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向鳳雛淵辭行時,鳳雛淵與她都是沉默的,上次辭行不過幾日前,可幾日的時間事情已是劇變了。
鳳雛淵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默默的一直送到皇城城門前,杜染音輕裝簡行,騎著一匹馬絕塵而去。鳳雛淵在城樓上站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杜染音哪怕一個回頭。
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上,鳳雛淵卻仍站在那望著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皇上不說要離開,也沒有人敢提,天色漸晚,初春的天本就還泛著寒。
鳳雛淵正百感交集間,肩頭卻是一暖,轉過頭,正對上商畫夜一雙擔憂的眸子:“天晚了,別站城頭站太久。”
鳳雛淵心頭也是有些感動,兩人相偕著走下城樓。
十幾日後,杜染音再次回來西鳳,看著皇城門前人來人往的路人行商,她不禁有些失落,沒有想到,一趟北歷之行,如今只有她一人回來了。
這十幾日,杜染音一路快馬奔波,腿側的肉都因縱馬被磨的青了,一張小臉上風塵僕僕,到了京中不得縱馬,杜染音只得下馬牽著馬兒往城內走。
等鳳逝川在宮中見到闊別已久的杜染音時,她已是滿身狼狽的樣子,鳳逝川心中不禁的一痛,忙上前去扶住杜染音:“怎麼弄的這麼憔悴。”
杜染音對著鳳逝川艱難的扯出一個笑來:“逝川,我好累。”
鳳逝川心疼的看著杜染音的樣子,卻是環顧一圈:“連無雅呢,我讓他跟去好好照顧你,怎麼如今把你照顧成這個樣子。”
杜染音聽到這個名字,眼神一黯,闊別重逢的喜悅潮水般退出她的心頭,她深吸了口氣,擡眼看鳳逝川:“我是自己回來的。”
“自己?”兩國皇城之間的遙遠奔襲,鳳逝川心疼的看著她:“怎麼回事?”
杜染音聲音沉沉的:“是我的錯,你上次給我傳的那封信,我看信時被鳳雛淵看到了,如今連無雅已是被他扣留在了北歷。”
如同晴天霹靂,鳳逝川也是怔了一晌,看著眼前可憐巴巴的杜染音,一副自責的神色,鳳逝川心疼的擁住她:“你先休息休息,這事我們等你休息好了再商量。”
杜染音也是疲累至極,此時到了心安之人的懷中,多日沉悶的心緒放了下來。
鳳逝川抱著她往自己的寢宮走,眉心卻是漸漸凝成了一個川字,他眼底涌動著憤怒與殺機,沒想到鳳雛淵竟敢這樣做,怎麼能不令他憤怒?
只是眼睛接觸到懷中沉沉欲睡的杜染音,心態又儘量的平靜下來,杜染音這趟走的太辛苦,那小臉都瘦了許多。
杜染音想來真是累著了,醒來時已是深夜,她睜開酸澀的眼側了側身,想抽手揉眼睛,一抽卻沒,她順著手看過去,自己的牀邊,鳳逝川正靜靜的坐著,他一支手撐著腮小憩,另一支手牢牢的抓著她放在牀邊的手。
此時杜染音醒來驚動了鳳逝川,他眉心輕動,睜開眼來:“你醒了?”鳳逝川剛醒的聲音喑啞微澀,有絲性感的味道,淬白的肌膚精緻的五官配著他那身黑色繡著緋蓮的衣服,眼神裡充滿了溫柔,看的杜染音心中也是一暖:“你怎麼在這睡著了?也不怕著涼?”
鳳逝川倒是笑了笑:“睡了這麼久,你也該餓了吧?我讓人燉了蓮子粥,一直在小廚房保著溫著,我讓人去給你盛些來。”
杜染音看著他走到房前去吩咐門前的宮女,又走回來坐到牀邊,拿著一旁衣架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頭,正好宮女將粥也送來了,他又去門口接了粥,坐回牀邊:“還熱著的,你嚐嚐可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剛讓人又煮了清湯。”
他一手執著勺,輕輕吹了吹送到杜染音嘴邊,鳳逝川的溫柔讓杜染音心中既是甜又有些苦澀,乖乖的喝了一碗粥,示意鳳逝川將碗放到牀邊的小幾上,杜染音垂著頭,心中滿是愧疚:“是我大意了,開信的時候鳳雛淵就在不遠處,我……”
她正想接著說,鳳逝川卻是點著她的脣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微笑與寵溺:“不怪你,是我沒想那麼多,是我大意了,至於鳳雛淵……”提到這三個字時,鳳逝川臉上露出濃重的殺機與恨意:“他敢扣我的人,我就不會讓他有什麼好結果。”
“可是如今……”杜染音欲言又止:“如果朝中雖控制在你手中,可是這次戰事,你若是到前線去,朝局複雜,萬一生了什麼變數,你又遠在邊關,根本無暇顧及啊。”
“那就讓這朝局變的簡單點。”鳳逝川的眼睛微瞇:“這西鳳,只需要一個聽話的皇上就好了。”
杜染音卻是聽的心驚肉跳,那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今他們掌控中的只是周墨離,可如果想讓周墨離登基,那現在的皇帝:“你何時動手?”
鳳逝川笑著看杜染音嚴肅的面色,還是她最懂他:“此事宜早不宜晚,自然是越早動手越好了。”
杜染音看著他的笑,心中也是嚴肅起來,她轉頭看窗外,沉沉的夜色沒有月色,這朝局,看樣子是要變了天了啊。
三日後,重病垂危的皇上突然駕崩,滿朝震動,只是震動之餘,太子周墨離理所當然的繼了大位。
周墨離當初是誰一手捧上去的,朝局之內的這些老狐貍自然心知肚明,此時大勢已是十分明顯,鳳逝川在朝中的風頭一時無二。
因爲此時新皇即位,又是即將開戰之時,周墨離每日守孝後都要回御書房處理奏摺,他也明白那些奏摺看似由他審批,只是他批覆怕又會從鳳逝川那裡過一遍發出去,他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心中如此想著,回到了御書房的周墨離發現此時書桌旁已站了一個人,那人背對著他站著:“陛下回來了。”
嘴上雖然說著陛下,只是卻沒見行禮,聲音中也毫無敬重的語氣,周墨離心中暗歎了聲,他父親駕崩雖是昭告天下,可他卻知道這事不明白,就算父親對他平素裡並不親厚,只是那可是堂堂一國的皇帝啊,這天下,其實說白了,早就不姓周了。
“鳳愛卿在此處等朕,又是這非常時期,想來是有事要與朕商議了。”周墨離開口應道。
鳳逝川轉過身來,手裡拿著一個紅紋黑布的聖旨:“深夜前來,自是有事要啓奏陛下,此事要緊,容不得明早了。”
說著便是把手中的皇旨遞了過來,周墨離默然接過,走到書桌前攤開了那皇旨卷軸,上面的字跡與他一般無二,連他自己都覺得是他不知何時寫過的,只是那些字表達的意思,卻讓他不禁苦笑起來:“鳳大人想要當?”
鳳逝川並沒有答話,聖旨明明白白的擺在周墨離面前,周墨離不禁輕笑一聲,他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多言,還是笑自己的處境,封鳳逝川爲也就罷了,只是這兵權若到了鳳逝川的手裡,怕西鳳就真的要易主了吧。
擡眼看了看鳳逝川,可是此時,連他自己都掌握在這個人的手中了,又能怎麼樣呢,周墨離一時心灰意冷,從一側的盒子中取出玉璽,重重的蓋在了那聖旨上面。
玉璽好久沒有從聖旨上拿起,周墨離盯著聖旨上的兵符兩字,定定了許久。
“有勞陛下了。”鳳逝川的聲音驚醒了出神的周墨離,他無奈的將玉璽收起,將面前的聖旨遞到正朝他伸手的鳳逝川手中。
“夜色已深了,皇帝陛下早點休息吧。”鳳逝川拿著聖旨,大步的走了出去。
“皇帝陛下。”周墨離輕聲咀嚼著這四個字,他怕是比當太子的時候還不如了吧。
次日的早朝,太監宣讀了這個聖旨,滿朝噤聲。
片刻的沉靜後,鳳逝川的親信大臣們紛紛跪下,叩頭說皇上英明之類的話,讚美之辭不絕,其他大臣也是應聲道是。
周墨離看著眼前跪著的黑壓壓一片臣子,說是在讚美他,不如說是在捧鳳逝川吧,他看著羣臣之首站著的鳳逝川,那人面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來。
宮中的消息是最快的,早朝剛散,這個消息已經傳遍宮中,都是宮牆中拎著腦袋過日子的,自然是看得出風向的。
只是杜染音此時在屋中靜靜坐著,這個消息她比別人知道的都早,只有她知道鳳逝川做這些準備是爲了什麼,戰爭已經是一觸即發了,如今鳳雛淵扣了連無雅更是直接激怒了鳳逝川。
想來,最近幾日便要出發了吧,這纔剛剛相聚,又要分別了麼。她又沒有什麼可以幫到鳳逝川的,只是想到那塊西番蓮沉香玉牌,不禁有些失落,早知道事情變化的那麼快,她應該把那玉牌帶出來的,也能幫到鳳逝川一些啊。
正這般想著,鳳逝川已是到了屋中,他看著那坐在桌前一臉思索的杜染音,只是看著她,他的心中似乎就能得到平靜。
“想的這麼認真,莫不是想我呢。”鳳逝川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杜染音擡眼就看到他手中拿著什麼朝自己走來。
“是在想你呢。”杜染音輕聲道,她難得的直白下熱忱的看著鳳逝川,面色溫柔。
鳳逝川本是打笑,想讓杜染音的心情好些,卻沒想到她這麼認真的回答自己,看著那認真的小臉,心頭涌上幾分甜意:“來,給你看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