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一來,在場的這些人頓時便都安靜了,紛紛朝來人看去。
只見來人穿著盤錦鑲花羽緞衫,下著縷金百蝶洋縐裙。腰綴如意絳、腕帶蝦須鐲。風姿綽約,體態婀娜。面上的妝淺淡,也不濃抹。而這一出場,竟是比方才那個佟昭華不知更叫人驚艷了多少去。
方才佟昭華的出場,眾人是議論紛紛,而今她的出場,眾人則是屏息凝視,仿佛是連話也不敢說一句,怕是擾了這份芳華。
張貴妃原先才因為芍藥牡丹一事而面露不喜之色,然一見到季初凝的到來,臉上的陰霾竟是頓時煙消云散,喜得眉歡眼笑,道:“太子妃,你可算來了,讓本宮好等。”
忽地有人禁不住嘆道:“這就是那名傳說當中的太子妃啊……!”
在場的一些人聽了張貴妃喊了她太子妃,才知道了季初凝的身份,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她們不曾見過季初凝,但季初凝在外的聲名卻一直是有的。太子妃進宮之前便常聽說太師府家的二小姐如何出彩如何厲害,進宮之后,則也常傳聞說宮里有位太子妃,舞驚四座,才華洋溢,早就為眾人所知。
至今親眼見著了人,一個個也都說:“果真是氣度不凡,傳聞不假啊。”
季初凝的氣質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學成的,仿佛是她多年來的積累,以及那顆心高氣傲的心所產生的氣息。
自她走進了這個房屋,姑娘們都頓覺自己黯然失色,原先還認為自己貌美出眾的,瞬間便覺自己和其余所謂“艷俗”之人也無什么差別了。
季初凝莞爾微笑,福身對張貴妃說道:“臣妾來得遲了,真是失禮了。”
張貴妃笑道:“和本宮哪有什么失禮不失禮的呢,快快入座吧!”
若是其他人受邀遲到了,張貴妃興許會認為那個人是不將自己放在眼里,是不尊重她而會生氣。而來人是季初凝,張貴妃則絲毫不在意這些小節,仍是欣喜地邀她入座。從這小事便能看出來,季初凝在宮中的地位,也是有的。因而,是個絕對不能輕易招惹的人物。
本季初凝來,一相比之下,佟昭華便遜色了很多。更何況佟昭華居然現在還跪著,瞬間顯得實在有些難看了。那些原先還憐恤她的人,這會兒不知為何,覺得佟昭華氣質顯次,倒是有些不大入流。
季初凝這會兒便將注意力移到了地上的那人身上,竟覺有趣,問道:“三皇妃這是怎么了?可是犯了什么錯讓貴妃不開心了?”
張貴妃笑著說:“小事情,誤會罷了。”隨即對跪在地上的佟昭華說:“三皇妃,這事兒既然是誤會,那便讓它過去了,你快起來吧。”這種時候,連張貴妃也覺得有些拂面子了。
佟昭華一聽到這話,整個人身子一抖,咬緊了牙齒。氣得火冒三丈,臉上強行做出了欣慰的笑容,輕聲道:“多謝貴妃寬恕妹妹。”說罷,拿手假意擦了擦眼里的淚花,才僵僵地起身。
可能是跪久了,一瞬間還險些摔倒。玥川便冷冷地說了一句:“姐姐你可要小心點,別不小心摔了。”
佟昭華氣得嘴角發抽,快要笑不出來,勉強地說:“多謝妹妹關心了。”
卻無人知道,此時此刻的佟昭華已經快氣炸了肺。她計劃了這么久的事情,還連自己尊嚴都不要了的當眾下跪,最后換來的竟是張貴妃的一句誤會!玥川的毫發無傷!
在場的幾個姑娘還在竊竊私語地夸著太子妃氣質優美,讓佟昭華聽進了耳朵里更是心底一刺。是了,又是這個太子妃!上回玥川沒事是因為這個太子妃,這回,也是因為她的突然出現!
她的突然出現不僅讓玥川沒事了,也壓去了佟昭華本精心打扮所要突出的勢頭。頓時,眾人的目光紛紛移向了季初凝,幾近要將她捧作天仙。
佟昭華心底怨憤,連帶看著季初凝的眼神當中,都帶了幾分敵意。她一次次的計劃都讓這個什么太子妃的給打破了,簡直是可恨得不行!她一定不會就這么輕易的算了的!
不過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佟昭華定定地看著玥川那張若無其事的臉,心里不由又得意起來。就等著看吧!明天就沒有她得意的時候了!
張貴妃和季初凝愉快地談笑風生著,和張貴妃這等尊貴的人說話,季初凝亦是將說話的神態、語氣、語調控制自如,不卑不亢,的確是很有風范。也怪不得所有人都會盯著她看,學得了她的一舉一動,對自身也是個很大的提升。
而只有季初凝一人知道,她所掌握的這些,已經耗費了十幾年的心思。最重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嘔心瀝血和刻苦耐勞,而是自己那顆永不甘落沒的野心。
在季初凝還未傾向于哪一派之前,能和季初凝打上交道,張貴妃是很樂意的。
可隨后,張貴妃又注意到的卻是,季初凝身邊似乎少了一個人。
雖然說,侍女丫鬟不得入到這里頭來,但她也交代了下人,若是來人是太子妃,則可讓她帶著那名侍女入內。畢竟許多人都能注意得到,那名侍女對季初凝是至關重要的,季初凝走到哪兒都得讓其跟著。
想到此,便問道:“太子妃此番可是一個人來的?”
季初凝道:“綠深在外頭候著呢,沒跟進來。”
張貴妃一聽綠深二字,便知道了這次季初凝帶來的不是杜染音。雖覺奇怪,也沒去在意了。
一晚賞菊宴過去后,人們陸續坐了馬車回去。張貴妃也相中了幾個比較得意的姑娘人選,打算等著周墨離回來時,讓他瞧一瞧。
玥川上了馬車的時候,已是疲憊的不行。蘭澤忍了那個佟昭華一肚子的氣,上了車便控制不住地說出來,“那個佟昭華實在是太能裝了!一肚子的壞水,總想找主子你的茬呢,幸好你那時發現了鞋子上的牡丹花,急忙改了些地方,否則的話,指不定這次就讓她害慘了!”
玥川打小住的地方芍藥頗多,牡丹和芍藥她還是分得清的,也知曉其相像,才能在那種時候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只是這佟昭華實在是個威脅,這一回躲過了,下一回又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來。也的確是叫人氣憤得可以。
但玥川,雖時時刻刻叫自己提防著她,卻從未生出過想要害她之心。
回宮之后,一進到白慕軒,替玥川換下了衣服,蘭澤便將那雙鞋子扔了。又對其余侍女說,以后正妃送來的東西統統都不要。
此后,便無話。玥川也累了,便不再多做什么吩咐,早早的就寢。周墨辰來找時,燈火已全熄滅,遂唯有嘆口氣,又旋回去。
玥川一夜受夢所困,睡得并不好,直到后半夜了,才稍有入眠。然而,次日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全,她便讓蘭澤一陣焦急的聲音叫醒了。
“發生什么事了,這么著急?”玥川從榻上起來,眉頭鎖得緊緊的,晨起天冷,她伸手便勾來了一件大氅裹上。
只見蘭澤一張臉焦愁得似沒了爹娘,滿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了半天,一句不完整的話從她嘴里徐徐脫出:“主子,玉綰姑娘她……沒了!”
這句話在傳到玥川耳里的那瞬間,玥川整個人都清醒得汗毛豎起,頓時是一愣。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傾了傾身子,顫顫地問道:“你……你說什么?什么……沒了?”眼眶里在這時已經紅了起來,聚滿了那壓制不住了的淚。
蘭澤卻先她一步哭了出來,說道:“今個兒在奉先殿門口的枯井里撈出了一具尸體,她們說是玉綰姑娘,奴婢不信,便去認,雖說尸體已經叫水泡脹了,但奴婢認出來了……的確是玉綰姑娘沒錯!那個叫漣渠的姑娘也去認了,也認出了是玉綰姑娘……”
玥川這會兒終于徹徹底底地聽清楚了蘭澤說的話了,她霎時震驚得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蘭澤說玉綰沒了!玉綰沒了!不止是她認出了那具尸體是玉綰,連那個叫漣渠的也認出了尸體是玉綰!
玥川整個人像是忽然被凍住,僵得忘記如何說話,唇瓣微張,在眼眶里打滾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滾滾往外落。身子一癱,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重心。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個消息,仿佛是還在夢中,一場玩笑的夢罷了!
蘭澤也哭,跪在她面前一直哭。作為一個侍女,尚且能感受到主子失去了此生至交的心絞之痛,更何況是玥川她本人。
“這不可能……”玥川覺得頭痛得一抽一抽的跳,喃喃念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掀開,包括什么大氅,也不裹了,直接從榻上下來,衣服也不換、鞋也不穿地便往外跑,囔著:“我要去見她!我要去見玉綰!她不可能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