著熾熱的光芒保護陛下,殺光那些卑鄙的暴徒!”
天空本就碎雲(yún)往復,半上午的陽光自然會斜射,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出現(xiàn)很多次了,可此時,那道陽光格外刺眼。不用指揮,德意志騎士熱血上涌,狂喊著保護陛下,一窩蜂涌向要塞。
胡安娜終於醒悟過來,小臉漲得通紅,催馬就要跟上去,卻被大讓娜一把拉住。奈弗拉斯醒悟的也很快,大聲命令道:“禁衛(wèi)軍!第一和第二百人隊馳援陛下,第三和第四百人隊兩翼保護通道,第五百人隊保護皇后和女公爵!皇家近衛(wèi)步兵,右翼屏蔽!帝國步兵,左溢屏蔽!”
他的命令雖然不符合大家習慣,還是你能聽懂,等胡安娜喊出保護陛下,隊列緩緩移動,進入接戰(zhàn)狀態(tài),只可惜,對手還稀裡糊塗。
要塞內(nèi),劉氓已經(jīng)從荒謬感中擺脫出來。見英諾森已經(jīng)在親信攙扶下奔入教堂大門,瑞士衛(wèi)隊也涌上臺階列隊,而聖騎士正蜂擁而上攻擊自己的貴族和騎士,他無奈的笑笑,大喊:“組隊!向城門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