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嬤嬤聽綠深這麼說,氣得一個巴掌就扇了下去。自杜染音走後,綠深便是季初凝身邊的頭等宮女,如何忍得這種羞辱,當下就要和那嬤嬤吵嚷起來。
“你個老東西,竟敢打我。不過是伺候一個狐媚妖精,就以爲自己多能耐,她遲早還要被扔到冷宮裡!”
“你也太放肆了,太子妃身邊都是你這樣粗蠻的丫頭不成。你隨我去見皇后,我看你是皮癢了,想到刑問司裡走一遭。”
這嬤嬤拉扯起綠深便要走,綠深哪裡忍得了她拉,當下大力一揮,那嬤嬤就是一個踉蹌。
“我看你是反了!”
嬤嬤氣急,也不再管她,便回頭離開。綠深不屑地扯了扯被拉皺的袖子,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不到半個時辰,便有宮人來傳,請季初凝去皇后宮裡一趟。季初凝心下狐疑,草草換了衣裳。
“皇后怎會忽然傳我?”
季初凝疑惑地自語,綠深聽在耳裡,聯想到那個嬤嬤,隱隱不安起來。
到得皇后宮裡,皇后端坐上首,面上一絲笑意也無。季初凝早上稱病未來請安,當下乾咳兩聲以做掩飾。
綠深一擡頭,看到今日衝撞的嬤嬤竟立在皇后身側,心下不由緊張起來,以爲是玄妃身邊的人前來告狀。她心想自己未必無理,只管據理力爭便是,也壯了壯膽子。
“太子妃抱恙在身,本宮請你這趟,不知可會加重病情?”
皇后似笑非笑,季初凝只得乾笑一聲。
“臣妾惶恐,已好得多,謝母后掛心。”
“不知太子妃是個什麼病癥,怎的連一點花香都聞不得?”
皇后含著莫測的笑意望向季初凝,看得她頭皮發麻。她心知皇后這番模樣,是有怒氣在身。可自己不過是未請早安,便能叫她這般動怒麼?
提到花香,季初凝一個激靈,想到玄妃送來的那瓶花。身邊的綠深,也是心裡一顫,冷汗就滑了下來。
“臣妾感了風寒,從小身上還有個病癥,便是聞見花香就起疹子。今兒玄妃娘娘給臣妾送了花來,臣妾推辭不得,便叫綠深移到別處了。”
“是移到別處,還是扔到宮外?”
皇后不疾不徐,望向季初凝的目光帶著不悅的怒氣,左袖一揮,便將手邊的花瓶揮落在地。
“哐”的一聲,厚重的白胎青梅瓷瓶在地上碎成兩半,裡頭的幾枝歲寒花便散落在地上。那瓷瓶與歲寒花與玄妃送來的別無二致,季初凝心裡一寒,便知是自己落了圈套。
“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公然蔑視本宮,對本宮不敬,還敢將本宮的賞賜丟棄。孫嬤嬤,你給我狠狠掌她的嘴。她用哪隻手推搡你,便用竹條鞭撻一百下。”
皇后怒視已畏縮在季初凝身後的綠深,恨恨地發令。她在這宮中,還沒見過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對她身邊的人這樣無禮,甚至出言侮辱。
若按平常,她直接便叫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只是這綠深畢竟是季初凝身邊得臉的宮女,她這麼做,也是殺雞儆猴,給季初凝一個警醒。
從前一直是杜染音跟著季初凝往各處走動,後來季初凝雖有意提攜綠深,但她也只認識幾個常跟在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監。
那孫嬤嬤原是管著內務的,近來才被提拔到皇后身邊。但她是老輩了,在宮裡很有幾分資歷,因此大多數人也是識得她的。
綠深沒想到自己衝撞的是皇后身邊的嬤嬤,當即嚇得跪在皇后面前痛哭流涕。
“娘娘饒命,嬤嬤饒命,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奴婢不知嬤嬤是娘娘身邊的人,奴婢嘴賤,請饒過奴婢這次吧。”
綠深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往自己左右臉都扇了幾個巴掌,原本白嫩的小臉一下子通紅起來。
“奴婢自己給自己掌嘴,請娘娘和嬤嬤饒了奴婢。”
皇后帶出一個笑來,眼中的兇狠之意卻絲毫未減。她攏了攏手中的帕子,向孫嬤嬤道:“本宮看這丫頭倒是真心悔過,只是她畢竟年紀輕,手勁也實在太小了,嬤嬤你去幫幫她吧。”
孫嬤嬤依言向綠濃走去,綠濃臉上一白,便像季初凝投去求救的目光。
“啪啪”兩聲,孫嬤嬤畢竟是宮裡的老人,下手重得很。這兩下清脆又利落,綠濃被這大力扇得掀倒在地,口中腥甜,嘴角滲出血來。
季初凝已猜到前因後果,便是那花瓶是玄妃受皇后之命送來,玄妃的宮人卻絕口未提出處。綠濃扔花時被孫嬤嬤撞見,頂撞了她,才引得皇后動怒。
季初凝暗恨綠濃莽撞無禮,連累了自己,但此時此景,也只能想法子救上一救。皇后明裡打的是綠濃的臉,暗裡打的卻是季初凝的臉。因爲若是沒有季初凝吩咐,綠濃是絕不敢做這等事的!
“娘娘……”
綠深捂著臉伏在地上,巴巴地望著季初凝。季初凝又急又氣,只能上前踹了她一腳。
“沒數的賤東西,本宮叫你將花瓶放到側室,誰讓你丟了的。是本宮平日太縱著你了,叫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今日便讓你記記這教訓!母后寬宏,只打你一頓,還不快謝恩?”
季初凝雖是在斥責綠深,卻是一箭雙鵰。一來撇清了自己與此事的關係,二來也是保全綠深的性命。
誰知綠深卻聽不出季初凝的弦外之音,以爲她也不敢站在自己這邊。她明明是受了季初凝的吩咐纔去扔花瓶的,這下季初凝卻將黑鍋全讓她一個人背了。
綠深有怒不敢言,只得繼續哀求皇后。
“娘娘,奴婢知錯了,饒了奴婢吧。”
皇后冷哼一聲:“帶下去受一百鞭笞,給你長長記性。”
綠深也不敢再求,只任由太監將她拖了下去。
“母后,今日之事,臣妾有錯。臣妾管教無方,惹母后不快。可是母后,臣妾自始至終都不知這花瓶是母后所贈,否則不說丟棄,便是叫臣妾渾身紅腫,也捨不得移出內室。臣妾心想,未必不是有人,想以此離間人心。”
此處的“有人”指的是誰,已是昭然若揭。皇后卻對她所言深有懷疑。
“今日早晨你未來請安,本宮見歲寒花開得好,便叫人拿了瓷瓶來,每宮裡都送幾枝。玄妃是你的家妹,聽聞你不適,便要去看你,本宮便讓她捎了去。只是聽著太子妃這話的意思,本宮好心贈歲寒花,倒是要害你渾身紅腫,其心可居了?”
玄妃與季初凝不和,皇后並非不知,又讓她送花,還不是另有所圖,給她們找不痛快?季初凝雖有火氣,卻也只能按捺下去。
“臣妾不敢,或許玄妃娘娘忘記告訴臣妾了,也未可知。臣妾必會好好訓誡下人,不許再出這種事情。”
“太子妃,什麼樣的主子訓誡什麼樣的下人。以綠濃的脾性,你平日是不是對本宮陽奉陰違,也就可見一斑了。本宮若不是看見往日的份上,也不會輕饒你。你便跪在這裡靜思己過,等想明白了,再來告訴本宮。”
皇后撂下這句話,也不等季初凝迴應,便起了身。
“本宮乏了,孫嬤嬤,扶本宮進去歇歇。”
季初凝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氣結於心,卻也不敢違背皇后,滿心不服地跪了下去。
原來皇后只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罷了,至於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又有什麼重要?
季初凝這一跪便跪了兩個時辰,地上雖鋪了厚厚的氈絨地毯,但腿也跪得麻木酸腫。綠深挨完鞭笞,整條右胳膊已快廢了,鮮血淋漓地被人擡了回去。
皇后一覺醒來,經過季初凝身側,見她神色痛苦,眼中帶著滿意的笑。
“太子妃思過得如何?”
季初凝氣血上涌,卻也不得不拜伏下去。
“臣妾知錯,請母后寬宏。”
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退下吧。”
春濃過來攙扶季初凝,季初凝的腿腳已失去了知覺。她顧全顏面,硬撐著出了皇后宮中,便再也無法前行,只能坐軟轎擡回了東宮。
回去一看,兩條腿的膝蓋都已紅腫不堪。醫女來爲季初凝塗藥,季初凝一個不痛快,便將藥盒子全掀翻了。
此事傳到季初琳那裡,喜得她“咯咯”直笑,就連杜染音聽說,都是忍俊不禁。
“這個季初凝,也總算是嚐到點苦頭了。”
穗春剛熬了熱騰騰的紅豆粥,杜染音喝了兩口,身上霎時涌過一股暖流,滿足地嘆了一聲。
“接下來,,恐怕也不會好過了。”
她低低地湊到穗春身邊,避過忍冬,加上這句。這些日子的相處,杜染音已經確信穗春並非在爲皇后效力,是真正的自己人。
而一向老實穩重的忍冬,杜染音卻反而放不下心來。至於春曉,她本性純良,杜染音並不願讓她插手這些。
“喝過粥,你往膳房去一趟。”
聽見杜染音在向她吩咐事情,穗春稍稍靠近了杜染音一些,杜染音便將一張字條塞到了她手上。
“放到給玄妃的食盒裡。”
這些靈巧的事情,穗春一向做得得心應手。她將字條收進袖裡,粥也不喝,便歡快地出了門去。
“奴婢這就去,若是晚了,誤了事可不好。”
玄妃用晚膳時,見今日的食盒上有一道金印,心思一動,便知是有任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