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前幾天法蘭克福承受的炮擊與南希城相比不值一提。二十二日凌晨,以‘胸’甲騎兵為先導,通身黑甲,鴕鳥‘毛’盔纓飛舞的重裝騎士跟進,法蘭西北路軍漫過德意志母親河涌上南錫西側三角形高地,淹沒筑壘地帶的三千余洛林國防軍后,直抵高地東南端深塹。為防止敵方居高臨下俯擊城池,南錫城已沿深塹東側構筑城墻和堡壘,另外三千國防軍嚴陣以待,可他們的抵抗毫無意義。
眼見下馬步戰的騎士掩護大小火炮推進到前方,城墻上十幾‘門’火炮和城墻后投石機輪番發‘射’,可對方不為所動,只管在塵煙中構筑炮位。即便身側伙伴被彈丸直接命中,騎兵、步兵和炮手也像是毫無知覺。中午,洛林國防軍結束徒勞無功炮擊開始隱蔽,瞬間,仿佛地火在腳下涌動,整個高地震顫起來。
等在城墻后方一座防御平臺上指揮戰斗的洛林伯爵掙扎著爬出瓦礫,卻像置身突尼斯前羅馬城池遺跡,斷壁殘垣正在飛逝的歲月中慢慢消殘。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城內的。等感知部分恢復,面對妻‘女’關切目光,看看幾位殘損泥塑般的屬下,他咳出鼻間泥塵,茫然說:“派使者,按照公爵夫人安排,投降,讓他們保證居民安全。”
一個小時后,使者返回,同樣茫然的說:“伯爵,對方不予答復。”
與北路的酣暢與暴烈相比,法蘭西南路軍面對的更多是困‘惑’。輕取不設防的貝桑松,由元帥路易?德?孔泰和現任勃艮第公爵內維爾共同指揮的南路軍正式發起進攻。孚日山和侏羅山之間谷口地帶多為山地,是進入萊茵河谷要沖,因此大軍步步為營非常謹慎。可一天行進幾十里,仍遭受莫名其妙損失。
“有臉來匯報?‘私’掠團打不過農夫,那不如去死”哪怕黃胡子確定不在瓦本,進攻他老巢仍是危險不過的事情,因此德?孔泰有理由為手下用這樣小事打攪自己而生氣。
“元帥,不是一兩個‘私’掠團,各家出去的‘私’掠團足有兩千人,卻只回來幾個人,還都嚇得屁滾‘尿’流。”
德?孔泰神‘色’開始凝重。這些年,隨著戰爭形式日以轉變,以往臨時雇傭士兵,邊打仗邊搶劫的狀況有所改變,各國多數組建常備兵,有了組織、訓練、征集、后勤等概念,也開始注重正規士兵的紀律‘性’。可貴族和出資贊助的商人要有利可圖,于是正規作戰外附帶的‘私’掠團興起。畢竟沒人能像黃胡子那樣到處整領地,給屬下分封都封不完。
‘私’掠團多數由傭兵和‘私’兵組成,雖然規模不大,干的也不是什么上臺面事情,戰斗力絕對不容小覷。不下兩千‘私’掠團分散出擊,居然全軍覆沒,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是黃胡子的獵鷹還是骷髏騎兵?”
“好像都不是,那個…,據說就是些農夫,但他們既狡猾又兇狠,看著空無一人的農莊,突然就會冒出人襲擊你,等你召集周圍人幫助,他們又沒了蹤影。還有些老頭子,有些像韃靼騎兵,魔鬼似的冒出來,殺了人就走…”
“魂賬”
德孔泰氣得沒話說,正想把這手下轟出去,一旁閉目養神的現任勃艮第公爵內維爾突然睜開眼,若有所思說:“‘私’掠團還是該約束一下,不要見人就殺。那邊的消息你也該知道,可能是為了‘女’修會等主教的事情,黃胡子將下洛林派去的‘私’掠團和正規士兵幾乎全部殺光,只留下英格蘭遠征軍。他還說,只要一支軍隊存在針對平民的殘殺、擄掠及yin辱行為,而且不孤立,全體視為盜匪處理,不適用他自己的軍規。”
“只要擊敗他,這些話不過是樹葉無聊絮叨,難道一切都要按他的規矩辦?那邊消息不是還說,他以背叛的名義向科隆等城勒索軍費和物資,這就不是劫掠?”
“不一樣,戰爭起因都是為了劫掠,但是他有實力,能給戰爭加上束縛,我們還是要尊重些。你也看到,他的士兵最可怕的是自信,他的對手最害怕的是自己民眾背棄。情況難料,我們現在目標是讓他屈服于大家意愿,并不是徹底擊敗他。”
一名‘侍’從進來,德?孔泰接過文書看看,然后遞給內維爾,平靜的說:“那位紅衣主教跟你觀點完全不同。但這也沒什么關系,南錫被攻克,洛林再沒多少屏障,我們也要按照既定計劃加快進度。”
黃昏時分,各方消息陸續送達斯圖加特國防軍參謀總部。
“陛下將前往亞琛,但近衛軍仍留在科隆。”看完一封信,布錫考特抬頭看著漢娜說道。見她沒反應,繼續說:“前天,陛下近衛軍順河而下,與摩尼亞‘女’邊疆伯爵匯合,圍攻諾伊斯堡。市民接受罰金、悔過等條件,投降,隨后多特‘門’g德各城相繼表示投降。丹麥、挪威聯軍放棄不萊梅退回東弗里蘭斯。”
漢娜依舊表情平靜,看會墻上大地圖才說:“科隆、多特‘門’g德各城原本就是科隆主教牧區,我父親控制后,未干涉教務。這次之所以背叛不過是少數大金主‘操’縱,市民又‘弄’不清狀況,收回并不困難。”
看看沉默不語的弗萊堡親王等人,漢娜重新看著布錫考特問道:“他去亞琛干什么?”
似乎不好回答,布錫考特猶豫片刻說:“是應明斯特、科隆、列日三個主教區和亞琛大教堂主教邀請。皇后知道,若望教宗已經派虔誠亨利會在內各修會代表組成的特使團趕赴科隆。”
“法蘭西查理是新教徒么?”沉默更久,漢娜才問道,而且問題似乎更加莫名其妙。
不需要回答,漢娜徑直說:“你們的黃胡子是偉大統帥,高貴騎士,甚至可以說是使徒。他為德意志,為教會所做一切,我想,到目前沒有哪位德意志君主可比。但作為他的皇后,我必須說,他仁慈的心過于博大,所涵蓋的范圍過于寬廣,以至于無法區分重點;他的愛太深,太執著,以至于往往忽略現實殘酷。這也許正是他的偉大之處。他是帝國希望,榮耀,站得高,看得遠,可作為帝國的枝葉和根,我們必須更加有所作為。”
茫然掃視眾人,漢娜疲憊坐下,繼續說:“我提議,立刻召開帝國議會大會,除帝國進入緊急狀態外,商討成立正式帝國軍參謀總部。公國、侯國、伯國軍隊在現有基礎上統一編制,由各國貴族組成的參謀總部改組指揮,向帝國議會負責。鑒于現在情況,可先成立臨時機構,協調各國資源,調動帝國一切力量抵御入侵。相應的,帝國議會要進一步完善。”
以往戰爭都是以瓦本為基礎,對各國力量應用有限,在‘波’西米亞、奧地利、薩克森戰爭中各國作用開始凸顯,但指揮協調隨機‘性’太強,效率差強人意。漢娜這決定雖然顯得緊迫,卻也勢在必行,因此弗萊堡親王及在場的幾位帝國議員,沒有異議。
但布錫考特感到有些不安,雖然一時‘摸’不清脈絡,還是遲疑著問:“皇后,那陛下的近衛軍呢?進一步完善議會,是不是要加強議會權限?”
“陛下是帝國最高統帥,如何協調近衛軍及帝國軍關系,等他自己回來跟大家商量。但現在情況你也看到,我是皇后,卻不懂軍事,帝國議會要選出一名首相,除帝國日常事務外,戰時皇帝如不能順暢履行統帥職責,他就要承擔相應責任,對帝國議會負責。如今的帝國議會幾乎就是選候和貴族臨時會議,幾乎不具備效力,必須改組。我認為,除選候各國王室外,還要按照瓦本結構成立下議院,由各城市民議員組成,可參與帝國軍政事務管理。要讓他們感覺到,帝國不僅僅是少數王室成員‘私’屬…”
漢娜說著說著似乎亢奮起來,滔滔不絕,大家這才感覺到些許詫異,但她為此‘操’勞多年,連布錫考特也漸漸聽得入‘迷’,眼前慢慢出現一個統一高效,人人擁有責任、權益和榮耀的帝國形象。
劉氓還不清楚瓦本戰況,他正在亞琛大教堂。
包括虔誠亨利會主管,教會樞機托馬斯在內的使團先于他抵達亞琛,已經與各教區主教及高級神職人員進行過協商。薩克森平復,科隆等地也曙光初現,原來支持阿維尼翁的各主教有理考慮牧區內異端猖獗,教會近乎解體的境況。使團原本是趕來處理科隆等地急需解決的繁雜事務,正好成為梵蒂岡代表。
明斯特、科隆、列日、特里爾仍列為帝國主教區,歸屬梵蒂岡教廷管理,原則上保持各階層神職人員品級和教會職務。取消主教區世俗權力,由帝國統一設置政務體系管理,原則上尊重貴族繼承權,保留各城市原有議會,政務人員本地優先。原則上接受‘迷’失信徒悔過,不再施以世俗范疇內懲戒。如果有人拒不悔改,那就是你黃胡子這教會之盾的責任。
在亞琛大教堂外聽托馬斯等人大致說明談判成果,劉氓點點頭,表示接受。除暗示阿維尼翁方面有意加強與梵蒂岡‘交’流,明斯特主教等人自無話說。
由于自身蘊含的意義,雖然周邊地區動‘蕩’不安,亞琛卻從未受到‘波’及。亞琛大教堂實際上是查理大帝皇宮,包含皇室禮拜堂而已,隨后卻失去世俗意義,成為圣地。大空位期以前德意志國王都會來這里加冕,劉氓是個二半吊子,又沒人愿意提醒,到成為加冕后才來此“觀光”的第一個德意志國王,哦不,皇帝。
宮內裝飾華麗到讓劉氓癡呆,但光線跟多數教堂一樣,很差,甚至可以說‘陰’暗,因此跟著眾位主教參觀半天,他是越來越沒興致,以至于瞻仰大帝墓室時,居然忘了奉上禮物。幸好托馬斯知道這位陛下夠蠢,悄悄塞給他一對東方‘花’瓶。
劉氓不僅有恐水癥,還有幽閉癥,早就懶怠的想走,卻也只好將兩個‘花’瓶安放在墓志銘下方。
“陛下,那上面是是您外祖紅胡子奉送的青銅吊燈,您這對‘花’瓶位置雖然低一點,倒也般配。”一旁明斯特主教打著哈哈。
這話什么意思?我要比紅胡子低一點?劉氓來了別扭,抬頭看那吊燈,可隨即,地下室隱隱顫了一下,像是地震,卻不很明顯。大家正發愣,劉氓頭上方掉落些灰土碎石。他略做躲閃,感覺又更大的東西掉落,下意識抓住,一看,愣住。
眾人也愣住,他手里是一個帶十字架的金球,形狀粗陋,光澤暗淡。座堂主教第一個反應過來,張嘴正要說話,周圍又回‘蕩’起隱隱的嘆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