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悠悠飄來,越往府內(nèi)走則越聞其味。從小路到長廊到廳室,無處不有品種名貴的盆景擺放。聽說周墨離以往最愛陶淵明的詩集,所以對也很是喜愛,張貴妃知其心意,特意搬進了這些花種。此處的有大半部分都是皇室搬運而來,然則更多的是四處搜尋尋來的鮮有品種。
張貴妃站在廳內(nèi),跟一些靠前說話的未婚千金閒敘家常,看起來平易近人的模樣。那些千金多有來自一些大官員的子女,許多人家中的爹地都是位高權重且又不與太后爲伍的。看樣子舉辦這場賞菊宴當中多少有些原因,也是想爲二皇子物色一位可靠的妃妾了吧。
侍女丫鬟不能進廳室,只能在府門左邊的花閣內(nèi)等候。
佟昭華一進廳室,衆(zhòng)人的會話聲便輕少了,皆是被她今夜這身豔姿所驚愣,各個看得不離眼。
其中便有人問:“這是哪家的小姐?”
一人便說:“什麼哪家的小姐!說話小心點!這是當朝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怪不得呢……這樣的美豔動人……”
然則一見隨後進來的玥川,大家都疑惑的“咦”了一聲,開始細細討論起來。都道此小姐看著弱小,雖穿著打扮得體不失雅味,可卻也無什麼大家小姐之氣,怎會也出現(xiàn)在這樣的地方?
有人說了:“這位是三皇子的側(cè)妃,江南女子因而看著柔弱些。”
人們才低聲地“哦”“哦”地道知曉了。
只是這側(cè)妃雖生得一副江南面相,但從她此時的雙眼當中,卻怎都瞧不出有半絲水澤軟弱之色。也就討論了半會兒,目光又都落在了佟昭華身上。
佟昭華對此得意得很,一面笑著去問候張貴妃。張貴妃只是點點頭對她輕輕笑了笑,然後把目光停在佟昭華身後的玥川上。
“玥川,許久不見,你愈發(fā)生得別緻了,來,這裡來。”她向玥川招了招手。
玥川微微一愣。照理說,她和這位張貴妃不過一面之緣罷了,便是當初萬華宮的那場婚宴上,且還鬧出了點不愉快的事情。她們本是無這麼熟悉的纔對,然此時的張貴妃卻展現(xiàn)出了熟稔的模樣。
一些千金小姐聽到張貴妃誇了玥川,都不禁面露訝異之色,自然也是有些豔羨或嫉妒,隱隱聽到有人講:“連正妃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這話正巧不巧,落進了張貴妃的耳裡。張貴妃循聲瞪了那個人一眼,原來是工部尚書家的千金夏嫣紅。真真是不識擡舉,這話不等同於在說張貴妃眼力差?那夏嫣紅連忙噤聲,不敢多言。
佟昭華對張貴妃的冷淡有些無所適從,卻也是淺淺一笑,心中有些不喜悅。不一會兒貴賓都到齊了,也有沒到的。宴會準點開始進行,廳室內(nèi)早已擺了席座佳餚,道道菜都是模子印出來的,或是拼湊成模樣。味苦,入膳不適,所以便沏了茶爲飲品。若愛飲酒的,也有與糯米釀成的長壽酒。
張貴妃覺得今晚的佟昭華太過張揚,不止是今晚,那日初見便也瞧得出來,她便是經(jīng)常如此。於是有意要打擊佟昭華,便邀請玥川與她坐同一席座上。
這時,那個夏嫣紅忽然驚聲道:“宋四小姐,你穿的竟是牡丹刺繡的鞋子麼!”
衆(zhòng)人被這一聲給驚愕了,眼光紛紛聚到玥川身上,有的看她的鞋子,有的看她的臉色。也有人看張貴妃的反應。只見玥川的眉頭微微皺起,定陽公主臉色驟白,很是不好看。
玥川還沒回過神來知道發(fā)生什麼事,佟昭華就連忙上前,不可思議的說了一聲:“妹妹,你居然!”隨即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了張貴妃面前,“娘娘!請饒恕舍妹的無知,原諒她的罪過吧!”
玥川覺著這場景恁地眼熟,忽地想起,那日在萬華宮,佟昭華也是爲了一支釵子做了這樣的事情。
張貴妃望著跪在地上的佟昭華,想起了上一回仙尾釵的事情,冷冷地扯了一下脣角,“你倒是挺護著她。”
宋淑盈卻依舊磕著頭,眼淚滾滾流出:“求娘娘饒了妹妹吧!她也是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我卻不信,偏是故意的吧!”夏嫣紅插嘴,那嘴臉充滿鄙視輕蔑。
今夜來這兒的人幾乎無人不知曉,牡丹繡花鞋乃是張貴妃的大忌諱。年少張貴妃初入宮時,許多事情尚處無知,便受一貴人陷害,穿了一雙牡丹繡花鞋。不想當年後宮之中,牡丹一物爲皇后所獨有。那日張貴妃覲見皇后,被皇后瞧見了她所穿的那雙鞋子,勃然大怒,罰張貴妃赤足於宮中行走。
那會兒,路上碰到了許許多多的人,有幸災樂禍的妃嬪,有覺得大傷風雅的大臣,有一些心術不正之人盯著她的赤足一直看,叫她覺得委實受辱!
後來,張貴妃得了權勢,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將那位陷害過她的貴人剁去雙足!雖至今她尚奈何不了皇后,但這牡丹鞋,卻依舊似一塊舊疤一樣的烙在心裡。誰觸碰了這傷疤,就如同觸碰了虎鬚龍鱗,必遭大禍!
佟昭華淚眼盈盈:“夏千金!我妹妹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將她往死路上推呢!貴妃娘娘這麼善良,定是不會怪罪我妹妹的!”她的淚水款款落下,聲音如瓷細細破碎一般惹人心疼。一想到這人作爲三皇子妃,還能爲了一個側(cè)妃這麼拉得下臉來,幾人便覺敬佩。
偏是這玥川這個時候一句話也不講,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佟昭華,衆(zhòng)人不禁心寒,又爲佟昭華不值!這佟昭華作爲正室,能捨棄面子當著這麼多人面爲一個側(cè)室求情,怎這側(cè)室一臉事不關己的冷血模樣!
張貴妃沉吟良久後對玥川開口,語氣已無先前那麼溫和:“你還是像上次一樣,不說一句話?”不僅不說話,也不惶恐,也不驚訝,好像這件事並不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這點,和上次的神態(tài)相比,倒是多少有了差距。
玥川福了一福,語氣淡然:“臣妾並非無話可說,只是,這說出來怕拂了夏家小姐的面子。”
夏嫣紅本來還滿肚子幸災樂禍,聽了這句話也怒了起來:“怎麼拂我面子了?你這人好大膽,犯了這等罪過還敢這樣說話!”有些人卻不想說,說到底玥川還是個側(cè)妃,就算出身不好,夏嫣紅也是沒資格這麼跟她說話的。但幾乎沒人想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似乎就是想看玥川這個出身貧寒的丫頭會有什麼反應。
佟昭華還不停歇,繼續(xù)哭道:“夏小姐!昭華請求您,原諒妹妹口出狂言吧!”衆(zhòng)人雖是爲佟昭華的善良打動、爲玥川的冷血狂妄厭惡,但卻都忘記了提醒張貴妃一聲先請佟昭華起來。佟昭華此時也是跪得膝蓋疼,只盼張貴妃早早處置了這個玥川!
這佟昭華無端端的裝善良實在讓玥川有些不耐煩,她不要臉,三皇子還是要臉的,怎就能於大庭廣衆(zhòng)之下做戲至此,實在是沒了儀態(tài)。
“姐姐你不必爲我請罪。我自有話可說!”
“妹妹,你就認錯吧!向貴妃娘娘好好認個錯,貴妃一定會原諒你的!”笑話!倘若今日不能讓玥川付出一雙腳的代價,她佟昭華的面子豈不白丟了!
“你說。”張貴妃不想繞彎子,並不去理會佟昭華。她如今雖有權有勢,但還不至於像皇后一樣那麼強勢。這個玥川,她也挺感興趣,倒是很想聽聽看她到了這個地步,究竟能說什麼話來。
夏嫣紅一臉不屑,她就不信那玥川能將死的說成活的!
玥川輕輕一笑,說:“聽聞夏家千金愛花成癡,沒想到竟然連芍藥和牡丹都分不清。”
“芍藥?!”夏嫣紅驚訝的叫出來。
“什麼?芍藥?玥川妹妹……你說笑吧……?這分明是牡丹!”佟昭華一下子就忘了先前還求情之事,立馬露出驚疑的神情。
玥川笑道:“姐姐你正跪著呢,不如就勢近身來看看?這牡丹是木本,芍藥是草本。牡丹寬葉綠略黃,芍藥葉下一片綠。你倒來瞧瞧,這鞋子上的幾面葉子,是不是葉下一片黑綠?再者牡丹生於枝頂端,芍藥生於枝頂族,你在看看,這花枝是不是比花高了些?”
這個丫頭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學識來!
佟昭華不由露出了微微錯愕的神情,她自然不可能會湊上前去看!但眼睛瞄也瞄到了,那些,那些分明當初沒有繡上去的!
她一張臉慘白得可以,眼裡充滿難以置信,緊閉著的嘴脣裡面是兩排緊緊咬住的牙齒,跪得生疼的膝蓋微微發(fā)抖。
這個玥川、這個玥川竟還是頗爲聰明的!怎以前沒察覺到!
在場的人再次動盪不安起來,這確實是一個動人心絃的時刻。現(xiàn)在大家已經(jīng)不是關注那鞋子上的到底是牡丹還是芍藥,只關心張貴妃終究會怎麼處理?只見張貴妃眉毛輕顰,臉色倒是沒有先前難看了。
就在這時間凝固之刻,忽一人掀了簾子進來,柔聲道:“抱歉,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