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不知道這是又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會需要在中堂解決的,一般都是不小的事情。
可這件事情,是跟自己有關的嗎?不然為何會要自己也去一趟?
杜染音加快了步子,朝著中堂的方向去。
來到了中堂,在的人不只是竇夫人,季初琳、三姨娘、季尚賢也都在。三姨娘沒出現在這里過,對中堂這個地方來說,她是個生面孔,而她如今貴為姨娘之首,自然是要來參與這些事情。
一個小廝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一見著杜染音進來了,便指著杜染音道:“對對,就是她。昨晚上,我就是看見她穿的花枝招展的,在府西的書閣門前和大少爺拉拉扯扯的。大少爺擺明了就是不想理她,她還死活要粘上去。”
小廝說話口齒不清,像含了一口口水,每說一句都得噴一堆出來。可這些話,卻依舊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懂了。
杜染音知道,這又是個計。可杜染音郁悶,一個大少爺的事情講了兩年還講不完,到底煩不煩?
與此同時,牡丹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優哉游哉的沏茶。她抿了一口茶水,嘴角不禁地上揚。今日有一場她編排的好戲在上演,今日一過,自己的兩個威脅,便都會沒了。
牡丹手指繞著自己的頭發,饒有趣味地想著:杜染音和溫涼冰,大少爺會想救誰呢?
溫涼冰偷竊和杜染音,兩件事情一起傳入季初凝耳里的時候,季初凝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她的心情。但她知道,這兩件事情,她都決不能坐視不理。
季初凝叫上了秋分,迅速地出了四季閣。到長廊上的時候,她見到有個人也在快步流星地走著。那人正是季初銘。
季初凝快步來到了季初銘身邊,問道:“你要去哪里?”
季初銘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答道:“我去救人。”
他說他要救人,但沒有說是要救誰。可季初凝卻清楚的明了,若此時他再和杜染音牽扯不清,一定會害了杜染音。
季初凝定定地說:“染音我來救,不需要你管。你若真想管,我屋里還有個丫鬟被人冤枉了在掌教房里。”
季初銘深吸了口氣,停下了步伐,側身望著她,神色凜冽道:“季初凝,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把染音帶到這個地步。”
季初凝亦側身直視,反問:“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季初銘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問:“昨天是母親的忌日,你不會忘了吧。”
“……”片刻沉默,季初凝眸子里掠過了一絲憂傷,回答道:“沒忘。”
季初銘向前靠近了一步,逼問道:“沒忘?那我在書閣的時候,你在哪里?你又在干嘛?”
良久后,季初凝也沒有回答上來。
那句‘是又在暗謀一些什么吧’他沒有問出來,因為他早已經知曉了那個肯定的答案。
季初銘感到失望透了,沒有再和她說話,而是轉身朝掌教房的方向去。
中堂這里,季尚賢聽完了小廝說的那番話,臉分明又拉了下來。他重重地將茶碗擱在茶幾上,指著杜染音道:“哼,我道是誰敢做這種傷風敗得的事情,結果又是你,杜染音!這么久了,我以為你在二小姐屋里已經改了,沒想到你還是一直心存非分之想!”
這些話在杜染音耳里聽來有點好笑。他季尚賢,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娶了個年紀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舞姬回來,他竟還能大義凌然的用“傷風敗得”來罵人。
三姨娘看了一眼杜染音,微微笑著,柔緩地對季尚賢說道:“老爺,也許這件事情另有原因呢?未必是下人看到的那個樣子。”
小廝一聽,急了,仍舊談吐不清地噴著口水:“就是那個樣子!千真萬確呀!她拉著大少爺一直要大少爺給她個機會!這是我親耳聽到的!”
杜染音狠狠地瞪了那個小廝一眼,眼神兇狠得讓那個小廝陡地一悚,頓時噤了聲。往后面退了兩步。
杜染音抬頭看著季尚賢,堅定地說道:“奴婢沒有做那樣的事情。”
季尚賢鼻哼一聲,不理會她的言語。從季尚賢那譏諷地眼神便能看得出來,他完全不相信杜染音會是一個無辜的人。
季初琳這個時候突然說了一句話,是對季尚賢說的,聲音柔柔弱弱地:“父親,今日,二姐屋的一個丫鬟被抓到偷了琳兒的東西。”
這話聽起來好像和這件事情完全不著邊,可卻是在給季尚賢一個暗示。暗示季初凝屋里的丫鬟,來去都是這樣的,好像她們骨子里便是這樣的人,改不了。
季尚賢便想,季初凝從小就是不受人寵的丫頭,小時候被人說偷東西了還是干嘛了也是常有的事情,長大后她那個屋形成了這樣的風氣,自然是一時半會改不了的。可萬一季初凝把這種風氣帶進了宮,三天兩頭生一樁這樣的事情出來,那他季尚賢可是連人頭都保不住了!
季尚賢沒法子對季初凝下手,可不代表他沒法子對這些丫鬟下手。他甚至在想,只要拔出了季初凝身邊這些不良風氣,季初凝便不會受到影響,便不會將這種風氣帶進宮里。
全程下來,竇夫人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既沒有想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沒有想幫杜染音的意思。
這對竇夫人來說其實是個難題,杜染音若在,能夠克所有與她為敵的姨娘。可,也會克竇夫人她自己。杜染音若不在了,自己少了個威脅,但相反的,其余那些姨娘的威脅,就大了。因此她之前就像季尚賢表明了,她管不來這件事情。結果季尚賢心里更是憤,以為杜染音已經大到欺天了,連夫人都管不了她!便更覺得這個杜染音該除。
持續到現在,竇夫人一直選擇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而方才,三姨娘為杜染音講了兩句話,竇夫人心里忽然有些希望杜染音最后能夠被除掉。不然,依三姨娘的脾性,很容易就能收買一個人。收買了別人也都還好,若是收買了杜染音,那么竇夫人她,位置就要開始坐不穩了。
季尚賢聽到了季初琳的話,便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想法,拍了拍桌子道:“像你們這種風氣若不除去,他日必定帶壞主子小姐,依我看,應該打斷腿,再逐出府去。”
季尚賢的這句話,就等同于是給杜染音定了罪,也等同于是在告訴下人應該怎么做。竇夫人知道了季尚賢的意思,正要開口說“明白了”。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我不同意!”
幾人紛紛看向門外,只見季初凝穿著一身玫瑰紅的衣裳,身邊帶著一個年紀尚幼的小丫鬟走了進來。
竇夫人趕忙說了一句:“凝姐兒,這是老爺的意思。”她想讓季初凝認為,自己也是很無奈,沒辦法做主的。
季初凝走了進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說道:“染音是我的丫鬟,她是什么樣的人我清楚,她絕不會做這種事情。就連我罰她去雜役房那次,也是冤枉了她的。”
季尚賢聽了這話不樂意了,板著一張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也冤枉她了?”
“凝兒話里沒有不敬的意思。凝兒只是知道,染音絕非父親想的那種人。”季初凝頓了頓,又言:“父親若有這個時間來管凝兒的下人,不如去和好好聊聊天,勸趕緊成家為好,這樣,也不會老讓凝兒屋里的這個奴婢背上‘癩想吃天鵝肉’的罵名了。”
“老爺,什么事兒這么多人呀?”這時,文姨娘又突然出現,挺著微隆的肚子,身后一個丫鬟要扶著,她卻不給扶,三兩步來到了季尚賢身邊,要坐季尚賢腿上。
文姨娘突然出現來湊這個熱鬧,氣氛頓時都僵硬了下來。季尚賢額上冒著汗,實在是尷尬得很,想拉開她,不禁嗔道:“哎呀,你來干什么!”
文姨娘一對著季尚賢,說話便要撒嬌撒癡:“人家和孩兒一早上沒見到你了,不不只我想你,孩子也想你呢。”說著,便硬是要坐到季尚賢腿上去。
季初琳覺得沒眼看,拿袖子遮住眼睛。三姨娘低著頭默不作聲,雙手拾掇著自己的衣角。竇夫人自然是面色鐵青,臉色不好看,責怪道:“文姨娘,這里是中堂,不是閨房,麻煩你注意點風氣。”
文姨娘被這一責怪,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遲遲地放開了季尚賢,眼睛水汪汪地像是被拋棄了的小貓,小小聲地說了句:“哦……”
季尚賢見狀,心里不忍,亦責了竇夫人一句:“你兇她做什么?”便將安慰似的將文姨娘攬了過來。
“老爺,我……”竇夫人不忿地‘嘖’了一聲,也沒辦法了。
季尚賢懷里攬著個文姨娘,咳了兩聲,繼續方才的事,問季初凝:“凝兒,你一直說你的丫鬟無辜,可你怎么不問問,她為何昨日會出現在府西書閣?為何會和銘兒在那里拉扯?”
季初凝不想去看季尚賢這幅荒淫的模樣,深吸了口氣,道:“是我讓她去的。”
“你讓她去?你為什么要讓她去那里?這理由未免荒唐!”
“你問為什么?你說荒唐?我讓她去那里上香,去那里點白燭!”季初凝側頭看著季尚賢和他摟著的文姨娘,眼眶不覺紅了起來,睫毛顫了兩下,險些掉下眼淚,“昨日是我娘的忌日。你忘得了,我和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