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辰聞言不由緊張起來:“既是身子還沒有好,怎穿得這樣單薄,快去歇著。”
玥川推開了周墨辰攙扶的手,臉上一片冰霜。
“今日不能服侍殿下,請殿下早些回去吧。”
“這又有什么。”周墨辰一笑,“本宮抱著你睡就是了。”
這話似乎令玥川有些不適,她的眉頭皺得更深,正色道:“這怎么行,臣妾卑賤之體,又有疾在身,殿下與臣妾同榻,若是將病癥過給了殿下,臣妾難辭其咎。”
見玥川拒絕得果斷,周墨辰只得打消留宿的念頭。想到那日慎妃到白慕軒來,他以為是慎妃對玥川說了什么,才使得玥川態度這般冷淡。然而向蘭澤打探,也沒什么可用的消息,只得悶悶地回去了。
佟昭華喪儀之后,連著幾天都是陰雨。云落軒的翠竹被雨打過,青翠欲滴,如同澆過綠漆一般。
杜染音本拿著把花剪修剪庭里的花草,忍冬卻抱著一口小木匣過來了。
忍冬今年大約有十八九歲,身材高挑,一身簡素的暗灰藍色宮裝,遮掩住如花年紀的那一抹明艷。
“姑娘,這是白慕軒送來的,說是謝禮。”
聽到是白慕軒,杜染音停了手上的動作,將花剪交給一旁的春曉,便將那木匣抱了過來。
木匣已然陳舊,上頭的紅漆剝落,所描的圖案也斑駁了,大概已有不少年頭。
杜染音將它抱回屋里打開,發現里頭竟是幾塊木頭的碎片和幾根白線。
杜染音將那長而有韌性的白線拿在手里,發現原來是幾根琴弦,至于那木碎片,有一塊上頭竟還有花卉圖案,下鏤幾個小楷“玉質川華”。
這幾個字,分明暗合了玥川和玉綰的名字,莫非是她們從前一起做的琴么?玥川將兩人留戀之琴摔碎,是要斬斷過往了么。
她一直對玉綰之死耿耿于懷,如今已經報了仇,大概就不再有牽掛了吧。
杜染音不由擔心起玥川來,不知她可會放棄如今的一切,做什么傻事。
“這東西是誰送來的?”
“是三側妃身邊的蘭澤送來的。”
杜染音點點頭:“她走了沒有?”
“還在外頭等著呢,似要等姑娘回個話。”
“好,你告訴她,叫三側妃一定要保重身子,改日親自來謝我。”
這話的前半截忍冬還能明白,后半截卻有些摸不著頭腦。話轉達給蘭澤,她也是一頭霧水。然而玥川聽說之后,卻忍不住案上“嗚嗚”哭了起來。
杜染音這是讓她保重性命,玥川如今的確已是無可留戀。她最珍重的玉綰早去,而自己的身份,卻是一個自己不愛之人的側妃。只要一見到周墨辰,她便要想起自己所犯的錯事,就會想到玉綰,這讓她如何能夠釋懷?
杜染音剛將匣子收好,一轉頭便看見溫涼冰站在身后,不由驚喜。
“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來了么。”溫涼冰嘟囔著嘴將云落軒里打量一番,“染音姑娘如今已不待見我了?”
杜染音被她惱得輕推她一把:“你再說這種話,我可要將你打出去了。”
溫涼冰笑著討饒,將杜染音拉去了內屋。
“今兒初銘少爺來東宮了。”
“他來做什么?”
杜染音頓覺奇怪,雖說季初銘是季初凝的弟弟,但畢竟是男子,進出內宮也是大忌。
“不知呢,太子妃將我們支開了。沒了你呀,她如今行事哪有從前得心應手。”
溫涼冰將話題轉到別處,杜染音卻一直記在心里。季初銘入宮這事,讓她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季初凝又在計劃著什么?
最近因為沈烈和玥川的事,杜染音對季初凝那里也放松了一些,看來是時候重新加派人手了。
溫涼冰提起季初銘,杜染音便想起了尚在冷宮中的季初琳,她們一向是死對頭,若是季初琳重歸,必能壓制著季初凝。
季初琳是被鳳逝川打壓下去的,而她如今還好端端地待在那里。鳳逝川既不取她性命,必是還有用處,那讓她重歸玄妃之位,也是早晚的事。
溫涼冰抓住杜染音的手,嘆了口氣:“她惱怨你背叛了,投靠了皇后,可我知道,你若是繼續留在她身邊,她早晚有一天容不得你。你走了,我也高興。”
溫涼冰說的這些,杜染音心里早有數。季初凝對她一直心存忌憚,只不過是往常對她有所求。只可惜季初凝不僅多疑,還過于自信。
“若是有機會,我也要將你拉出來的。”杜染音拍拍溫涼冰的手,“說句不中聽的話,以她的性子,太子也不偏護她,就算真生下了小殿下,也未必能撐到最后。”
若說從前在季府,杜染音幫著想兩個主意,季初凝也能翻身掙個上位。可如今這是在宮里,不說皇后張貴妃慎妃等人,便連御花園里灑掃的宮人,都未必是干干凈凈白紙一張。斗得過一個,可她斗得過十個百個么?
季初凝一早就失了最穩固的籌碼——太子的寵愛,往后數十年,她的路太難了。
溫涼冰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只得嘆息一聲:“可她最近越發糊涂了,惹惱了皇后不說,竟還興起巫蠱之術。你可知她那巫蠱,咒的是誰?”
溫涼冰附在杜染音耳邊輕聲道:“是這宮中的孽胎亡靈,將它們驅散了,好保佑自己得個好胎。”
杜染音嗤笑一聲,倒不知季初凝這么走火入魔了。
與溫涼冰暢談一番,天色不早,也不好多留,溫涼冰急急地便走了。
杜染音叫來穗春,讓她這幾日多盯著東宮那邊,交代完了,草草用了些晚膳便準備就寢。
半夢半醒間,鼻尖忽然聞到一股酒氣,夾雜著淡淡的醒神香的香氣。
這必是鳳逝川無疑了,杜染音暗暗想笑,他怎么又玩起了這等翻窗戶的把戲。
正待開口,薄唇忽被軟軟的物實堵住,清涼的薄荷味道夾雜著馥郁濃烈的酒香,向杜染音的口里沖襲而來。
杜染音驚得睜大眼睛,鳳逝川的發散在她的肩上,軟軟的發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撓著杜染音的脖頸。
杜染音伸手欲推開鳳逝川,卻被他將手擒住,牢牢地握在手里。她此時整個身子皆被壓制著,而身上的男子,似乎已不滿足于唇上的淺嘗輒止。
他低低喚了一聲“染音”,眼神滿是迷離,杜染音正欲開口,他卻又將她的話悉數堵了回去。
又輾轉廝磨,再到舌尖輕入,靈活地掃過貝齒。鳳逝川的唇上似有漿果的甜味,讓杜染音一點一點放松了戒備。
她驚疑又羞惱,唇齒間綿柔生香,腦中卻如走馬燈一般閃過一幕幕畫面。從初見,到季府,再到宮中,一幕一幕轉過,她竟已認識鳳逝川這么久了。
最后一個吻輕擦而過,鳳逝川將頭埋在她的頸間,杜染音才恍然驚覺自己已將手環上了他的脖子。
“你……”
杜染音輕輕推了推他。
“你怎么了?”
鳳逝川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聲響,悶聲道:“本座喝醉了。”
杜染音啞然失笑:“鳳大人也會喝醉么。”
“嗯。”
鳳逝川應了一聲,便從杜染音身上翻下,鉆進了她的被子里。
他環過杜染音的腰,輕輕帶到自己懷里,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嗯?”
杜染音輕輕一戳鳳逝川的額頭,指上便染了一片暖意,不由低低笑起來。
鳳逝川卻再未答她的話。
他的呼吸均勻柔緩,眼睛緊閉著,似乎已經睡著了。杜染音忍不住端詳起他的臉來,發現他的睫毛長而卷翹,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著,不禁看入了迷。
這個外人眼里捉摸不定頗為畏懼的男子,此刻喝醉了酒,模樣可愛,如同孩童一般環抱她,安靜而祥和。
杜染音伸出手來,撫過他的鼻眼,最后定下了那兩片薄唇上,想到剛剛那個綿長的吻,不由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她輕輕拿開鳳逝川的手,翻身下床,打來了水給鳳逝川凈面。
因為醉酒,鳳逝川的身上滾燙,杜染音心里一動,又將他的脖子和手臂都擦過一遍。
次日天光大作,鳳逝川還未醒來。穗春已在門外叫過幾遍,杜染音雖心急,卻也舍不得叫醒他。
鳳逝川平日很難有機會睡這么久,他的眉目之間一片平和,想是做了什么美夢,她又怎能打擾他?
“再等等,不要進來。”
杜染音隔門打發走穗春,許是聲音響了,轉過身去,的人已睜開了眼睛。
見到杜染音,鳳逝川有一瞬的迷惘,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在云落軒里。
“本座為何在此?”
揉著脹痛的腦袋,鳳逝川從坐起,仔細回憶昨晚的情形,卻只記得昨天皇上勸他多飲了幾杯。
“你還問我,你酒喝多了,竟跑到我這里來了。”
想到昨晚的事,杜染音面上又是一紅,便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自己竟在這里過了?
見自己臉上清爽,靴子也被脫了,鳳逝川心里一暖,心情也大好起來。
“對了,你準備什么時候放季初琳出來?”
杜染音略感尷尬,只得趕緊尋了個話頭,卻不想這話頭引得鳳逝川不快起來。
“為何放她出來?”
“她與季初凝素來不對付,用她來壓制季初凝,我也輕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