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的你?”
聰明如杜染音,如何看不出連無雅神情中的猶豫,直接一語揭破了連無雅不想讓杜染音隨運輸隊伍回去的真相。
“染音,你和鳳王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被杜染音一眼看破,連無雅也不再隱瞞,他們周圍本來便無人,此時索性直白說道:“他和你之間若有誤會,還是早早解開比較好,鳳王爺一貫喜愛你,現在卻如此不信任你,這定然和什么誤會有干系。”
杜染音雖然一開始心亂如麻,還帶著些許怨,怨鳳逝川無情至此,聽著連無雅如此說話,卻漸漸冷靜下來,一邊思索一邊道:“連無雅,你說的確實不錯,但縱然我愿意解釋,他現在也未必聽我的了。他連讓我隨運輸隊回去都不讓,你敢說他,他不是怕我泄露軍機?”
說著說著,杜染音轉頭看旁邊,好強如她,不愿意將自己痛楚的樣子暴露在他人面前。她竟然蠢到以為他下的決定會有回旋之地?杜染音的心漸漸冷下去,她也許走進了他的真心,但他卻連一點賭氣都會理解成她會干如此傷她之事,如此提防于她……
杜染音澀然苦笑,也許在他的心中,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這個概念。
看著這個清秀、倔強、又有才干的少女咬著粉唇,如此心碎,連無雅搖頭苦笑道:“你想多了,只要你愿意解釋,鳳王爺定然不會不聽你說的話。”對于這一點,連無雅作為局外人,倒是有十足的信心。
“他都不讓我回去了,說這些也沒有意義。我便回宮中待著,陪皇上算了。”
杜染音擦了擦眼角,心里驟然生出一股倔氣,抬頭說道:“若我跟著隊伍回去,他看見我徒生心煩。”
“染音,你脾氣倔,不過我得說再過半個時辰,運輸隊伍就出發了。”
連無雅卻扯起嘴角,很有把握地一笑,主動伸手抓住杜染音,說道:“你要是能跟上來,我保證鳳王爺能原諒你。”
“你保證?”杜染音皺眉,連無雅此人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在某些事上卻非常靠譜,尤其牽扯到鳳逝川的事情。
連無雅對鳳逝川忠心耿耿,是個人都知道。
也許他真有什么特別的方法,能用在這男女之情上面。
“當然。”連無雅自信地笑了笑,杜染音看他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不禁蹙了蹙眉,連無雅又說:“染音,我知道你決定的事情都不好改,不過這件事還是放心吧,最近鳳王爺旁邊發生了一件事,也許他和你的誤會和這個有關。如果你跟我走,我就跟你說這是什么事。”
杜染音一怔,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也想知道,鳳逝川這幾日旁邊是否發生了什么事,才對她如此懷疑。被連無雅拿這懸念勾著,杜染音只得和他一起回程上路。
“連無雅,不要再賣關子了,你跟我說好的秘密,不是在路上就得說了么?”
形貌巍峨的京城越來越遠,雪花在空中飛舞,車隊浩浩蕩蕩運著一批雪白的棉花里衣和淡黃、淡白的鵝毛里衣,在路上做了一些遮擋,讓整體沒那么顯眼。雖然棉花和鵝毛都不是稀罕之物,但在這大冬天,卻不得不防搶匪或敵人。
連無雅作了一些安排,讓其他車隊帶棉衣從其他路子分撥到前線,他自己則偽作低調的普通商人,不緊不慢地帶著這條長龍隊到前面去。
杜染音自然也偽作普通姑娘,和連無雅坐在一起,看著前面蒼白一片的雪空,身上寒氣微起,凍得整個人微微打了個哆嗦。
“染音,我記得你在帝都歇這幾日,應該已經把根子治好了吧。”按照安紫之前給的方子,連無雅到了帝都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抓藥,好把杜染音的病根子趕緊治好了,讓她能平平安安出現在外頭。
要不然,鳳逝川也會擔心的。想到這里,連無雅笑了笑,鳳王爺有多擔憂杜染音,大概只有他這種親密下屬,才能從他的一些細微動作里看出來。
“已經好多了。”杜染音轉過頭來,沒好氣地看著轉話題的連無雅,“不許轉話題,你到底有什么方子?”
“其實那是騙你的。”連無雅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杜染音錯愕,隨后一拎大氅底下,就要從車上跳下去。連無雅嚇得立即拉住她,說:“染音,你瘋了?”
杜染音揚眉看著他,連無雅只得乖乖道:“我的姑奶奶啊,我錯了還不成么,其實是因為這個。”說著,連無雅神色嚴肅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個雕刻精致的盒子。
杜染音仔細一看,不由有點發怔,只見這盒子外貌和那藏玉牌的盒子有八分相似,上面雕著的紋記,仿佛也有幾分眼熟。最要緊的事情是,這種東西理應不該出現在鳳逝川手里。
連無雅怎么會拿著這個?這個又和鳳逝川有什么關系?
連無雅端詳著杜染音微變的神色,道:“這只是個空盒子。鳳王爺讓我好好保管,我一直在想這是因為什么,現在想來,恐怕和你有關。”說著,連無雅收起盒子說道,“染音,我把它拿出來,是因為它可能和你的誤會相關。你若和王爺說了這件事……”
“我不會說的。”杜染音明白連無雅的意思,連無雅桃花眼微挑,輕輕一笑,道:“我知道染音你最信得過。”
“甜言蜜語留著給安紫說去吧。”杜染音看了他一眼說,連無雅笑了一笑,剛想說什么,一旁護衛突然翻上車頂,對連無雅道:“連大人,又下雪了,拉車的苦力想休息一下。”
由于運送的棉衣數量較多,連無雅特地雇了一些京城擅運輸的苦力班子押送,由車隊里本來的人馬看著他們。連無雅看了一眼天上,雪確實又大了起來,中間還夾雜著些雹片,在凜凜寒風中飛舞,臉被刮得生疼。
這幾日來,偽裝成救濟商隊的一行人已經加急到了北渤地帶,再過得兩三日左右,便可以到達前線地區了。
這些苦力現在想休息一下,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更重要的是為了效率,還是歇上一日更能利用好這些人。
“就在這小城歇歇腳吧。”連無雅下令道,一行苦力頓時如釋重負,到了附近小城歇息。小城名為寒水,倒也和現在的寒雪天氣分外符合,由于正在下雪,城中顯得格外冷清,好不容易才找到能打尖的旅店。車隊自然有人在外護著,連無雅到了旅店,第一件事,就是讓人給杜染音喝藥。
“連無雅,你就不怕鳳逝川知道我回去的事情責罰你?你這可是抗命不從。”
杜染音看著苦澀的藥湯縮了縮纖秀的脖子,她不怕陰謀算計,卻怕這顏色烏黑的藥湯。這幾日來,杜染音已經領教了這靈參、木迄等藥材熬制的藥湯的滋味。
“我倒怕鳳逝川知道屬下成天讓你喝藥,以為屬下和你之間有不軌之事。”看著苦著臉的杜染音,連無雅笑嘻嘻地聳聳肩膀,兩人既然敢拿這個話題開玩笑,自然是因為兩人之間確實除朋友情誼外毫無瓜葛。
雖說如此,注視著杜染音苦著臉喝下放了些白糖的藥湯之后,連無雅心里卻也有些嘀咕起來,剛才看拿出那盒子以后杜染音的樣子,看來她確實和鳳逝川之間有事,這事情,可能還不小。
想到這里,連無雅的神色不禁有些嚴峻,如果誤會是尋常的男女之間誤會,那倒沒什么了不起。他只怕……目送杜染音回房,連無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希望這難得欣賞的友人女子,別做出什么傻事來。
杜染音回到房中,褪下了一身商女的偽裝,正想養精蓄銳休息到明日好專心趕路,忽聽窗外有一聲輕輕敲打聲。杜染音皺了下眉頭,轉頭看去,又一顆石頭落到了窗戶上。
“哪里來的小孩子?”杜染音不禁奇怪起來,但這好奇心里又不失警惕,她謹慎地到了窗旁,卻看見一個穿著黑衣的孩子正抬頭看著窗戶,舉起一只手來,手里仿佛捏著一張紙條。
他讓那張紙條被杜染音看見以后,就把紙條揉到手里的石頭上裹著,準確無誤地拋到了窗欄上,隨即就轉身跑了。
“傳信?”杜染音再三確認那紙條上無毒,才將它從窗欄上拿了下來展開,只見揉皺的紙條上寫著清楚的字跡:“明們的隊伍將會被匪徒打劫,望你能多加警惕。”
“什么?”杜染音皺起眉頭,那孩子究竟是誰,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光說匪徒二字,她怎么可能知道匪徒來源是哪里。
想了想,杜染音還是有些不放心,到了樓下,想找連無雅商議。連無雅不在,杜染音便往外行去,但剛到了客棧大門口,杜染音就發現那穿著黑衣的孩子又從街巷拐角現身出來,杜染音立即叫了周圍逝軍護衛,一齊追趕。若只有杜染音一個,杜染音自然不會放心追趕,但若有了千錘百煉的逝軍護衛追隨,杜染音自然有底氣帶人去追。
“站住。”聽杜染音的話,孩子反而越跑越快,最終消失在了這小城的千街百巷之間不見蹤影。杜染音皺眉停住腳步,旁邊的逝軍護衛已經歉意地說:“很抱歉,染音姑娘,我們對這城里地形不太熟悉,要不然也不會跟不上這小孩。”
“看起來他也是個練家子。不過是個孩子,看來……”杜染音轉過身來,鵝蛋臉上露出冷冷的神色,“明日繼續趕路的時候要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