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駕齊驅在楠木車旁,是另一珠簾裝飾的馬車,明顯為女子專用。
兩方距離不足一人肩距,但因珠簾遮擋,卻并未能看得那車中女子真面,只能隱隱讀得一窈窕身影,從那身子與淡香拂面足以判斷,應也是一姿色上乘之人。
“咳咳,胡說。”陶伽藍因為迎面而來夾雜著清雅香味的風吹來,不覺咳嗽,對于一側突然出現的馬車,及那車中女子,沒有訝色,更多的,卻似乎是憤怒,“再幾日,便可成事,為何突然讓我離開。”
“原是為此?怎么,舍不得。”這女聲仿若沉魚出聽,不見其貌,也實在動人,只是語調中仿佛多了幾分譏誚,“即使留在那里,你也無用,況且那人,已不需你動手,自有人代為殺之。”
一語完畢,女子也不等陶伽藍有何回答,未說任何啟示,馬車已自行拐角,恰逢分岔路口,而陶伽藍的馬車,也走上另一條道路,與那珠簾香車,仿佛只是路遇同走,未有關聯。
木窗合上,一切似歸于之前平靜,可車內人卻并沒有情緒上恢復,反而卻更為嚴重,怒火,幾乎染紅那一雙本該純潔明亮的雙眼。
“那個人,一定要死,但是殺他的人,一定會是我。”
低語喃喃,如鬼如魅,隨風不見
“公主,這蘭花就要沒了。”弱弱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枯等回過神,望著手中殘花,一地碎片,那已經光禿的枝葉,重重嘆息。
“唉。”拍拍手起身,屋里就這么一棵植物還給揪成這樣,算了,也不糟蹋了,“錦桃,我心情不好。”
“是。”錦桃也想嘆息,卻不能讓自己太過顯得愁苦,面前主子心情不好,就是不說也看得出,她要是再臉色難看,豈不是更難辦。
從府門外回來,枯等就有些失魂落魄,在這屋里什么都不說的只是折花,像撕紙片一樣的一點點弄碎,其實枯等也很不解,平時和陶伽藍也不是分分相見,但為什么他走了,就是覺得有些失落,好像只是走他一人,這偌大的府邸,都更為空蕩起來。
“我要出府。”隨手從衣柜中拿出一件衣衫,第一次出去時曾讓錦桃做了兩套男裝,后來也一直沒穿過,這時候正好有個用場,府中實在是悶,出去走走也好。
“不行的公主,大人那里。”
“我大還是他大?你放心,他不會告狀的。”
枯等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就出去一會兒,上次他沒懲罰自個,這次劍又扔還給他,要是他心中真有記著,那就拿這當還情也罷。
把短刃塞進長靴,拉著還沒完全緊上腰帶的錦桃不再容她多說就往外走,依舊是那次的矮墻,特地從廚房淘來了梯子,一回生兩回熟,一回小心兩回大膽,這回,直接讓錦桃也跟了出去。
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一國之都,有著它該有的繁華,走在這喧鬧的大街,枯等沒覺得心情好多少,反而更為傷感,這里很好,可是這些和她,沒有一點關系,越看,越覺著陌生,不是那二十年熟悉的衣著、街道、房屋,這世界無人可肆意交心的感覺,實在難受。
“錦桃,連步如今住處你應認得路吧。”
想來想去,與趙暮塵這個生活圈子無關的人,也只有那偶然結識的連步,他是難得認定的朋友之一,與他聊聊,或許會好些。
“奴婢認得。”看房時她也去過,自然知道在哪兒,話已問出,她便理解這話中意思,她的本心,是不愿帶枯等過去,男女有別,幾次茶館相見也就罷了,可到人家家里,這就有些。
“那走吧,前方帶路。”
枯等并沒有這些個避諱的自覺,在她看來只是見一朋友,哪里知道錦桃心情的復雜。
見她去意肯定,錦桃想要勸阻的話也噎在嘴邊,不好再說。
給連步找的房子,這一片錦桃曾說過也有不少低階官員,故而也還算是大戶,大都安靜,房子雖不一樣,但排列的卻也十分整齊,看起來,也的確是個好的居所。
隨著錦桃拐過兩條巷道,又直行一段,終于到了一所宅院前,上懸“連府。”兩個大字,門前清凈沒有什么守門之人,雖是大白天,但房門卻是關的嚴實。
“會不會不在啊。”
看慣了林府那種門前守衛的樣子,一猛看見這樣靜的沒人的地方,還有些不適應,直到錦桃上前敲門,里面有人問誰,枯等才打消了疑惑。
“老人家,連公子可在。”枯等上前,詢問將門開了條縫探頭出來疑惑望著自己的花白老者。
那人卻似乎防備心極重,上下打量枯等與錦桃一番,依舊沒有開門的樣子。
“你們是哪位。”
“我啊,在下是連步的朋友,勞煩通傳,木古求見。”耐著性子,枯等緩緩的朝那老者稟明,猜想這人應是這家管家或看門之人。
那人聽枯等說的明朗,也還算和善的點了點頭關門離開,想是去了連步處稟告。
“兩位小哥,我家公子有請。”不消片刻,進去大致是告知了的老人家又跑了出來,打開大門,迎枯等進去。
“多謝。”對那老人家微微笑笑,隨著他往府邸里走入。
這個連府,倒真是比想象中更為清凈,隨老人家走的一路,若不是除了些修剪過枝葉的樹木看起來有人打理,都不會以為是有居住,因為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我家公子在書房等候,小哥請進。”老人家也是個有眼色的,雖然一路枯等沒和錦桃說什么話,但他卻看出這兩人哪位主,哪為仆,故而這話,也是對著最近他的枯等來說。
書房的門已是開著的,枯等也不用費什么力,起步便走了進去。
房內的裝飾,卻與外間的簡單整齊不同,一切家具應有盡有,而且每一處都是極為高貴雅致,看得出不是普通貨色,尤其是那整面墻的書架上,滿滿全是書籍,更為這書房,添了些自然的書卷清香。
“木古。”
清清緩緩的叫聲,讓枯等迅速扭頭望去,對上的,便是那微笑著的清俊面容。
手中握著的古書放下,連步從書案前推動輪椅迎了過來,請枯等在屋中圓桌坐下,便有人奉茶,只是端茶前來的,是一年約三十的婦人。
“連步,你這府里倒是清凈,怎么沒有幾個下人。”
本來還心有的煩亂,在見到那和煦如春風拂面的淡淡微笑,仿佛瞬間就可忘卻一切惱事。
枯等輕輕端起杯子品著杯中之茶,清清淡淡的悠香鋪面而來,沁人心脾,一如面前之人。
“這是什么茶?真好聞。”放下杯子,抬頭看著那嘴角似乎總是掛著淡然笑容的干凈面龐,“也好喝。”
“桂花茶。”連步看著枯等歡喜,臉上笑意深了幾分,真如同多時未見老友,清聲解釋,“這是用今晨新采的桂花與露水沖配而成,又加了黨參,故而香醇。”
“哦~那真難怪了,回去我也讓錦桃做一做。”
“若是不棄,便從我這里拿些去吧,只是露水,還要當天采的才好。”
連步淡淡一笑,揮手將那在門口處
的絲竹招喚過來,枯等也明了他的意思,讓錦桃跟著下去拿茶。
“可是小姐,奴婢還要伺候您呢。”
錦桃一臉的不情愿,但接觸到枯等的眼色,也只好極緩慢的離開了房間。
“木古今日來,可是有話要說。”
錦桃與絲竹一走,房里就只剩下連步與枯等兩人,聽見連步如此說,枯等一曬,轉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被你看出來了。”
讓錦桃離開,并非只是單純的讓她去拿東西,還是有些話,不好當著她的面,去言說。
“木古有話,不妨直說。”連步也沒有過多的客氣,直截了當的讓枯等隨意。
不可否認,從他那明眼識人心上來看,他確實應算是個很好的傾吐對象。
“我是這樣,哎呀有些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真到了要出口時,枯等才發現,居然不知從何說起。
自己來自異世的話,總不好對他說,那也只有換一種方法來表達,最重要的是得到想要的開解。
枯等如今是真的很亂,她需要有人告訴她接下來的路,到底怎么走才算對錯。
“其實,也不是我,我不是有個兄長嘛,就是上次得了風寒的那個,我覺得近來,越是看不懂他了。”一邊說著,枯等腦海里一邊想著該怎么不著痕跡的來解釋自己與林故那點事兒,也不曾在意,連步是個什么表情。
“嗯因為與我家嫂子的關系,兄長入仕途一事得到耽誤,其中復雜一言兩語也講不清楚,總之是兄長如今空有才華卻無路可報,只做了一虛職小吏,兄長對嫂子一直都未有感情,成婚也本是父母之命,我雖憐兄長郁郁不得志,但也憐嫂子對兄長用情至深,所以現在我也說不好,總覺得似乎誰都沒有錯,可是看了,又不解為什么看起來誰都沒有錯的事,卻誰都不開心。”
“你的兄長與嫂子,恐怕不只是耽誤仕途那般簡單吧。”
枯等說完才想起抬頭看連步一眼,發現他倒是沒有厭煩的模樣,很是認真的傾聽,頓時安下心來,不過他緊接著的話,卻頗讓枯等心驚,簡直是一語中的。
“是,你怎么知道的。”
難道是自個的理由不夠充分?還是編的身份不夠好?枯等有些納悶,雖說是講了此中緣由復雜,但他是怎么看出不止耽誤仕途那么簡單?
“木古姑娘如此性情,想來令兄長,亦不是心腸短小之人,大丈夫何愁報國無門?若真有才能,又豈會將不得高升的責任,歸于一弱女子。”
“也是。”看連步侃侃而談,也似乎是有那么些道理,枯等有些泄氣,可是再多的,也不曾知曉啊!
“其中定還有其他內情,木古想來也是不知了。”
“咦?你又說對了。”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是不費力氣,不過聽連步這樣,枯等更覺心中失望,身邊如錦桃等人定是不會告知,張簡若真有心,那想知一切,恐怕還要再等差不多一月了。
“連步,我現在就想知道,雖說勸和不勸離,但是兄長和嫂子沒有感情,大嫂如今又心如死灰,他們分開,是不是最好的結果。”
休書都寫了,因為陶伽藍的離開,倒是也沒有送過去,可是這也是早晚,趙暮塵死了,枯等是借了身體,萬一以后還有很長路要在這世界走,真的不愿和那樣沒感情的人湊活下去。
“木古。”清越而帶著幾分暖意的男聲,連步溫柔的看向枯等,眉眼間,盡是真正兄長般對妹妹樣的自然及親和。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