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二日連無雅歸來后,杜染音向連無雅說了此事,連無雅卻不以為然地說:“不過一個孩子,許是附近乞幫的吧。小小匪徒,我這車隊里有多少能人高手,不會怕他。”
“是么?”杜染音若有所思,心里還掛慮著那不知真相的黑衣孩子說過的話,“若是有人想打劫這車隊,或者借此故弄玄虛,我們還是提防著些好。”
眼下杜染音和連無雅和其他車隊一若,將自己當成就官路送棉衣的普通商人,還雇了些鏢局的人,就是為了避免樹大招風,做慣了隱匿工作的連無雅現在也安然得很,渾然不怕外人會過來攻這車隊。
這時一個苦力頭子已經過來道:“連大人,可以上路了,小的們休息了一晚,已經休息好了。”振遠鏢局的那伙人也已到了車隊兩邊。
“馬上上路。”連無雅和杜染音到了車隊那邊,連無雅道:“還差一兩日的行程就到邊關了,大家抓緊。”
邊關前面荒原一片,此時雪覆著荒原,景色看起來荒蕪中透著靜謐,要到邊關查崗之處,還需要通過一片茂盛的樹林。當然,此時那片樹林已經變成了枯林,但面積仍然很大,此處樹林夜晚又稱為邊關鬼林,枯林之間道路詭秘,易于迷行,據聞蕩著不遠處后山峽谷的陰氣,甚至可能有不干凈的東西出現,故附近的尋常人等一般不考慮夜里進入。
只是穿過小樹林是前往邊關最近的道路,若是往別處尋常官路繞去邊關又得繞一大遠,連無雅勒了馬繩,讓背后車隊停下,開口道:“諸位小心,前面就是那邊關鬼林了。我手頭有地圖,沿著小道走可保無憂,不過若是有人跟丟了我,那就自己向鳳元帥謝罪吧。”
看護車隊的鏢師、苦力等人均為專業分子,此時便應了一聲。杜染音這才恍然連無雅為什么說走這邊無礙,原來他想抄這鬼林直接過去,不禁到了連無雅旁邊道:“好你個連無雅,原來早早想好了怎么往邊關去又快又安全。”
“呵,你說一般劫匪會在這林子里等著我們么?”連無雅笑道,接著低聲解釋道,“我這地圖是宮中一名風水師所求的,他曾經來過這鬼林,勘察過安全走過這里的路線。要不然,我可不敢帶著車隊貿然前去。”
連無雅行事一貫周密,杜染音十分清楚,此時便道:“那便走吧。”跟著連無雅往那鬼林走去。路上時不時有車隊在枯林里絆到而停下,但終究還是跟著連無雅和逝軍護衛走的路子,往鬼林深處,也是鏈接邊關的路子行去。
但就在這時,杜染音突然聽見了一聲唿哨。杜染音猛然皺眉,心想這無人鬼林,怎的會出如此呼哨,立即轉頭看向了旁邊侍候自己的丫鬟。這丫鬟乃逝軍中的女子所扮,見到杜染音看她,立即會意,揚聲道:“大家戒備!”接著拔出了腰間匕首,護住杜染音,跳下了馬。
“什么?”連無雅大吃一驚,很快回過勁兒來,來不及撥馬轉身,便也從馬上跳了下來。只見身后車隊方向突然射出了無數箭矢,來不及躲的人紛紛哀哀倒地,但這箭矢并非練家子所放,因此連杜染音那點三腳貓功夫都成功躲了過去。
“果然有劫匪!”杜染音心頭一振,她與連無雅假扮作兄妹,此時立即喊道:“連哥哥,劫匪不是從周圍來的,只能是從車隊來的!留意!”
兩人心頭一下子雪亮,原來那黑衣孩子所說的敵人,不來自于外面,正來自于給這車隊保駕護航的鏢師和苦力!
“我分明讓人特別打點篩選了這些家伙,莫非逝軍里出現了叛徒?不過這三腳貓功夫,真是不懼也罷。”
一片刀槍暗撞聲中,逝軍暗衛已經和車隊匪徒糾纏到了一起。連無雅迅速摸到了杜染音邊上,雖然杜染音和鳳逝川現在在誤會期間,但若是杜染音出了什么問題,連無雅可沒法向鳳逝川交代。
好不容易摸到了杜染音的所在,連無雅剛打算把杜染音扯過來到這枯林里一處較安全的地帶,突覺旁邊一處冷冰冰的刀鋒閃過,還好連無雅撤手撤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連無雅心中一震,盯著旁邊道:“你不是杜染音。誰?”
只見剛才還一臉怯弱的杜染音,變成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孩子,這男孩子身量纖長,冷眼薄唇,若是能夠長大,定然是個英俊男子。然而這孩子眼里冷如冰河,手中正拿著一柄通體漆黑的匕首,匕首上閃爍著陰森森的紫光,顯然是淬過毒的。
如果連無雅剛才少撤一會兒手,這男孩子早就把他的手削下來了。
“易容術?呵,我就知道她不會變成這個柔弱的樣子。真正的杜染音在哪里?”連無雅眼神冷冽,俊秀容顏上再也不見絲毫笑容,如他手中所持的三尺青鋒一般寒冷。本來這男子便是如此之人,外表風流,內心卻冷酷。
“她已經被人帶走了。”一片黑暗之中,男孩子冷冷看了一眼連無雅,道,“我這次雖然暗殺失敗,但你們已經無力回天,衣服頭領帶走了。若想讓她回來,最好也讓你們的頭領過來。”
說完,男孩已經隱沒在黑暗里,連無雅想要去追,但見逝軍人數終究頗少,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幫忙逝軍,迎戰眾人。在連無雅的指揮下,知曉這鬼林路子的逝軍成功用最少的傷亡換得了敵人的敗退,但車隊用輪車運送的棉衣也跟著被那些人搶走了。
在鬼林里看著面前的一片狼藉,連無雅的聲音冰冷:“棉衣都被搶走了?”
“沒錯。”逝軍剩下的手下紛紛聚了過來,諾道。
“保護杜染音的杜鵑呢?”連無雅看向逝軍小頭目。
“被敵人殺死了。”有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說,“我剛才看見了她的尸體躺在另一邊的樹下,是被箭射死的,只是……只是沒看見染音姑娘蹤影……”小頭目的聲音微微發顫,這次打劫竟發生在只差一步就到了戰場的邊關,還是在這鬼林里,是誰也意想不到的。
而且,杜染音竟然失蹤了,還是被劫匪抓走了,生死未卜。光是想象一下元帥震怒,在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連無雅閉上眼睛平息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急也沒什么用。
“既然他們會抓走染音,說明他們。好在大多數輪車敵人沒時間拆,若能在期限之前把棉衣搶回來,我們仍有勝算。來人,飛鴿傳書給鳳元帥。”連無雅克制著自己招了招手,讓人把信箋拿過來,寫了現況以后發給了鳳逝川。眼下下雪已經小了很多,飛鴿傳書的難度不大。
雖然不敢想象鳳逝川看到信時會是什么心情,但連無雅此時已經無暇顧慮此事了,他發完信書以后,便環顧四周,問道:“那挑人的逝軍成員呢?讓他來見我。”
總不會這么巧,鏢師和苦力同是叛徒,但這偏偏就已經發生了。逝軍暗衛之間相互看了看,一名小頭目青程臉色煞白往前走來,跪在連無雅面前道:“連大人,是我讓一名管人的屬下挑的人,他……他現在已經不見了……”
“你經驗尚淺,這倒也不是你的錯誤。你便自斷一只左手以謝罪吧。”
青程臉色一變,接著一咬牙,心知自己不這么做,就無法從這林子里出去了,便拔出腰間的銼刀來,道:“向大人證明忠誠,屬下死而無憾。”斷了左手,一股紅血立即噴了出來。
“來人,給他止血。”連無雅不再看他,神色冷淡地轉過頭,做錯事以代價償命是逝軍的規矩,給這青程一次機會已經足夠仁慈。只是,連無雅看著這鬼林中陰氣森森的模樣,內心里不覺流過一抹憂郁,心想,安紫你現在在哪里。
若是有安紫在,這人的傷自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連剛斷的手都有可能接上去。
若是那群人認為杜染音毫無利用價值,杜染音定然會被尋隙殺死,而非被擄走。只是,那男孩逃跑的功夫竟然能勝過逝軍頭領的他……逝無雅暗暗皺眉,雖然看那男孩只是個劫他用的工具,沒準兒用了特殊方法訓練,但他懷疑此事不是一般的草包劫匪能夠做出來的。
“難道幕后有人指使。”還不是一般的人物。這是連無雅所能想出的最符合情理的答案。這時,連無雅突然低頭,看見了地上一處閃閃發光的東西,不由一怔,立即往前把那東西抓在了手里。
“這是……玉佩?”連無雅低頭費解地看著這玉佩,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再聯系起杜染音和鳳逝川之間莫名的誤會,不由暗暗睜大了眼睛,這玉佩怎么這么像是……
待鳳逝川、安紫等人快馬來到時,連無雅才真正對這玉佩背后的事情有些頭緒。
“無雅,這東西和鳳雛淵有關。”
鳳逝川雖然快馬趕來,看到這場景臉色卻沒有一絲波動,顯然已經根據信箋對現在的狀況有了了解,只見鳳逝川口唇輕動,聲音仍是那般溫和,卻聽不出一絲溫度。
如果他的聲音現在有溫度,那只能是冷溫。
雖然鳳逝川懷疑面前狀況,可能非但不是劫匪搶劫,而是杜染音和外人串通,聯合搞了這么一場戲——但是這幕場景真正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想起那行蹤不明的女子,鳳逝川的手不由在雕花飾鳳的袍中捏緊成拳。
他不可能讓別人動他的女人。不論是誰,匪徒也好,鳳雛淵也好……
來了便斬!
若是杜染音自己串通,在鳳逝川心里的處理方案……反而更加簡單。
“鳳雛淵?難道這塊玉佩……也關系到顧家?”連無雅眼里劃過一抹驚訝,聰明如他,立即明白了鳳逝川和杜染音之間的誤會因何而起,以及為什么,鳳逝川會這么提防杜染音。
“哼……”鳳逝川臉龐上又出現了溫和的笑意,連無雅把玉佩交給他,鳳逝川籠了袖子,淡然道:“前線的兵士需要棉衣,這支車隊帶的棉衣數量乃是最大的。連無雅,召集逝軍,讓他們跟著尋棉衣和杜染音。以及……”
他眼里殺機一閃:“查出匪徒,嚴懲不怠。而你,既然抗命帶了杜染音回來,那便代我前去戰場,監督我不在時諸將領動向。”說著,將一塊令牌拋給了連無雅。
鳳逝川沒有過問連無雅抗命帶杜染音回來,連無雅在了解這事情狀況之后,亦覺無從下手,只得低頭應答。此外,逝軍出了不明奸細,連無雅暗自覺得,逝軍篩選嚴格,隊伍龐大,這里出了奸細,說明沙場上很可能也有奸細。
鳳逝川讓連無雅親自去督軍,也有這個緣由在場。內鬼,很可能不只有逝軍中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