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拿中央情報局的權限說事,本來也就是打趣,更有借機進一步敲打的意思。但很顯然,呂子明還是很知曉分寸。
所以,聽完呂子明的唏噓,我也只是嘿嘿一笑,言道,“汝倒是很能記住規矩。若是中央情報局所有人都能明白這些道理,吾也能安心不少了。”
下意識拍了拍呂子明的肩膀,以舒緩其緊張的情緒后,我便繼續說道,“放心,張從龍這廝跟了吾這么多年,吾的這點心思,自然也是極為明白。汝只管把吾的原話帶到,這廝自然就知道該怎么辦理了。”
話雖說的這般輕松,我的心中卻莫名沉甸甸起來,更多了些許失落。這自然也是因為,我再次想到了張熙雯,更十分掛懷和擔憂她以后的生計和命運了。
于是,想了一想后,我就再問陸龜蒙,言道,“那個北井縣**家屬樓,愛卿可有知曉?嗯,也就是張可旺的住所,愛卿可有耳聞?”
哦,關于**家屬樓的由來,我也必須詳細解釋一二。眾所周知,以前的大隋,對于行政基礎單元之縣級編制,管理其實是很粗狂的。一直施行的模式,就頗似于縣令全面負責制。通俗點說,也就是一個中下縣,朝廷通常只會配備縣令這一位命官。其余的官吏,皆由縣令自行雇傭和招募。
隨著稅制全面改革,以及大隋行政體系的調整和強化,這樣的局面,自然也是一去不復返。輪到現在,一縣的最高長官雖然還是縣長,但多了一名同級的書記分權和監督。
包括實際的最高決策層,也已經演變為五人。這個東西,理解為大隋的縣常委就好。同時,除了這些一縣之主要領導是朝廷命官外,更有大量基層官員也端上了鐵飯碗。
至于原由,我在很久以前,似乎也已經詳細交代過了。即原本的大隋縣鄉兩級吏員,在定員定崗的前提下,只要能夠通過我的特別考試,就可以直接納入大隋國家公務員之序列。通不過考試的,在這些年里也已經慢慢被朝廷指派的各種進士和明經之流,逐漸替換掉。
如此一來,自然就出現了新問題。即便大隋五品以下官員,不用遵循異地就任的原則,但實則大隋基層官員中的異地就任比例,卻是在逐年增加。同時,即便不是異地就任的官員,也不是每個人的住所,都往來衙門辦公便利,對吧?
所以,他們的衣食住行,同樣需要通盤安排和考慮。也很顯然,許多原本比較簡陋和功能單一的縣衙之流,已經無法承擔這些職能。
換個說法,大隋歷朝歷代的君王,包括我自己在內,一直都推崇高-薪-養-廉的國策。何謂高-薪-養-廉呢?這在我看來,除了收入高,社會地位高以外,其他能照顧的方方面面,自然也要優先考慮。
說的更加直白些,國家機關看成一家大型企業,其實也沒錯。首先,只有這個企業的牌子足夠響亮,才具備招攬天下英才的條件。
人才招募進來以后,如何保證留住人才,甚至寄希望更多人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對企業和社會做出應有的貢獻,不至于悉數成為尸位素餐,或者是以權謀私之輩,這才是關鍵。
有一說一,除了企業完善的管理制度外,光談奉獻是行不通的,這自然就要落實到各方面的福利和待遇上。也只有福利好了,待遇高了,大多職工才會少了抱怨和私心。既然依舊有些人不知足,但也至少懂得權衡利弊,更懂得如何去珍惜當下生活的道理。屆時,也不管工作多辛苦,管理多嚴格,我甚至是拿鞭子去抽,其實也有足夠的底氣,對吧?
基于這樣的原因,大隋一直都很鼓勵各級**利用本級財政的剩余資金,改善官員們的工作和生活條件。甚至,國庫還劃撥了專項資金,統一對經濟落后地區的衙門和**家屬樓,進行了統一建設。而原本窮鄉僻壤的北井縣衙門,自然就在這個建設計劃之列。
只是,聽我如此一問,陸龜蒙卻有一些尷尬,更是忍不住開始自責道,“這。。。還望圣人贖罪,實則微臣失察也。北井縣**家屬樓,微臣雖然知悉大致方位。但張區長之居所,微臣卻是不知了。”
哦,在先前,城關區所處的北井縣和北井城,雖然都慣有“北井”二字,實則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政單元。甚至可以說,當時的北井城,是獨立于地方行政體系以外的超然所在,跟各方面的往來和聯系并不密切。從陸龜蒙的口中,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自然也不意外了。
所以,見陸龜蒙一臉惶恐,我便寬聲安慰道,“若是細說來,這城關區也只是剛劃歸北井市統一管轄,陸愛卿先前忙于北井城的籌備和建設,不甚知悉地方情況實屬正常,也不必過多介懷。依吾想來,張可旺一介北井縣之縣長,在**家屬樓中,也肯定是很好打聽的。不如,就由愛卿帶路好了。”
見我這般一說,陸龜蒙頓時大喜過望。可轉瞬之后,卻又忍不住猶豫問道,“圣人當真都想清楚了嗎?”
輪到這時,我自然又開始猶豫起來,直接止住了腳步,反問陸龜蒙道,“那依愛卿看來,吾這一步究竟走得,還是走不得?”
“有些事情,圣人既然已經覺得矯枉過正。為何就不能下定決心,徹底根除掉弊端呢?”
我側過身,輕輕的嘆了口氣,再緩緩問道,“那依愛卿看來,吾發動的白色風暴,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陸龜蒙不由齜了齜牙,一臉苦澀道,“這個問題,微臣如何作答?不過,千秋萬世之后,圣人之功過是非,終歸會有后人予以評判。”
我瞪了陸龜蒙一眼,斥責道,“吾既然是找愛卿談心,還把愛卿視為朋友,愛卿就少說這些廢話。此番,愛卿也只管放心說,大膽說,吾就想聽聽愛卿的心里話。”
“微臣。。。微臣領旨謝恩,”拱手過后,陸龜蒙便緩緩言道,“若是依微臣看來,圣人此舉,自然也談不上對或錯。畢竟,一國之統治若不能安穩,就將失去治國之根基,更何況還關系君王的權柄呢?至于黎民百姓,肯定也會有得有失。得者,萬民歸心;失者,世人之思維桎梏罷了。當然,從長遠來說,失定然會大于得。”
這個答案,其實和我心中的估計情況,也是差不多的,我自然表示滿意。可剛想點頭表示贊許,我卻聽陸龜蒙話鋒一轉,如此言道,“不過,這些都是以往之事。輪到當下,圣人莫不以為大隋國泰還不夠安穩,萬眾還未一心,包括帝王之權柄,依舊羸弱無比嗎?既然這種情況都已經不復存在,圣人為何還想繼續堵住悠悠眾口,就干一些人心所背之事呢?”
陸龜蒙的這番話,自然就引起了我胸中的無名火氣。強壓住不滿,我只好細心解釋道,“愛卿所言差異。不管何時何地,疏導民間輿論,以君王的意志為轉移,本就是治國的根本手段,又何有堵住悠悠眾口之說?若是世間民心不一,大隋便有再大的家業,也遲早會敗壞干凈。這等淺顯的道理,愛卿難道還看不明白?”
“微臣自然領會。可關鍵的問題,還在于這個度,俗語云: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了。就說張可旺這廝的事情,其實微臣也早有所耳聞。不過針砭時政,更發表了一些圣人不想聽聞的東西罷了。這換到歷朝歷代,只要是個開明之君主,實則也都談不上多大的罪責。圣人何以就要喊打喊殺,更何況是基于大隋未來的發展基調,還是以經濟建設為主之前提呢?”
說完,見我不置與否,甚至連映射是不是開明君主這個話題,我也懶得計較。陸龜蒙更是脖子一橫,繼續質問道,“所以,依微臣看來,圣人手中把握的這個度,是不是有些過緊了些?換而言之,大隋經濟建設的根本,其實在于開通民智。可是,圣人一邊在提經濟建設,一邊卻在愚民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是不是過于自相抵觸了些?微臣甚至覺得,是圣人過于貪戀權柄所致。”
我臉上的色彩,由黑變紅,再由紅變黑。最終,我還是忍了下來,只是淡淡的舒了口氣,這才笑道,“愛卿能有這番見解,吾心甚慰。所以,吾此番才會放過張可旺,哪怕這廝對吾而言,就是一個不安定分子存在,留之弊大于利也,可吾還是這般做了,就本身就是吾在放寬民間輿論的一種選擇。當然,吾只是不想把這個步子,一次性邁的太大罷了。”
說完這話,我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反而沒有了先前的憤怒。說來也是奇怪,很久沒有人在我耳邊說如此不中聽的話了,驟然聽上去是很難受,可稍微平靜下心緒后,我卻忽然覺得十分的新奇和有趣。或許,就因為說這番話的人,只是陸龜蒙,而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