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終于是開始著急了,打心里真真確確地擔心和憂慮。她原先將毒量控制得恰到好處,可哪里想得到,這些藥物混雜在一起,藥效會這么的強,真的是將季初鈺弄得半條命也沒了去。
又請了大夫過來,大夫是一手擦汗一手診脈,亦是束手無策,如今季初鈺可謂真的是生死看天了。
“大夫啊,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三姨娘撲通一聲就給那大夫跪下了。
季初鈺好歹是她的親生兒子,若真的就這么沒了,她心里定然也是如割肉般疼痛不舍的。
大夫卻唯有搖頭嘆息,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步,他也是回天無術了。
三姨娘聽到此,便放聲大哭起來,沒了先前的隱忍,哭得是撕心裂肺。季尚賢在外頭聽到了那哭聲,亦覺心肺若絞若割,也沒臉再走進那個屋。壓抑了許久的悶氣終于爆發,轉身氣洶洶地想再去找竇夫人,要做一個果斷的決策。
才走到了花園,迎面就碰上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襲雪色毛絨斗篷,雪夜中急匆匆的來。
聲音輕柔地響起:“父親大人,您這是要去哪里?”
直到聽見了這個聲音,季尚賢才看清了,來人是自己的女兒季初凝。
季尚賢見季初凝這個方向是要往三姨娘那里去的,便問道:“凝兒?你這是,要去做什么?”
季初凝道:“哦,我聽聞鈺兒病了,這會兒正要去看望他。”
“哼,病了。”季尚賢冷起了臉,沒好氣地說道:“鈺兒的這個病,還不是被你們那個好母親害的!”
季初凝一聽此言,不覺面露微訝道:“……竇夫人?您是說,竇夫人害得鈺兒病了?”
季尚賢憤懣地甩袖子:“除了她,還能有誰!若非她屢次下毒下藥,鈺兒怎會像今天這樣!如此的心很歹毒,蛇蝎心腸!”
季初凝深吸了口氣,問:“原來,父親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才懸置了竇夫人的掌家夫人之位么。”
“憑她這樣的人,怎能做掌家夫人!今日,我非要處置她不可!”季尚賢越說越氣,滿臉通紅,眉毛已是猙獰地擰在一處。
季初凝抿了抿唇,低頭不言,思慮了一會兒,方靜言道:“父親大人,我們還沒有找到確切地證據,也沒法一口咬定這事情是竇夫人所為。”
季尚賢聽了不悅:“哼,你弟弟都這樣了,你怎么還為那個女人說話!”
見季尚賢要生氣,季初凝忙上去順他的背,安撫道:“父親莫要生氣。且莫說竇夫人是否真的做了此事,咱們,當下最要緊的,還是找一個好大夫來救治鈺兒,此事,才真真是刻不容緩啊。”
季尚賢聽季初凝這么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眼下,他的這個兒子都要沒了,他難道還要再撥個心思來管其他事情么?氣,也順了幾分,道:“暫且先不追究她,若鈺兒有什么事情,我絕不會輕饒了這個女人!”
三姨娘在季初鈺身旁守了一晚上,季初鈺整夜沒吭過一聲,連那呼吸聲也是微乎其微的。有時,三姨娘甚至怕兒子已經斷了氣兒,時不時要伸出手指去探,每每探到一絲熱氣的時候,才松了口氣。
都說她這個兒子是福星,天生異于常人。那么,但愿這一劫,他也能撐過去!
三姨娘一夜無眠,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累得小憩了一會兒。不到兩刻鐘,丫鬟的一聲聲“姨娘,姨娘”,便叫醒了她。
她入眠淺,聽到了這聲音就立馬醒了過來,問那丫鬟怎么了。
丫鬟來說,“西側門外有一個老道士在那唱著瘋歌,不肯走,說是百病皆可醫、百害皆可除、百毒皆可清!”
“哪來的什么老道士。”三姨娘甚覺煩碎,然,默想了一瞬,又問:“他說他能,治百病,解百毒?”
丫鬟道:“他是這么唱的,還說能除百害!”
三姨娘想了想,又看了眼榻上的季初鈺,便對丫鬟說:“帶我看看去。”
三姨娘跟著那丫鬟來到了西側門門口,便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老道士,銀鬢滿霜,一攏厚長破舊的道袍,在那兒嘴里吟吟哦哦地不知唱著些什么。聽了個大概,亦的確是唱些什么能治病清毒之類的東西。
三姨娘猶疑不定地盯著這個老道士看。這個老道士,橫看豎看也不過是個瘋子罷了,只是聽人說,道行越深的人,越是這種與世不同的模樣。興許眼前這人,當真是個得道的世外高人呢!
但,這事兒卻說不準確。萬一他真的不過是個走火入魔的瘋道士呢?季初鈺的性命,真的能交到這樣的一個人手中嗎?一想到這里,三姨娘便又停住了想上前去的步伐。
這時,老道士望見了三姨娘,瞧見這三姨娘遲遲疑疑的樣子,老道士冷冷地哼了一聲,唱道:“此處既無緣,吾自當遠去!”便仰著頭,大跨步地要走了。
三姨娘步子還在躊躇,也沒想攔著,看著那個老道士的背影就這么走遠,直到老道士又高聲念了一句:“奈何年不過二,命喪于親!”
三姨娘猛然一震,說不上是被前半句話震住了,還是被后半句話震住了,遂忙趕上去,喊道:“道長!道長等一下!”
那道士是何來頭,并無說,也無人知曉。只知道他說他道號流塵,不過是四處游歷,救命天下罷了。
游歷至了錦繡城,掐指算得太師府內的小少爺正受劫難,今日便途經于此,能否救得小少爺一命,全看造化。好在,三姨娘在那最后的關頭,叫住了他。
老道士送了三姨娘四道符,囑咐她,一道放在枕頭底下,另三道分三日燒成符水給小少爺喝。
三姨娘接過了那四道折成三角的符咒,低著頭皺眉凝視。再抬頭欲要感謝那個道士,卻只是眨眼間,那道士便不見了蹤影。
三姨娘惴惴不安地拿著這三道符咒回了屋,忙將其中一道符咒放到了季初鈺的枕頭底下。聽了老道士的話,端來了一碗清水,一道符咒燒成了灰,融在了那清水里,清水頓時渾濁。
望著這碗渾濁的清水,三姨娘有過一瞬的猶豫,但最終,還是給季初鈺喂下去了。
第二日,又喂季初鈺喝下了一道符水,季初鈺竟吐了大半的東西出來,吐干凈以后,臉上的黑氣消散了大半。三姨娘見起了這樣的效果,對符水的更加堅信不疑了。
到了第三日,三姨娘將最后一道符咒燒了,喂季初鈺喝下去,可季初鈺才喝到一半,便又吐了出來。三姨娘忙用帕巾替他擦了嘴角,正打算把剩下的半碗符水也給季初鈺喂下去,然而正在這時季初鈺卻有了意識,半睜了雙眼,喚了一聲:“娘……”
三姨娘聽了,臉上露出了驚訝地神色,欣喜地回道:“誒,在呢,娘在這兒呢。”便將那碗符水放到了一邊放著。
季初鈺初醒,話還說不轉,只隱約聽見了他說一句:“我餓……”
三姨娘仔仔細細地聽著季初鈺說的每一句話,生怕聽漏了,“鈺兒,你說,你餓了?”她趕忙起了身,對季初鈺輕聲說:“好,娘給你做好吃的去,做你最愛吃的芋泥糕,你在這兒等著娘親。”
來了蘆雪堂這里,季尚賢正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連日來,公事、家事皆是繁冗得讓他喘不過氣兒。
朝廷之上,他的把柄落在了鳳逝川的手里。鳳逝川也只是抓著他的這個小辮子,什么也不說,季尚賢弄不清他到底是想要什么、要干嘛,整日里是為了這個鳳逝川而提心吊膽的,見到他便一句話也不敢多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他惹毛了。
便在這個時候,一人帶著一個丫鬟款步盈盈來到了蘆雪堂。季尚賢睜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季初凝和杜染音。一般這個時候,季初凝都應該在清暢園的禮教處習禮,怎會來到他這個蘆雪堂?季尚賢疑惑地問道:“凝兒?你怎么在這個時候來了?可是有何要事?”
季初凝擇了一位置坐下,卸下了暖手捂,對季尚賢道:“父親大人好記性,竟想不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季尚賢張了張眼,仔細地算起了今天的日期,腦子一片凌亂。
季初凝向杜染音伸了手,杜染音隨后將手中的一盒青緞面的盒子遞上:“今日,是父親大人生辰。”季初凝打開了盒子,里面是一雙銀色錚亮的筷子,“凝兒特此,為父親獻上壽禮。”
童仆利索,忙走下來接過了季初凝手里的禮物,拿上來呈給季尚賢。
季尚賢腦子一沉,突地想了起來,拍了自己的額頭道:“哎呀,我竟忘記了!”亦接過了那雙銀筷子,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只瞧這雙銀筷子做工精細,筷子上雕刻著細細淺淺的花紋。
季初凝接著道:“此筷子乃是純銀打造,可以除殺菌毒,更保父親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季尚賢笑道:“凝兒真是有心了。”
實則,季尚賢平日里素愛用竹筷子吃食,素不喜這種金屬制造的筷子。只是這是季初凝送的東西,他也唯有展現出歡喜的模樣。
這個時候,童仆從外面提著食匣進來,道:“老爺,竇夫人送來了一碗長壽面。”
一聽到“竇夫人”這三個字,季尚賢神色一凜,面色就不大好看了。季初凝瞧見了父親這般臉色,順氣道:“父親,這也是母親的一番心意。”
季尚賢頓了片刻,方叫下人把面拿上來。這碗長壽面是他最喜愛的雞肉絲面,碗也是出自江南的古物。碗下面,蓋著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寫著賀祝季尚賢生辰之類的話。但是竇夫人知道季尚賢不肯見到她,所以,便沒有親自來了。只是想起今日是老爺生辰,掛念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