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與昨天相比沒什么變化,劉氓卻感覺不同。也許是心境原因,他覺得街頭喧囂格外刺耳。使館區(qū)在斯圖加特東郊,因此需要穿越整個城區(qū)。來到****西側(cè),也就是中檔市場區(qū),他總算給自己的別扭找到借口。
太熱鬧,哪怕是寒冷冬日,街頭不時能聽到爽朗的笑聲。與他印象中相比,店鋪裝修和招牌奢華不少,很多店鋪已經(jīng)開始應(yīng)用展示、不群,甚至路演等方式宣傳自己。至于建筑風(fēng)格,只能用雜亂不堪形容,以哥特為主,巴西利卡、多利克、科林斯、近似巴洛克,讓人眼花繚亂。至于行人,衣著雖然還是以簡樸深色調(diào),毛皮、珠寶、各類閃亮裝飾,深沉中也透出羅馬和羅馬化高盧的浮躁。
這是我的城市?太沒風(fēng)格。別扭變成羞惱。
安妮絲依偎在他懷里,也看著街頭景色,不過淡淡愜意中帶著迷蒙和蕭索,使黑色眼眸猶如水霧縈繞的寒潭,凄迷,靜謐。
這是東方和斯拉夫風(fēng)格的混合體,那瓦本因該是什么?
幽深沉寂的黑森林,鐵灰色的士兵,一言不發(fā)的騎士。劉氓想了一圈,不知為什么,他眼前出現(xiàn)兩個影像。其中一個是灰燼中凝結(jié)出的渡鴉,另一個是夕陽中眺望原野的棕熊。不過影像非常模糊,以他蒼白的底蘊也感受不出什么。
馬車顛簸一下,他也回到現(xiàn)實。重新注視街頭喧囂,他感到懊惱和無聊。略想想,喊過車后跟隨的斯蒂芬,命令:“起草一份詔書。嗯,羅馬鮮花廣場改為條頓之河廣場。還有,告知政務(wù)署和建筑學(xué)院,以后公共建筑要體現(xiàn)瓦本風(fēng)格。至于什么風(fēng)格…,嗯,就說,古樸蒼涼中帶些哀婉,厚重質(zhì)樸中帶些細膩,至于怎么體現(xiàn),他們自己研究。要是沒靈感,那就好好聽聽塞巴斯蒂安?巴赫的音樂。”
且不管他這無稽詔令會怎樣勞民傷財,又會引來多少恥笑,獵宮中的胡安娜開始忐忑。
不光是孕期反應(yīng),她的脾氣也跟去年完全不同。不再是單純幸福,期盼和謹小慎微,而是捉摸不定。兩天的幸福不僅短暫,還讓她感覺難以適應(yīng)。太古怪了,以至于不真實,她希望自己的丈夫恢復(fù)忙碌狀態(tài),只要每晚,不,哪怕是偶爾有那么片刻溫馨,她就滿足了。
知道丈夫去找漢娜和茜茜,她沒覺得有什么。丈夫晚上沒回來,而是住在公爵城堡,她也覺得沒什么,還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安,趕緊安排人去收拾。可是,一上午,區(qū)區(qū)幾公里路程,丈夫招呼也沒打。讓貝德利亞前去探視,結(jié)果是,他在生氣。
事情太多,他在意大利有經(jīng)受太多苦難,情緒不好可以理解。但隨后又傳來消息,他居然跟…
母親正拉著瑪麗亞姨母跟弗萊堡親王聊天,貝德利亞跟親王夫人竊竊私語,愛娃和侍女瑪利亞裁剪衣料,小客廳應(yīng)該說親切熱鬧,可她感覺有點冷,有點寂寞,有點委屈。可能是對母親的情緒不滿意,小家伙鬧騰一陣。原本被遺忘的煩惡感陡然泛起,干嘔兩下,她一陣心慌暈眩,低聲讓愛娃去叫妮可。
阿黛勒和瑪麗亞姨母早就是草木皆兵,趕緊上前看顧,親王夫人也忙著幫貝德利亞端茶倒水。略微消停一些,愛娃卻孤零零回來,低聲說:“皇后,妮可女士被陛下派去看望西爾維婭等主教…”
自己正需要醫(yī)師,為什么讓她去照顧前皇后?失落,委屈,突然又變成憤恨,胡安娜冷冷看愛娃一眼,卻平靜的說:“算了,陛下的事重要。”
阿黛勒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兒。她從小就沉默寡言,不喜歡哭鬧,但那份深沉的倔強無人能比。阿黛勒也知道,自己的女兒非常執(zhí)拗,愛上這位荒唐的皇帝,竟然能默默包容一切。可現(xiàn)在不同了,她要成為母親,而母親是絕對自私的。她已經(jīng)沉默的忍受過一次痛苦,看來,這次無法再忍受。
這荒唐的皇帝就不能有片刻收心么?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重量級的情婦,仍是見一個愛一個。看看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似乎什么也沒改變的女兒,阿黛勒感到心慌,感到無奈。
此時,胡安娜卻平平靜靜沒有任何想法,只想去睡會。正要向親王夫婦致歉,一名侍從走進來。
在場都是近臣,侍從也不見外,分別致禮,然后看著胡安娜說:“皇后,曼海姆來了信使,有緊急情況。”
胡安娜從不關(guān)心這些事,但她知道,這信使肯定是國防軍的,搞不清狀況。親王名義上主管國防軍,就微笑著看著他。親王當(dāng)然知道該如何處理,吩咐道:“告訴他,陛下在公爵城堡。”
侍從欠身答應(yīng),正要離開,愛娃怯怯的說:“皇后,施陶芬貝格剛從公爵城堡回來,他說陛下好像出游,可能是去看望西里西亞女公爵,說有事等他回來處理…”
胡安娜再也壓不住怒火,沉著臉,起身扶著侍女瑪利亞的肩頭離去。眾人臉色都有些尷尬,遲疑片刻,姨母瑪麗婭只好說:“有關(guān)戰(zhàn)事吧?”見侍從點頭,她繼續(xù)說:“你帶他去使館區(qū),陛下應(yīng)該在波蘭大使駐地。”
侍從和使者空跑一回。使館區(qū)原本是東郊一片屬于皇室的荒地,這幾年,隨著交流日趨頻繁,意大利各領(lǐng)主首先在這里設(shè)立常駐使節(jié),慢慢的,埃及帝國、波蘭、羅斯等國紛紛入駐。現(xiàn)在,這里不僅是使節(jié)駐地,也成為各國交流人員居住區(qū)和大宗貿(mào)易洽談區(qū)。
意大利人不會虧待自己,各國也要展示自身形象,使館區(qū)不僅大,各類建筑在典雅上更勝市區(qū)。加之埃及帝國因為宗教問題必須有獨立空間,這里也成為歐洲薩拉遜行商重要集散地,異國風(fēng)情的繁榮雅致絕對會讓人流連忘返。
不過劉氓卻沒有在這里悵惘。還沒到波蘭使館,他就遇到一位西里西亞皇室商人,才得知帕特里西亞不在這里,而是在內(nèi)卡河?xùn)|岸一座莊園。安妮絲不愿跟別人接觸,執(zhí)拗的前往埃及帝國使館,他只好讓侍從跟隨,自己帶著一絲失落和莫名的期盼來到帕特里西亞的莊園。
莊園建在山林邊,帶有日耳曼、拉丁和斯拉夫矯揉的濃郁波蘭風(fēng)格,與內(nèi)卡河之間是大片農(nóng)田,充滿田園氣息。看到這景色,劉氓心底泛起淡淡甜蜜和惆悵。他明白自己期盼什么了,海德維格說過,等一切安定下來,她想在斯圖加特買一座莊園,靜靜等待他可能是偶爾的拜訪。
那夢境太遙遠,她可能等不及,或者帕特里西亞也希冀這夢想,莊園提前出現(xiàn)。
也不錯。如果你追索,時間煩擾無盡;如果你放下,靜謐就在身邊。輕輕噓出一口霜雪,劉氓輕快的走向莊園。
帕特里西亞正抱著迪米特里坐在回廊下,幾個侍女在園中為清除積雪的草地上打鬧,祥和的讓他妒忌。
他的到來打破祥和。弄清狀況,侍女們怯怯迎在院門后,又帶上讓他厭煩的宮廷氣息。見他一開始的笑意寥落,帕特里西亞當(dāng)然知道為什么,走上前,把襁褓塞給他,笑著說:“迪米特里已經(jīng)會喊媽媽了,你這個義父太不合格。”
劉氓尷尬的笑笑,低頭看迪米特里因寒冷而有些泛紅的小臉。那潔凈,沒有絲毫雜質(zhì)的眼眸讓他心中一顫,瞬息忘記一切煩擾。在回廊愜意坐下,帕特里西亞輕輕依偎在身側(cè),眺望遠處淡淡水汽繚繞的內(nèi)卡河嗎,幸福擁塞的就要脹裂。
迪米特里突然的哭鬧打破靜謐,一番折騰,劉氓帶著點尿臊味在那傻笑,帕特里西亞長久的寂寞也徹底融化成甜蜜。是不是有點提前了?劉氓突然想起胡安娜和她的幸福,心頭又纏繞濃濃的不安。
但他不可能就此離去,等侍女將迪米特里抱進屋,看看怯怯在一旁站著的蓮花,笑著說:“在這還習(xí)慣么?”
蓮花顯然早有所聞,對他用奧斯曼語問話不感奇怪,用這邊的屈膝禮示意,輕聲回答:“感謝偉大的奧古斯都,蓮花在這里很習(xí)慣。女公爵很像我去世的母親,幸福已經(jīng)抹去記憶。”
銀鈴似的聲音讓人喜愛,但刻板的宮廷對話很掃興。但這顯然不能強求,他只好繼續(xù)問:“你叔叔派人來看望過你么?”
蓮花面紗下的神色應(yīng)該沒有變化,平靜回答:“感謝偉大的奧古斯都,許蕾姆皇后不久前派人來看望我,帶來很多禮物。使者也想覲見偉大的奧古斯都,未能如愿。”
皇后?劉氓楞住。在他印象里,奧斯曼的蘇丹從不結(jié)婚。帕特里夏可以分辨他們談?wù)摰娜嗣娝苫螅忉尩剑骸澳銈冊谡f許蕾姆皇后吧?這是不久前的事情,據(jù)說皇后本是女奴,來自波蘭,叫洛克賽娜拉。蘇丹非常寵愛她,給她取名許蕾姆,意思是愛笑的姑娘…”
劉氓感到不可思議。他無法猜測其中的過程,只感覺多少跟自己有關(guān)。也許賽力穆想通過洛克賽娜拉了解自己的情況,結(jié)果愛上這位有心計,善于講故事的女奴。不管怎么說,他還是為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奴感到欣慰。最起碼,她沒有因自己的錯誤在屈辱中慘死或寥落。
這些當(dāng)然不能示人,他笑著說:“是么,這是好事。許蕾姆皇后一定是溫柔善良,也許會將奧斯曼的暴虐消解不少。”
蓮花差不多掌握條頓語,聞言感到不快,不好說什么。帕特里西亞對自己的大嘴男人無奈,但還是掩飾道:“是啊,這次蘇丹的使者表示出與波蘭和摩尼亞友好交流的意愿。據(jù)說,之前金帳汗國要求奧斯曼協(xié)同進攻摩尼亞,蘇丹沒有配合…”
交流個屁,沒有配合,那是因為承擔(dān)不了后果。劉氓自然不相信奧斯曼會因為一個女奴有所改變,不過他閑適的心境已改變,順勢問起西里西亞的狀況。
歉然看看他,帕特里西亞嘆口氣說:“亨利,對不起,我不是個好領(lǐng)主。這些事都是你的騎士帕特里克在操辦。他很努力,可西里西亞一向虛弱,波蘭又無法全力支援。這幾年,除了貴族,多數(shù)鄉(xiāng)紳和商人都站在胡斯黨人一邊。他們控制貿(mào)易,挑動農(nóng)夫攻擊貴族的城堡,可以說…”
已經(jīng)喪失對公國的控制。劉氓給她續(xù)了一句。這也怪不得帕特里西亞,他很少關(guān)心,旁邊又是薩克森和條頓騎士團兩個不懷好意的大拿,波蘭都如履薄冰,西里西亞又能怎樣?但這事必須要處理了。
將帕特里西亞攬在懷里,劉氓嬉皮笑臉的說:“是我不好。我的女公爵,別擔(dān)心,有什么事情能難倒你的愛人么?”
愛人?又甜蜜,更多是苦澀。默默在他胸口依偎一會,帕特里西亞輕聲說:“亨利,在這呆幾天好么?”
“好。”感覺帕特里西亞情緒不太好,他當(dāng)然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