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枯等在暖日的照耀下有些昏昏沉沉時,陡然覺得腳邊有什么東西掉落,疑惑抬頭,確定頭頂什么也沒有便再度閉眼打算懶瞇一會兒,又有什么跌落,這一次極為清晰,因為打到自己小腿,枯等看著滑落的石子詫異,瞌睡也瞬間不見,左右四下張望,終于在右邊那堵墻處,看出不對,像是有只手在朝自己招呼。
手?枯等納悶,因為只看見一只手所以沒有當即靠近,腳步很慢的朝那里走著,心里卻是防備,未到近前,那招手的人似乎不耐,將頭探出,枯等這時才看清那人是誰,登時一喜,快步奔去。
“佟伽藍。”
那滿臉不滿之色趴在墻頭只露出腦袋的,竟是佟伽藍。
“怎么這么慢!快點找東西翻出來,快點快點。”佟伽藍似乎怕人發現,說一句還左右張望一下,枯等這時才明白為何自己剛才只見一只手,想必他也是偷偷來的。
快速跑回屋搬了一個凳子,這墻足有兩米多,云蘭能放心自己端飯而不怕枯等逃跑也是有道理的,對于沒有武功的枯等來說,憑著一把凳子她也是沒有獨立逃出的能力。好在佟伽藍來了,在他全力的拉拽以及拖的情況下,枯等終于艱難的上了墻,那邊佟伽藍用的是梯子,速度就比剛才快了許多。
什么也來不及多問,就被佟伽藍拉著往外跑,枯等只關注到這里是個窄胡同,也才明白自己住了這么多天的地方與外界竟然一墻之隔,本還以為是縣府里面呢!
七拐八拐的繞過幾條窄巷,枯等覺得都有些暈了,才終于看到一片空地,像是總算出了牢籠,可不待舒口氣,佟伽藍腳下不停的把自己拉到馬旁,推桑著弄上了一匹馬。
“我不會騎馬。”帶著喘氣的話,眼看著佟伽藍坐上另一匹馬就要拍馬前行,枯等連忙喊住他,手還死死的抓著馬鬃,怕自己掉下去。
“笨蛋。”一聲低罵從佟伽藍口中喊出,只見他一個健步跳下馬飛奔而來。
枯等只覺得身后一沉,身下的馬已經開始奔跑,眼前的馬韁上,是來自身后那人的一雙手。
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危機感,枯等強忍著心中疑惑一路無話,這匹馬毫不停歇的跑了多久枯等不知道,但看著天邊越來越低的太陽以及漸漸暗淡的天色,心下也大致了然。
是夜,月亮初升,佟伽藍才終于拉馬停頓,這是走了有許久未出的樹林,他先下了馬,而后才托著枯等將她弄下。
腳才沾地,枯等的腿就不受控制軟了下去,要不是一旁佟伽藍扶著,直接挺倒地上,幾個時辰的顛簸,兩世的人生也都沒受過這等苦啊,就算是齊連涉他擄來用的也是馬車,何況大多數時候枯等還是昏睡著的。
踉蹌著在一棵樹下坐下,佟伽藍似乎沒太多疲憊感似的先是栓了馬,而后丟下一句找水便兀自離開。
一路倉惶逃命般的緊張感讓枯等沒有精力多想,這會兒閑暇下來在感受著身體的虛弱的同時,腦袋卻清明許多,想著佟伽藍的營救心中溫暖,可緊接著就覺察出不對來,仔細回想,聽著那腳步聲踩踏著枯枝而來,靈光一閃,猛地睜開眼,枯等將手探向自己的右腿。
那把原屬于陶伽藍的短刃被留在了明幽的胸口,好在齊連涉似乎犯了與明幽一樣的錯誤,應該說正常人都不會想到自己身上藏了兩把刀吧,故而他也未對自己搜身,小腿靴里綁著的,是林故給的那把寒鐵短刃。
“你
不是佟伽藍。”
對方將打好的水遞來,枯等卻沒有伸手去接,眼含警惕的望著他。
“是。”很平淡的語調,讓人不知道他的回答到底是哪種,是說自己是,還是對枯等的問題表示肯定。
枯等更傾向于后種,因為她相信佟伽藍不會這樣與她說話。
其實隨對方出來時枯等心里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可因為一路奔波沒有多余腦力思考便忽視了,這時回想才知不對,本從一開始就應該看出的會對自己露出不滿神情,會毫不客氣罵自己笨蛋,會騎馬還騎的這樣好,不該是佟伽藍才對。
雖然佟伽藍會不會騎馬枯等從未聽他說過,可直覺上是不會的,那個馬術漸淡的世界,他一個學生騎術又哪里有這樣好,何況最重要的一點,他性格上的軟弱,怎么會有能力從番禹城,趕來東齊救自己。
“佟伽藍消失了。”想到自己那一魂的消失,枯等千般不愿卻還是心痛的說出這話,是消失了吧,面前這人,該是陶伽藍才是。
“只是與我融合,這點,你應該最清楚。”陶伽藍見枯等不接水壺也不介意,自顧仰頭灌下。
同樣的身體不同的性格確實有著極大的差別,就像此時,枯等看面前坐下的男人,不似佟伽藍的柔弱,也沒了林府相見那種媚而不妖,風塵仆仆的模樣更像是一個游俠客,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嗎?
“那你救我是要如何?親手殺了我。”想到他兩次的刀刃相向,枯等心中暗惱,早應該發現的,都怪自己先入為主又被關了那么久,見到熟人一激動什么都忘了,此時怎么辦?還不如被困著起碼那會兒還能活著,雖說陶伽藍也是為他姐姐報仇,可就這么死在這荒郊野嶺,還是有些不甘心哪!
“走吧。”合上壺蓋,陶伽藍突然起身,說完就往馬旁走去。
枯等卻是一動不動,手依舊撫著靴子一臉防備。
“放心,你的命,我如今沒興趣。”看出枯等的介懷,陶伽藍扭頭一聲嗤笑,“佟伽藍與我融合時再三求我不要殺你,雖說也是另一個我,可我卻也不會失信于他。”
陶伽藍翻身上馬,一臉不耐伸出手;枯等在聽到他說佟伽藍的請求時便已經站起,聽完全句猶豫著,還是走過去拉住了他的手。
坐在馬上,枯等的心已經決定似的一沉,罷了,反正看起來也是打不過,真要殺自己,也沒辦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況且,看著你受苦,比一刀殺了你,似乎的確有趣的多。”
耳畔陶伽藍的低語傳來,枯等還來不及體會這話中含義,馬兒已經揚蹄飛奔起來,枯等一驚扯住馬鬃,強迫自己身體不向后仰倒,盡量與陶伽藍拉開距離。
關于受苦一說的意思,陶伽藍似乎并沒有想解釋的意愿,無奈只能將話題扯到佟伽藍的身上,這一點對方倒是知無不言,原來關于融合是佟伽藍自己提出的,知道不可能回到那個世界,有著對林故里眷顧的他很是失望甚至絕望,也許本身性格原因,不能面對的他覺得沒有能力作為這具身體的主導,便自愿被融合。
枯等在一陣唏噓后有些傷感,想到融合前佟伽藍還惦記著自己且知道自己的失蹤讓陶伽藍努力查詢解救,不禁感動的淚流滿面,他們之間的相識總得算起也不過三兩月,為自己以前有罵過他而暗悔,總說他沒出息,其實真正無用的,該是自己才是。
“哭個什
么,真當我死了!以后我就是佟伽藍。”身后傳來一聲不滿的呵斥。
枯等感覺到身下的馬似乎慢了一些,賭著氣不想理他,可想想他說的也似乎有些道理,卻故意別扭到,“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我和他本來就是一個人,何況陶又不是我的本姓,以后我就是佟伽藍了。”
枯等想到曾聽他說是因為館主姓陶,館內小倌便也都是這個姓,不禁又好奇道,“那伽藍,你原來姓什么。”他不想聽陶,自己也不想叫他佟,便只叫了名字,卻不是為了親近的意思。
可是這一次身后卻不答話了,枯等猛地想起他姐姐的事,訕訕摸摸鼻子不再吭聲,貌似是自己說錯了話。
“不重要了。”良久,身后才傳來一聲夾雜著嘆息的話語,算是回答。
就這樣快馬加鞭前行,用了兩日又過了一個大城安城,終于驚險的出了東齊邊境,之后又是幾日晝停夜出的趕路,初始枯等還不明白,雖是逃跑可也不用這樣拼命吧,后來待過了南越邊境時,終于肯找客棧居住不再睡樹林的陶伽藍才告訴枯等,原來那一日云蘭的離開是拜他所賜。
事情的具體有些遙遠,但大體便是當初一心要趙暮塵死的陶伽藍被明幽找上,先是被安排到林故身邊,接著又被接入林府,本來圖謀是讓趙暮塵敲無聲息死去,可沒想到半路被通知改變了計劃,陶伽藍越想越不服后來也試圖找過明幽,卻不料在所知的明幽城郊別院見到了齊連涉,當時并不知他身份,只是多留了心,后來也是猜測他應是明幽身后的人,因為探查到明幽的身份之后異常驚訝,堂堂皇子妃居然做出謀害當朝公主之事,便感覺齊連涉也就是化名連步的男人一定不一般,直到明幽的死。
明幽擄劫枯等的時候陶伽藍恰巧在街上辦事,看到明幽的馬車從胡同里出來有些奇怪,他看到有人被塞進車內,卻并不知道是誰,一直以來對明幽的疑惑以及好奇心的驅使之下跟上,這才發現后面的事。
也許是料想不到有人偷窺,直到枯等昏迷再度被帶走也沒人發現暗處的陶伽藍。
據陶伽藍所說,當時的齊連涉走的其實也很匆忙,直接把人裝上車,連番禹城都沒回就開始趕路,似乎是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這與枯等聽欣兒所說一樣,與陶伽藍說了他卻說不是,因為當時南越并沒有往東齊發兵,而枯等所說的到嶺山縣府的日子,正是南越整兵往東齊后的日子,想是齊連涉收到消息,慌忙集結東齊軍隊去了。
“你說什么?南越要與東齊開戰了。”枯等扭頭急切的問道,都走了這么多天,怎么這人才提起,“好好的為什么又打仗。”
心中卻是不安,不會是父皇,真為了自個兒吧?
“你又瞎想什么?不會當是你那親親父皇為了你吧。”一針見血的戳透枯等內心所想,陶伽藍又是一聲嗤笑,“還真把自個當棵蔥了。”
枯等面色微窘,這詞又是從佟伽藍記憶里偷來的吧,這幾日都這么打擊自己好幾次了,還老是問一些怪問題,什么“真的有天上飛的可以裝人的大鳥。”什么“地上跑的真的比馬還快。”一類,想來雖然因為融合接收了佟伽藍記憶,卻還是有點無法接受吧。
這會兒枯等卻沒什么與他逗趣的意思,雖也覺尷尬卻還是不死心的問道,“南越與東齊實力相當,父皇有把握嗎就出兵。”
“有林故在,你怕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