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設(shè)于先,威設(shè)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前,愛救于后,無益于事也。”當(dāng)年,太宗皇帝與李衛(wèi)公問對的這番話,我自然是牢記于心的。
這也是我接下去一段時日里,敢把第一軍的士卒當(dāng)騾子一般苦練的原因。當(dāng)然,我本來還想把皇家軍事學(xué)院的學(xué)子們一并這般練習(xí),可說到底他們課程太多。集中操訓(xùn)好是好,可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畢竟,這些人都是首都軍區(qū)的各級將領(lǐng),在整編工作都還沒有完全完成的情況下,能抽出時間來參加培訓(xùn),本是不易。更何況,讓他們來進修學(xué)習(xí)的初衷,也不是集訓(xùn),而是洗腦。嗯,好吧,我還是要說的含蓄些,是思想教育和政治教育工作。
雖然,第一軍劃歸首都軍區(qū)管理,可畢竟承擔(dān)宮廷戍衛(wèi)的職責(zé)。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天子親軍。我這么折騰,特別是讓我親眼見到了南衙禁軍最不堪的一面,郭子儀和武松柏等人自然也沒法反對。
再者說,他們也是識軍之人,自然懂得軍容軍紀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相反,還把我的這套體系,直接搬到了首都軍區(qū)其他四軍的日常操習(xí)上。
這套體系,又是什么呢?其實也簡單。差不多就是后世軍訓(xùn)的內(nèi)容,隊列動作、隊列隊形、分列式和閱兵式訓(xùn)練,也沒有其他。最多,還加個夜間緊急集合罷了。
久而久之,郭子儀等人也終于有些乏味。忍不住就好奇問道,“圣人啊,畫方以見步,點圓以見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手足便利,思過半乎!其中的好處,老臣自然明白??商焯烊绱擞?xùn)練,是不是矯枉過正了些。”
我一想,也是啊??申P(guān)鍵的問題,除了這點知識,其余的東西,我好像也不會啊。于是,我便大手一揮,就將第一軍重新打發(fā)給了郭子儀,讓他派人再教習(xí)搏殺之法。不過,隊列操練這種方式每日都不可少,只是時辰縮短了些罷了。
反正,我的目的也達到了。至少,如今的第一軍看上去,再不是拖拖拉拉、萎靡不振的模樣。甚至,跟參加后世閱兵式的官兵相比,也沒有兩樣。這依我的標準,一個外行人看來,就是好兵了。
何況,我也確實還有太多朝事需要忙碌,不能在這些方面過多傾注精力。比如,馬上就是冬至日,大朝會之期已經(jīng)到了。
說到底,這可是我親政后第一個大朝會。去年的那個大朝會,我雖然是參加了,可跟沒有參加,毫無區(qū)別。既然是新氣象,也就要有些新改變,對吧?至于如何改變?我還要多做準備。
半夜里睡夢正酣,我就感覺耳旁有人不停在輕聲叫喚,好生厭煩。
睜開眼睛,就見李月茹的清秀面容,怒氣瞬時消散了大半。我問道,“愛妃有什么事情?莫不是天黑不敢出恭。所以,三更半夜還要叫醒吾,可是忘記了吾昨夜好生操勞?”
李月茹臉色頓時羞紅,“圣人盡說胡話。已是寅時五刻。圣人莫非忘了朝會之事?!?
“寅時五刻,這么早。吾不是吩咐過嘛,朝會改成巳時了。如今,還差兩個時辰呢?尚早,尚早?!闭f完,我伸手便將李月茹攬入懷里,又欲昏昏睡下。
李月茹輕輕掙扎逃開,頓時急道,“圣人所吩咐的,只是常朝??蓻]有提過大朝。今日,正是大朝之期,如今寅時都過了。圣人若再貪睡,恐怕就要誤了時辰,讓百官等候了。”
在大隋,常朝是指中朝和內(nèi)朝。中朝為在職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參加,商討國家大事,亦稱為“入朝”。每月初一和十五舉行,于宣政殿中召開,可以理解為后世之政治擴大會議就成。
內(nèi)朝,僅限于朝廷重臣及皇帝親信之人參與,就叫“入閣”了。閣老,閣老,實則宰相,來源就是此處。每日一朝,多在紫宸殿,理解為常委會議就行。當(dāng)然,皇帝有事商議,隨時也可以召集,所以也叫“便朝”。只是,參會的人員會更少。
而大朝是什么呢?就是那些只要呆在京師,不管是在職和離職的官員、皇親國戚,悉數(shù)都要到場。除了皇帝登基、冊立太子這種事情外,其他法定的周期,就是每年的元日正月初一和冬至日這兩天了。
誠如今天,就趕上了冬至日,規(guī)模其實極為龐大。除了在京九品以上官員全部參加外,還包括各國的使者、番邦友人等等。
人數(shù)規(guī)模如此眾多,自然不再涉及議政的問題。朝會的主題,除了宣揚一些既定的國策,也就是朝賀皇帝萬福金安,彰顯國威一類的把戲??傊?,理解為后世的茶話會,團拜會之類就行。
只是,我眼中的茶話會,在許多進宮機會甚少的中低級官員看來,就發(fā)現(xiàn)了太多不尋常的地方。比如,殿外廣場中央立了個丹鳳門城樓上一般的物件,能保持固定的節(jié)奏旋轉(zhuǎn)。要說這個東西,他們倒也聽說過。好似,是一個叫做時鐘的玩意兒。只是此番忽然立在含元殿外,有些詫異罷了。
要說奇怪的,其實還有很多?再比如,含元殿殿門對應(yīng)的中央位置,立了一根高大的木桿,是個什么意思?便是他們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了。當(dāng)然,含元殿門口搭起的帳篷,也很不尋常。但他們,卻不用過多猜疑。畢竟,這才是最符合他們心意的東西。沒別的,今天可下著小雨呢?
還有,殿內(nèi)殿外都支上了板凳桌椅,更擺上了瓜果,又是怎么回事?莫非,皇帝要在含元殿內(nèi)設(shè)宴不成??墒?,喜歡歸喜歡,此處畢竟是朝會之所啊。好似,有些過分了些。
嗯,好吧,有些事情,他們猜不明白也就不猜了。反正,皇帝已經(jīng)出來了。于是,眾人在執(zhí)禮官的引導(dǎo)下,三跪九叩,齊聲山呼萬歲。更有不少官員低著頭,心中卻暗自竊喜。
他娘的,怎生如今含元殿的執(zhí)禮官,也悉數(shù)變成宮中女官了,還個頂個的漂亮。莫非,皇帝真把后宮的宦人們攆了個干凈。還真別說,這樣一搞,挺符合我們的心意。雖然,這些女官碰不得,可看著也養(yǎng)眼啊,真是舒坦。
見殿內(nèi)殿外黑壓壓的人頭,至少逾千人,整齊劃一的給我行禮。我心中還是充滿了滿滿的自豪感。清了清嗓子,我便吩咐道,“眾位卿家平身。下面,進行升大隋國旗、奏大隋國歌儀式,眾人皆行注目禮。”
澎湃激昂的音樂,頓時從偏廳響起。通過簡單的擴音方式,讓殿內(nèi)殿外的人都能清晰聽見。更有那一隊宦人裝扮的皇家儀仗隊緩緩走來,太陽星星旗繼而迎風(fēng)飄展。
其實,根本也不用我提醒,那怕進宮機會甚少的官員們,也已經(jīng)耳濡目染,完全知曉升旗儀式的要領(lǐng)。
畢竟,他們除了聽聞宮中每日辰時在含元殿廣場上,要搞這個升旗儀式外,京師各大衙門如今也開始流行懸掛大隋國旗了。特別的還有,位于太極宮皇城內(nèi)的南衙禁軍十六衛(wèi)署值。嗯,也就是現(xiàn)在的首都軍區(qū)駐地,每天早上也會一模一樣的來上一次。實乃京師一景,每日圍觀的百姓,亦是不少。
所以,他們忽然就覺得,自己很愚鈍。這根高大的木桿,不就是升大隋國旗所用嗎?怎么方才,就想不到這個環(huán)節(jié)。
待升旗儀式結(jié)束,我繼而才言道,“大朝伊始之前,吾先宣布幾件事情,望各位謹記。其一,以后宮中所有朝會,開始的時間均改成巳時,也免了各位愛卿舟車勞頓之苦。其二,眾位卿家想必也看到了,殿內(nèi)左右兩側(cè)設(shè)置之桌椅和柴水瓜果。在朝會之時,眾位臣工皆可享用,甚至允許出恭,不過必須經(jīng)吾之允許。當(dāng)然,朝會之時,非吾授意,不可竊竊私語,必須保持殿內(nèi)外之安靜。若有事稟奏,站起來即可??煞衩靼??”
滿堂嘩然,雖然大致猜出了我的意圖,可聽我如此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當(dāng)然,王梓、郭子儀、元載之輩皆是默然。畢竟,不論是在皇家軍事學(xué)院,或是紫宸殿議政之時,這份待遇,他們早就享受了。
可是,雖然殿內(nèi)嘩然不止,卻無人吭聲。這點領(lǐng)悟能力,我就有些不滿意了。于是,我便瞥了一眼,已經(jīng)位于武官序列的元載。
元載那能不理解我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出列,弱弱的上奏道,“圣人此舉,似乎與禮不合啊?”繼而,就受到了滿堂敵視的眼神。
我自然也不接元載的話茬,只是反問道,“元愛卿,今歲幾許?”
“回圣人的話,虛歲四十有九。”
“難怪了。且問元卿家,朝堂之中,年長愛卿之輩,幾許?”
“自然多矣?!?
“年幼者幾許?”
“自然亦多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愛幼,自古是華夏大地的傳統(tǒng)美德。雖有逾制之嫌,可愛卿忍心老者為了上朝,半夜趕路之辛勞。幼者嗜睡,卻連瞌睡也睡不醒嗎?再者,立于朝堂幾個時辰,動彈都動彈不得嗎?就算愛卿忍心,吾也是不忍心的。但問各位卿家,此舉可否使得?”
眾人這才回過味來。是啊,這么大的好處和厚待,我們還沒有感謝皇帝的恩情呢?于是,山呼萬歲仁愛之類的話,不絕于耳。
我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做人嘛,最重要的品德,就是感恩了。若不知道感恩,我何必要施恩呢?
所以,我這才示意眾人落座。繼而,就由中書省的官員宣布幾道圣旨,算是我掌控朝廷大權(quán)后的新政。當(dāng)然,很多的旨意,朝堂內(nèi)外皆已知曉,更已施行。只是,我一直留中不發(fā)。一則,是在觀察這些改制對朝堂的影響,到目前看來還算有序。二則,更想借著今天這個滿朝文物聚集的機會,影響力足夠大的時機,再正式頒布傳達于天下。
旨意的內(nèi)容,從軍事到民政,林林總總很多。除了改制尚書院和監(jiān)察院外,暫行設(shè)立首都軍區(qū),高層的變動等國之大事外,也有眾臣工不太關(guān)心的小事。
當(dāng)然,準確說來,治國是沒有小事的。在我看來,或許這些臣子們眼里的小事,也是功在千秋之舉。其中,就包括重新制定度量衡,將宮中已經(jīng)完全運用的米、分米、厘米之流,甚至是阿拉伯?dāng)?shù)字,向全國推行外。還有公斤、平方、立方之類,所有人還不算熟悉的度量單位,也一并推行了下去。
此外,也還有我一直關(guān)心,規(guī)范行文之問題。說到底,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其實是韓翃替我擬的幾道圣旨,以及朝臣遞上來的奏折。啰里啰嗦,引經(jīng)據(jù)典寫了一大堆,大半頁都寫完了,還沒有提到正事。
好吧,韓翃擬的這些圣旨是制詔,有具體的行文要求,也代表朝廷的形象,更代表我的形象,我不好取消。但常用的敕書或奏折,就不必如此吧!不談大隋紙張金貴需要節(jié)約的因素,一點小事幾句話就能說清的問題,何必要搞的如此復(fù)雜。
于是,我就有了改善朝廷公文的想法。一律要求尚書院和監(jiān)察院所提交的奏折,必須采用白話來表達。甚至,還要斷句,也就是加上標點符號。
要說這個事情,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反對。當(dāng)時,在尚書院中提出后,第五琦就提出了質(zhì)疑。對于第五琦忽然腦子搭錯了筋,我倒沒有怪罪,只是給他出了一個題目。
嗯,也就是說了一句后世很有名的話,讓他去領(lǐng)會含義,然后解釋給我聽。這句話便是,“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
領(lǐng)會和解釋的結(jié)果,自然也讓第五琦徹底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