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鳳逝川戰敗歸來,命所有逝軍全力以赴,搜尋杜染音下落暫時不表,此時此刻的杜染音終于睜開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自己頭頂的帷帳。這頂翠綠色掐絲鑲玉帷帳,看起來素雅且精致,樣式絕非普通人家能有的。
“我這是在哪兒?”杜染音猛然坐起,環顧四周,突感丹田無力,不由皺起眉頭,看來她的內息已經被什么化氣散所制住了,一時半會兒用不了功夫。
感受到此節之后,杜染音反而安定下來,自打她走上復仇之路,就做好了面臨一切的準備,此時她面對的不過是次綁架事件而已。不論是誰,只要還留她一條命,她就要用自己的雙手找到出口。
杜染音的眼神慢慢堅定起來,摸索著張開帷帳,發現這是一間布置華貴的女兒家房間,且梳妝臺上放著的種種東西,對于女兒家房間來說也是過分華貴。曾為郡主的杜染音看見了,一眼就能明白,這是只有皇宮才能有的配置、風度。
“皇宮?怎么可能?而且這里的裝飾風格,好像有些眼熟?”杜染音心懷疑惑,在這房間里四處看著,越來越陷入迷茫中,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看來小姐醒了,那么正好隨奴婢們去見太后。”
“太后?”杜染音怔了一怔,“哪一國的太后?”她心里隱隱約約有了個猜測,卻仍然震驚于面前的裝潢擺設,莫非……怎么可能?
兩個丫鬟走了進來,均是眉清目秀,秀唇含笑,一副經過良好人家調養后的恭謹姿態,說出來的話卻不容推拒:“小姐最好隨我們見太后,不然奴婢們只好用硬的了。”
杜染音反而平靜下來,道:“我無力反抗,你們要帶我去哪里,帶去就好。”
詫異于杜染音的平靜、淡然,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均是點了點頭,道:“小姐如此懂事配合,自然是最好的。”說著,便圍著杜染音,給她戴上一塊黑布,接著帶她朝外面走去。
杜染音不是沒有想過喊,但在這里估計喊也沒用,徒增硬傷而已,那抓她的人計劃如此周詳,豈是在這里瞎喊兩句就能得救的。而且她現在全然不知自己昏了幾日,到了哪里,她現在急需弄清楚,綁她到這里來的一伙人的目的。
只是,這些人這么一弄,她和鳳逝川之間的嫌隙,只怕是越來越大了吧。杜染音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場景,不禁苦笑,不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鳳逝川有沒有機會追查出來,若是沒有,這誤會豈不是永難消失。
丫鬟們帶著杜染音到了一處漂浮著淡淡甜香的地方,杜染音說不好那味道,仿佛水果氣息,又仿佛侍佛的古香,只是這香氣里,仿佛有種衰老的氣息,讓那味道如何淡雅,都始終帶著幾分衰意。
黑布被取下,杜染音發現自己面前立了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她雙手合十,長著淡淡紋路的手上掐著佛珠,對著面前佛像雕塑閉眼喃喃自語,仿佛在禱告著什么。這婦人雖老矣,衣著卻光鮮亮麗,宛如青春女子,且當她轉過身來時,杜染音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婦人,而是一個形貌優美的年輕女子。
她的氣質、風度,無一似普通女子,華貴中透著凌厲,那雙依稀可見年輕時風光的鳳眼,眼尾斜斜往上飛起,能看出少時的囂張跋扈,能看出青春時曾有的時光。
只是,那些時光都已過去,留下的,是一具烙印著時光的老嫗軀殼。
“你是誰?”杜染音動容,這個女子的相貌如此熟悉,尤其那雙鳳眼,竟讓她想起……想起……鳳逝川?不!是……鳳雛淵!
鳳雛淵?!
一瞬間,杜染音心中豁然開朗,她環顧四周,雖為從未見過的富麗堂皇宮殿模樣,但這里確確實實用的是北歷王朝的裝飾風格!
莫非這就是,禁止外人進入的……北歷王朝太后宮,鳳祥宮?
看到杜染音眼中的震驚,北歷太后淡淡一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哀家的身份了,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再隱瞞。不錯,哀家便是北歷太后,皇帝的母妃。而你……”她漫步到杜染音面前,伸出一根戴著深紅雕甲的手指,輕輕挑起杜染音的下頷,“便是那鳳逝川身邊與他不明不白的女子,對么?”
“你想做什么?”杜染音反而鎮定下來,她雖不知這北歷太后與她有何恩怨,但看她稱呼鳳逝川,便知自己被抓,和與鳳逝川之間的關系脫不了干系。“北歷皇帝揮兵攻西鳳,太后即使抓了我,也于事態無補。西鳳元帥并非拘泥于兒女之情的人。”
說到這里,杜染音心頭微微酸澀,她竟然如此懂他不會拘泥于兒女之情,即使她身處險境,他又怎么可能放下糾纏十余年的恩怨,只為救她。
杜染音,你又當你是什么人。
“你這女子年紀輕輕,倒是對男人看得非常清楚。”北歷太后眼里閃過一抹詫異,突然無聲地嘆了口氣,“哀家少時,也對男子懷抱不切實際的期待,只是后來迷途知返,才與當今皇帝締結姻緣,最后成了這宮中獨一份的尊榮女子。”她漠然看著周圍富貴奢華的擺設,曬然一笑,“只是對于我們女子來說,金銀財寶再多,這天下終究不是我們的。天下不是我們的,姻緣愛情也不是我們的,那么什么才是我們的?”
太后這一番感慨,對于普通女子來說或有情可原,聽在杜染音耳里,卻讓她有些蹙眉。杜染音看著北歷太后,她如此抒發自己的感情,定然有其源頭,這擺弄后宮權勢數十年的女子,如此對她一個綁架過來的生人透露情感,又有何目的?
杜染音想了想,姑且順著太后說道:“太后說得不錯。”
“你這女子倒是乖覺,卻不知能不能乖覺到知曉利益的地步呢?”北歷太后看著杜染音,微微凝神,唇染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既然你知那鳳逝川已經拋棄了你,那么不如幫哀家一個忙,哀家捫心自問,雖并非完全不通權術之人,卻也不會負你。若你幫北歷皇帝獲取了這西鳳江山,那么之后的榮華富貴,財富權勢,盡有你一份。”
“不論你想掛個郡主的名,甚至當皇帝的妃子,哀家都有方子,助你做到。”北歷太后微微一笑,凝視愕然的杜染音,“你可動心?”
“你讓我背叛西鳳,轉投北歷,用美人計引鳳逝川,作那紅顏傾城的禍水,里應外合把西鳳軍隊坑死,讓北歷吞了西鳳,我再坐享皇上封賞,富貴榮華?”
杜染音收起震驚神色,抿唇,雖然一開始有些難以消化,但她很快了解了太后的意思。說白了就是離間計,不過對象是她這個未滿雙十的少女而已。
選上她這么一個人,大約也是看中了她和鳳逝川之間的親密關系,這才不辭辛苦,大老遠綁了她過來。
杜染音突然有點想笑,沒想到連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太后,都能看出她和鳳逝川關系的親密性。
可是,這親密,是否真實存在過呢。
“不錯,若你答應了哀家,哀家立即放你回去。你只需要下這么一點東西……”太后鑲著拉絲金瑯的雕花護甲閃著光,那光在杜染音看來分外刺眼,她伸手向旁邊的花盆,花盆里正有兩只小小的獨角仙在相斗,這斗蟲是北歷近來的民間消遣。
只見太后的護甲里抖落了些白色粉末,那兩只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獨角仙立即在那白色粉末下躺倒在地,整個甲殼翻了過來,徹底不動了。
杜染音暗自心驚。這些日子來,和安紫已經了解了一些基本醫術的杜染音自然看得清楚那是什么,堪稱為劇毒的紫芍花粉。
“你讓我給他下毒?”空曠華貴的宮殿里,杜染音凝視著太后,北歷太后輕輕一笑,語氣緩和了一些,溫和地說:“杜姑娘,你還年輕,那鳳逝川宛如毒藥,你知道他放不下他和鳳雛淵之間的千載恩怨,留在他身邊,也只會誤了你。”
“你便這么放心放我回去?”杜染音看了她的護甲一會兒,問道。
“當然不會,你要喝下一碗藥湯,才能回去。哀家聽說過染音你是一個什么人。”北歷太后深深一笑,左手護甲輕輕挑起杜染音的下頷,杜染音想到這太后的護甲里藏毒,不由表現出幾分畏縮,北歷太后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別怕,這護甲里只有一只指甲有毒。其他的,你大可以隨便觸碰。”
太后旁邊的親信丫鬟碧環輕聲笑道:“杜姑娘,若是你能答應太后,那么從此以后,天下只剩北歷一家獨大,你想要享受什么,這宮里均可給你。這北歷若是能一統天下,你就是第一大功臣。你瞧,奴婢年紀這么大,在太后身邊伴了這么久,足見太后是念舊情的人。”
杜染音沉默半晌,走向了那花盆。北歷太后只當她要察看那花盆里的毒藥藥效,只聽杜染音問道:“這花盆里的藥粉,太后藥房中常備么?它頗為稀罕,只怕不是其他毒藥作的偽物吧。”
“這是特地從百花谷中的寒淵旁特地采來的花粉,又怎么會是什么偽物。”不等太后回答,碧環就急切說道。
她們知道鳳逝川的威脅,才想讓杜染音里應外合,好省了一番北歷軍翻轉敗勢的功夫。雖知這杜染音亦不是什么能簡單利用的良家女子,但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杜染音靜靜看了里面翻倒的獨角仙片刻,道:“那我現在知道了。”接著,她猛地把花盆抬起來,摔向了太后。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