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夜雨的緣故,劉氓好歹見識過大陣仗,此時卻像偷果醬的孩子,心跳得似乎要蹦出來。妮可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她更不堪,下意識挽著劉氓的胳膊,大眼睛一眨不眨,努力想看清什么。
吊橋一端快要接觸地面時咯噔一聲,猛地頓了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城上一座塔樓門被推開,映著昏黃的光亮,一個人大聲問:“怎么回事?”
時間停滯片刻,古納爾大吼一聲跳上吊橋,高高舉起戰斧猛然砍在鐵環處,吊橋一端轟然落地。寂靜驟然打破。維京近衛隊員咆哮著涌過吊橋,一頭撞在剛開啟一條縫的城門上,門后幾個黑衣人險些被撞翻在地。
城頭的雇傭兵這才醒悟,可是四處都是喊叫聲,他們根本不知道聽誰的命令,或者說無暇聽命令,只是依靠混亂的直覺到處亂撞。幾個比較情形的士兵想到報警,一座塔樓內的警鐘當當響起,弗萊堡慢慢蘇醒過來。
等劉氓跑到二百米內,城上已經滿是“瓦爾哈拉!”,震人心魄的吼叫聲,城根處滿是撲通撲通重物落地的聲音。
聽到這些吼叫聲,劉氓心頭暗想:該死的異教徒,就不能換一個吼叫?不過他隨即也吼叫著沖向城門,什么主帥身份早就忘在腦后。湯普森一直跟在身后,喊一句不起作用,只好跟上去。妮可愣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沖進城門,主街道上只有一地尸體,維京小弟十幾個一群,樂呵呵的圍在幾棟建筑門口,等傭兵稀里糊涂跑出來,就一頓亂斧招呼,場面安靜的有些詭異。
劉氓心有不甘,轉身跑上城墻。城門塔樓內早是一片寂靜,熱鬧都來自兩側分布的堡壘和塔樓。一路加了幾個塞,塔樓大多被小弟們攻破,里面只剩下慘呼聲和狂笑聲,沒他的份。
跑出一二百米,前方才出現一隊能有效抵抗的傭兵。他們大概有四五十人,緊緊擠在一起。前排組成盾墻,后方是一排長矛手,手中足有五米長的長矛探出盾墻。長矛手背后是戟兵,長戟搭在前排同伴肩頭斜向天空。最后面都是手持雙手劍的士兵。
這些人除了前排士兵身著半身甲,后面的都穿著灰黑色條紋衣服。面對咆哮的維京近衛隊,這些人巋然不動,甚至還隨著口令聲整齊的小步前移。小弟們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噼里啪啦試圖砍斷長矛,但效果甚微。
劉氓還從未在別家見過這樣紀律嚴明的隊伍,不禁有些納悶。扭臉問:“這些是什么人?”
湯普森立刻匯報:“公爵,這些是下等瑞士人…”見劉氓不懂,只好接著說:“模仿瑞士傭兵的德意志雇傭兵…”
瑞士傭兵?什么玩意,不都是德意志人么。劉氓隱約有點印象,不過他來不及思索。一錯眼看見城墻上對方的石頭,過去抱起一塊擠進人堆,連妮可跑上前救治傷員都沒注意。
擠到前方,劉氓大吼一聲:“讓開!”舉起石頭扔過去。他現在的力氣直逼蠻牛,石塊鏗然砸在一面盾牌上,將那家伙連人帶盾砸翻在地,然后無視劃過鎧甲的毛尖,摘下背后的正義之劍揮舞著沖了進去。
古納爾還有些愣神,其他維京隊員卻樂呵呵吶喊助威,絲毫沒有身為護衛的意識。湯普森氣得跳腳,揪住古納爾一頓訓斥。
古納爾老臉一紅,轉頭把湯普森的話砸在小弟頭上,一堆人揮舞戰斧蜂擁而上,對方的陣列終于被打亂。
令人心悸和嘶吼聲,慘叫聲,令人牙磣的刀斧入肉聲成為主旋律。可能前世爺爺留在血脈中的兇厲,今生日耳曼早期狂暴的個性全面爆發,感覺著從匈牙利歸來后久未品嘗的暢快。劉氓興奮的只想發顛,似乎每砍一劍,每吼一聲,兩個月來辛苦施政的憋悶就會發泄一點。
他嗜血的樣子讓古納爾也膽寒,眼見著劉氓將一個傭兵從頭劈到腳,撞開兩半尸體還要去追趕逃竄的零散傭兵,只好招呼發愣的湯普森上前把他抱住。妮可也帶著哭腔追了過去。
劉氓這才意猶未盡的罷手,沖妮可嘿嘿一笑,嚇得小丫頭躲到古納爾身后。
小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了,城頭也只剩下口令聲和招呼士兵歸隊的呵斥聲。他志滿意得的四下張望,結果弗萊堡的狀態讓他差點跌破眼球。
城門后的主街道上,維京近衛隊士兵正在四下放火取樂,與這沖天火光相對應,城市就像一只被敲了一棒子的烏龜,雖然有動靜,卻遲緩而憋屈。市中心城堡隱約有光亮,不少可能是火把的小點向哪里匯集,卻沒有一個士兵往這邊來。
古納爾也是莫名其妙,湊到他身邊問:“陛下,我們干什么?繼續往城里沖么?”
“沖個屁,清點人手,把城門塔和碉樓都燒掉,撤退。”劉氓嘟囔一句,拉起妮可就走。
城內城外火光都亮了一夜,不過一邊是凄慘悲涼的戰火,一邊是溫暖熱鬧的篝火。當晨光撕破漫天的積云,城內亂糟糟的傭兵終于堵好城門洞,可城上城下的慘象又讓他們呆立當場。而城外,劉氓的營地中,已經結束妥當的士兵都在傻傻等待命令。
奧爾加涅掛著個黑眼圈,提著一桶污水走出走出帳幕,隨即被一雙雙期盼的目光嚇得想縮回去。見湯普森一臉委屈,她強忍著羞澀問了半天,又回到帳幕。
妮可正在那洗刷劉氓的鎧甲,愁眉苦臉的樣子看得人心疼。奧爾加涅搖搖頭,又走進里間。劉氓趴在毛皮、絲緞組成的床鋪上睡得正香,被子只蓋到腰間,健壯的脊背閃著紅潤光澤。
奧爾加涅呆看了半天才感覺到臉上發燒,腦子里竟是些稀奇古怪,連自己也弄不清的念頭。努力平復混亂的思緒,輕喊兩聲,劉氓沒動靜,她只好提高音調。
劉氓不耐煩的嘟囔半天,翻身坐起,見是奧爾加涅,只想倒頭再睡。可發現她眼神躲閃,滿臉暈紅,又來了精神,很擺了幾個肌肉男POSS。說來也奇怪,除了膚色,他的身體更傾向于東方人,沒有那么多毛發。
等奧爾加涅頭快要垂到胸前,他才樂呵呵的問:“大清早的,干嘛不多睡會,想我了?”
他無恥的言語終于讓奧爾加涅恢復正常,低聲回答:“陛下,軍官們正等待指示。”
“等什么指示,困著呢。”劉氓嘟囔一句,又懶洋洋的說:“先去城門前三百米外擺出進攻架勢,然后光扔燃燒球,把城門后的區域全部點著。要是有零散人員出城,假裝沒看見。另外,多派哨探偵查周圍領主的動向,南方哨探要前出半天路程。其他的等指示。”
奧爾加涅剛要出去,劉氓又加了一句:“今天我要睡覺,誰來稟報也不見,包括虔誠亨利會的。對了,你先去安排,要是有時間就來陪我。”
奧爾加涅哪知道他這會還要調戲,羞得臉上要滴血,跑到外間,妮可又給她個鬼靈精怪的曖昧眼神,弄得她只想找個縫鉆進去。不過來到帳外,看到議論紛紛的軍官們,她又出奇的恢復平靜。
相對應,弗萊堡卻沒這么平靜。
昨夜的尸體已經用灰土和碎物掩蓋,滿地的血跡和殘破的房屋哪能短時間清理干凈。一個火球嗚嗚怪叫著掠過城墻飛向后方的民房,弗萊堡親王眉梢跳了跳,頭也不回的問:“有誰知道他們昨晚為什么不趁機占領城市?”
他身后眾人互視半響,一個伯爵硬著頭皮說:“應該是人手不夠吧,看樣子他們至多有六千人,還是以輕騎兵為主。昨晚我們雖然損失五百傭兵,他們也不會好到哪去…”
弗萊堡親王沒做任何表示,心里卻不是個滋味。如果這個伯爵說的正確,那倒好了,拼消耗他并不怕。可是這些人是如何突然出現在城下,事先沒得到一點消息。昨晚這些人又是如何突破吊橋和城門的。
包括傭兵在內一千多人死亡,活著的人卻說不清這些家伙有多少人,是什么兵種,只有人嘮叨傳說中的魔鬼吼叫。
真是個魔鬼。可能是調試妥當,幾十個火球轟的騰起,帶出一片白煙落入城中。火球擊中建筑后砰然碎裂,四濺的火苗很快就引起一片大火。
此時的城市房屋都是連在一起,又沒又消防系統,大火很快就蔓延開來。看著滿街奔跑呼號的市民,弗萊堡親王眼角又是一陣猛跳。
弗萊堡算是自由市,生存全靠貿易,因此城內主要是各類作坊。初冬正是毛布等商品熱賣季節,商人和工匠都囤積了不少存貨,這一著火可就損失大了。斜眼看看神色復雜的各位市政官員,也就是巨商和行會管理者,親王只得下令讓士兵幫助滅火。
傍晚時分,依靠強行拆毀房屋,火勢終于得到控制,可數千無家可歸的市民又開始讓親王頭疼。這些可大都是熟練工匠和他們的家屬啊,不像農夫一樣可以舍棄。
入夜后,無家可歸者終于被教堂收容,可麻煩沒有終止。城內不是這起火就是那鬧事,各類流言也漫天而起。
焦頭爛額的弗萊堡親王正想坐下喝口水,一個騎士鬼鬼祟祟走進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么事,說!”他氣得直想殺人。
騎士趕緊將手里的紙遞過來。他抄手奪過一看,上面寫著:弗萊堡親王是異教徒,他從不去教堂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