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了飯,紀氏特意把明沅叫到屋里,慧哥兒玩了一上午,早就累困了,瞇了眼兒團在床上,紀氏沖著明沅招招手:“你趕緊過來,抱了他瞇一會兒。”
明沅還正詫異,明潼卻笑了:“娘可真是,拿他當仙丹了。”先有一個明蓁,再有一個明洛,兩個生的都是兒子,都討了慧哥兒的小衣裳壓在枕頭底下,紀氏不好往外頭去夸口,心里卻覺得全是慧哥兒跟來的福氣,趁著明沅回門,趕緊抱一抱,來年不定就能生個小子了。
明沅也跟著笑起來,卻很愿意抱一抱慧哥兒的,明潼養孩子的辦法全學了紀氏,又因著鄭衍的例子擺在前頭,但凡鄭夫人要慣著,明潼就得伸手把那點火苗掐了去,竟比紀氏看的還更嚴些。
慧哥兒小小的人兒就很懂得道理,紀氏再寵愛他,他也不過把腦袋往紀氏身上一挨,再不會趁機淘氣,這會兒翻了肚子攤開手腳,身上搭了小被子,嘴里打著小呼嚕。
明沅一看就笑,她自知這付身子還小,紀舜英也不定就有當爹的準備,再有便是明歲要外放出去,若是此時就懷上了身子,還怎么跟著坐船行路。
便是有情份,隔得久也淡了,明沅再不會因著懷孩子,倒把紀舜英丟遠了去,她挨著抱了會兒,坐起來便笑:“我也想了,最好是在任上有了,也不折騰。”
她說的不折騰,屋里的都知道意思,雖是說的紀氏的娘家,可自打老太太沒了,紀氏便對紀家的情份越來越淡,胡氏小胡氏兩個見著顏家越發好起來,也不是現在就來巴結了,十年多年就想來往的,紀氏那時候不冷不熱,如今也依舊不冷不熱。
就是黃氏,也早磨盡了情分,紀氏聽了倒擰了眉頭:“是該跟了一道外放,原同你說的,你也思量一回。”待人接物兩樁事,明沅做得好了,紀舜英這官就好過大半。
黃昏回去的時候,鄭家也無人來接,明潼抱了兒子踏上車去同母親揮別,翠幃車上打著文定侯家的徽號,摟了兒子坐定,低頭問他:“慧哥兒要不要買幾個彩泥兔子回去?”
來的時候他就趴在窗上看,玩了一天早就忘了,這會兒又想起來,連連點頭,行到街面上,車停
在攤子前,丫頭抱了慧哥兒去挑泥燒的兔子,慧哥兒看了這個想要那個,明潼掀了一點簾子看著他,見他挑得喜歡,大眼睛閃亮亮的,不自覺露出笑意,微覺有人看她,眼睛一抬卻見吳盟正立在街角,負手看了過來。
明潼倏地把簾子一放,身子往車壁上一靠,臉上的笑意跟著隱去了,等著慧哥兒上車,一個個把小兔子舉給她看,她面上帶笑,心思卻遠了,他這一向,來的太勤快了些。
原來他來,是因為必須來,明潼也猜測過,成王必是知道了不同,這輩子許多事不一樣,不光一個明沅不同,連成王也不同了,明沅是多出來的無疑,成王同她一樣也是再來一回。
她心里搜腸刮肚想過一回要如何騙過他去,可卻沒有一點兒辦法,她能認定的事,成王也能認定,可在他眼里,自己依舊不過螻蟻,除了天下只有妻女。
得虧著她姓顏,跟明蓁是同宗,若不然,她自選了鄭家開始,成王就能對付她了,可他想的卻是借她的手把鄭家那點東西掏出來。
吳盟是他安插在鄭家的眼睛耳朵,可這雙眼睛,看的也未免太多了些。算一算兩輩子,她都沒嘗過情愛滋味,到這個年紀有了娃兒,也依舊并不懂得,可不懂得,不代表她感覺不出。
她看過許多恩愛,行到一半分道揚鑣的如紀氏顏連章,只顧兩人好卻半點不管它人的梅氏顏順章,整個顏家能看的太多,明蓁成王這樣的,明芃梅季明這樣的。
不管是成婚后還是未嫁前,她再沒有過一刻的閑心想情愛事,雖不懂得,可他來的多了,說的多了,總能覺出不一樣來。
吳盟先不過有命在身,漸漸走的愈加勤快,年少時那些許的牽扯,到如今早就煙消云散了,可他偏偏又想了起來,不獨想了起來,還問她記不記得那只麻雀。
明潼心頭微微厭惡,她記得這只麻雀,是因為記得她在重活一回之后,頭一次見著那個未來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那個把太子扯下了寶座,拼殺上皇位的人。至于那只麻雀,澄哥兒只怕都比她記得清楚些。
每隔兩天就來一回,便是把慧哥兒放在房里,他也毫不在意,明潼皺了眉頭摟住慧哥兒,慧哥兒只當母親發愁,伸手揉揉她的眉頭,捧了臉兒沖她嘻一聲。
明潼松了眉頭,擰了他的鼻尖摟住他,得了這一聲笑,把煩惱全拋到腦后,這點心思縱是他有了,只不曾當面挑破,就作無事。
明潼一走,明沅也跟著上了車,紀氏也預備了些東西還禮,車后堆得滿當當的,又問明白明沅甚時候能搬到十方街去,若是不能先不要逆了曾氏的意思,別為著這幾個月的快活,就把后頭外放的事給攪黃了。
明沅一一應下,坐上車還沒出巷子口,就問紀舜英:“咱們是不是去十方街看看?”想著能往街市上走一走,眼睛都亮了起來。
紀舜英看著她笑,伸手替她扶一扶發髻上的喜字簪,一早就讓青松去預備著,紀長福跟長福嬸兩個算是見新主母,備得冷切熱炒七八個菜,早就等著了,路口一見著車到,就趕緊往外頭迎。
明沅早就預備著紅封,一人一個打賞過,進得門先看見磚雕,左手邊一條廊道,右手邊種得兩叢竹,透過漏花窗,進了二道門,是個回型廊,院子中間搭了葡萄架子,才剛搭起來,藤還沒爬滿,底下小小一座秋千架。
院子不大,卻比在紀家舒服得多,明沅整個掃一回,紀舜英就扶了她的手往屋子里頭去:“里頭的擺設你看著辦,有什么要動的,再動過就是了。”
這圖紙是明沅看著一點點畫出來的,哪還會不滿意,只這屋子怕住不得多少時候,人往屋里榻上一挨,這才有了些當家作主的感覺,指了丫頭去買些火晶柿子來,水晶黃梨來,靠著就嘆一口氣:“好是真好,只再沒多久就要外放了,這時候折騰著住出來,可不難看,忍也不過幾個月的功夫。”
之后又有中秋,中秋之后又有重陽,再有年啊節的,想走也走不脫,心里打算是好的,可不到外放出去,兩個人還真難過這種日子。
紀舜英原來還興沖沖的,聽了明沅的話,臉上的笑都斂了去,這房子是他一點點畫了圖紙裝出來的,就這么白放了一天都不住,怎么不可惜,若不是明沅攔著,他非得往門上寫愛廬兩個字不可。
明沅拉他坐到身前,手指頭碰一碰他,紀舜英叫她一碰,立時反手握住,指腹搔著她的手掌心,倒比在家里還更大膽些,臉兒湊過來,屋里垂了簾子,明沅看一眼無人,紅了面頰任他親。
先不過碰一碰面頰,跟著又碰一碰嘴唇,到糾纏起來,含珠吐露的,她便撐開了紀舜英,外頭正送了鮮果來,柿子梨子買了來,還有青蓮白藕,就這么單切了送上來,一口白藕咬了,叫他從口里奪了去,兩個呆在屋中,擺設家什甚都沒看,分吃著一截白藕,舌頭都甜得麻了。
這么著回去,時候就晚了些,曾氏卻沒說甚,還當是紀氏留茶留飯,還笑:“我就知道她是個多禮的,哪這么容易就放了人回來。”
紀舜英明兒就要上差了,夜里未等著風定人靜,就先摟了明沅不肯撒手,他把那冊子細看了兩日,果有心得,那句業精為勤,真個不是虛言。
明沅也是初嘗,哪里識得滋味,倒是摟抱還更開心些,叫他一弄真有些趣味,夜里咬了被角,由得他磨,原來束手束腳,可才短短三日,竟覺著同他是真分不開了。
一面拉過被子掩住眼睛,一面由得他扶著軟腰探索,身子動得厲害起來,整個人都在搖,晃得心尖都發顫,紀舜英一身汗水躺到她身邊,被子底下滑溜溜的干凈,把她整個人都裹起來,滿足的嘆息一聲,正要拍她睡,明沅紅著臉輕聲道:“我想洗一洗。”
明沅進門不足五日就是中秋,家里布置的紅綢喜字要擺上一個月,倒省了再花心思搬花扎綢,只把擺蔫的花換一回,堂前廳里,還是一樣陳設。
連著紀舜英成親發放下去的賞錢,也跟中秋的并在一處,說是多發了半個月的月錢,卻是把中秋的賞錢也一并兒算了進去,采菽幾個再沒遇上過這樣的事兒,因著她們不是紀家的丫頭,明沅發了一份,紀家又發了一份。
大丫頭們倒知道口舌,并不往明沅跟前來說,幾個小丫頭怎么忍耐得住,私底下報怨一回,叫采菽聽見,很訓了她們幾句,這事兒還是叫明沅知道了,她也只笑一笑:“叫她們不許往外頭去說嘴。”怪道傳她是個大方的,原來是因著一份賞錢。
曾氏叫了她去辦中秋節的節宴:“你母親病著,你是長房長媳,往后這些也得你來經手的,如今先學著做起來,姑太太調理出來的人,必是不錯的。”倒成了她說不會,就是丟了紀氏的臉。
明沅笑一回:“原也是跟著我們太太練手的,倒怕沖撞了,我還給祖母打下手就是了。”曾氏連說她太謙了,轉手就把置辦宴席的事交到她手上。
沒等明沅再推,外頭門房上來報,說是紀舜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