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稱不上賢德,也稱不上智慧。作為普熱梅希爾家的孩子,作為攝政,我沒能給家族帶來榮耀,沒能給波西米亞帶來尊嚴,也沒能給你們帶來幸福。我愧對祖先,愧對波西米亞,愧對丈夫,更愧對你們。”
黎明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來,布拉格城區市政廳,艾利什卡拉著丈夫小查理孤零零佇立臺階上,佇立火把光影中。廣場上漆黑一片,細碎的聲響卻暗潮般蕩漾,艾利什卡能感覺到無數雙詫異的目光。
“大家一定很奇怪,我為何要在這濃濃暗夜中將大家召集到這里。除了歉疚,我還要宣布一件事。我丈夫和我將離開這里,離開生我養我的布拉格。也許這是逃避,可大家知道,城外的軍隊很難阻擋,那位高貴陛下也無法容忍我們呆坐在里,無法容忍我們更虔誠的信仰。我相信大家有足夠勇氣保衛自己的家園,保衛自己的親人,可痛苦太多了,僅僅一個月,我見到的痛苦太多,僅僅一周,布拉格經受的痛苦太多?!?
“我充滿希望去談判,我忍受屈辱去懇求,可我無法改變那位高貴皇帝的心意。我只能離開這里,跟丈夫離開這里,離開布拉格,離開祖先建造并生活數百年的城堡,因為這可以讓布拉格停止痛苦。黃胡子已經答應,只要我離開,只要我放棄家族的尊嚴,他將停止攻擊,和平的占領這里?!?
悵然掃視看不清的人群,待嗡嗡聲低落,艾利什卡繼續說:“大家放心,黃胡子沒有想象中殘暴。只要我們離開,他可以給波西米亞帶來安定,大家可以自由自在體味主賜予的一切美好。我只希望,大家還能記住,腳下土地叫波西米亞,祖先生活,并為之奮斗的土地叫波西米亞。”
抹去臉上的淚水,艾利什卡抱起丈夫,蕭索走下臺階,來到馬車旁??伤龥]能上車,人群涌過來,堵住去路。
“王后,我們有信心守衛布拉格”“王后,你不能離開是普熱梅希爾家族建立波西米亞,給捷克斯拉夫人一片生存的土地?!薄巴鹾?,你不能向殘暴的黃胡子低頭,你能給這里帶來希望”無數的呼喊聲震蕩空氣。
示意侍從舉高火把,艾利什卡抱著丈夫顫巍巍站到馬車踏板上,等聲音止歇,大聲說:“我很慚愧,我要逃離這里。你們知道,為了波西米亞,我能忍受一切屈辱,可我不能看著這座城市毀滅。如果這是逃避,是的,我只能這么做。可我依舊是普熱梅希爾家的孩子,依舊是波西米亞的孩子,我會前往厄爾士山(德捷邊界,一般山脈河流之類交界很少改變),在哪里默默看著大家,在那里積蓄力量。如果有可能,我將回到這里,如果大家安享幸福,我將靜靜在那里,在波西米亞最后的土地上回到主的懷抱。”
說完,艾利什卡跳下踏板,抱著丈夫想北方走去。人群默默分開,注視她孤零零的身影慢慢離去。不久,零零落落有人跟上去,不顧她勸阻跟上去,隨后,更多人匆匆趕回家中,收整物品,同樣追上去。
當陽光照耀布拉格,城東火炮陣地一陣擾動,沒多久,黑壓壓重騎兵涌出天際線,排著整齊隊列漫過小河,抵達火炮陣地右側。整個軍陣沉默蕭殺,招展旗幟和排排騎槍讓他們更像移動的鋼鐵森林,充滿無盡威壓,巍峨聳立,火熱盔纓飄舞的近衛隊野牛騎士則像是森林沉寂中等待爆發的火山??刹祭窀浅良牛粸樗鶆?。
“什么?市民基本上都撤走了?”聽到約瑟夫匯報,繞是劉氓飽經風雨也是大驚失色。
“是,陛下,昨晚撤走的,朝波西米亞山方向撤走,后隊離布拉格目前還不到十里,主要是貴族和義勇兵。女邊疆伯爵正帶骷髏騎兵監視,要攔截或進攻么?”
“攔截個屁好好跟女邊疆伯爵學學”劉氓怒火三丈,隨即哭笑不得。
這女人,花樣玩的狠毒啊。全部撤離,既保存了實力,又顯現出不得不為的悲涼,更突顯他黃胡子入侵者身份,可以博得各國廣泛同情。市民拋家離舍,回來的心如何能安撫,又為反攻埋好伏筆。最可恨的,他們在波西米亞山脈伺機而動,背后有薩克森撐腰,難道自己就在這耗著?
呆站半天,東城門附近一陣擾動,不久,城門被打開,烏壓壓市民在貴族引導下涌出來。劉氓不得不弄出笑臉迎上去,因為這是城堡區依舊堅持信仰的日耳曼神父、貴族和居民,一個個表情只能用欣喜若狂形容。
滿心郁悶在歡呼聲中入城,這感覺實在是前所未有。再看滿地散落的雜物,街邊空蕩蕩房屋,劉氓的郁悶更是無以復加。這女人,不吭不哈的,還顯得很委屈,這一道被擺的…
城堡區日耳曼貴族一路上七嘴八舌,都建議劉氓入住布拉格城堡,在哪里舉辦慶功會。劉氓恨不得挨個咬他們一口,但也只能敷衍著帶他們進入市政廳。
等大家略微平靜些,劉氓站起來,大聲說:“各位虔誠的信徒,我黃胡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教會的劍與盾,是維護帝國的榮耀,德意志的榮光。我來波西米亞,并不是為了攫取領地,而是為教會平定動亂,恢復波西米亞人信仰秩序。”
“你們是日耳曼人,德意志人,也是波西米亞人,艾利什卡王后等人同樣屬于德意志,不過是走上迷途。既然信仰堅定,我想寬容也是大家的信條。這樣吧,我決定封閉布拉格城堡,只要王后悔悟,隨時可以跟丈夫重新統領波西米亞。布拉格城區所有離開市民的財物也要統計封存,隨時歡迎他們回來。當然,各位對教會的貢獻,對帝國和德意志的貢獻,無人敢忘卻…”
接受宴請,將眾人安頓好,處理完布防、休整等事務,一天也差不多過去,一個人在房間悶坐半天,劉氓突然笑起來。應該說,艾利什卡前晚莫名秒的舉動和話語將他心中云翳抹去不少,現在又玩出這手,郁悶歸郁悶,也讓他感覺到活力。
那就繼續玩唄。劉氓懶洋洋向后一靠,開始思索下一步舉措。應對艾利什卡反擊是應該的,但還是那句話,波西米亞的事情讓波西米亞人自己搞,不能牽扯太多精力?,F在關鍵是奧地利,已經開打,也不可能收手,那就要徹底將小腓特烈打服,薩克森已經恩仇難解,不能再讓奧地利成為德意志變數。再說,這可是歐洲之墻。
盤算半天,劉氓正要招呼人問問大讓娜這兩天情況,斯蒂芬敲門進來,然后略顯詭異的說:“陛下,有人要拜見?!?
這小子搞什么?劉氓老大納悶,還是點點頭。片刻后,一個蒙著斗篷的人溜進來,等斯蒂芬關好門離開,這才揭開斗篷,原來是夏洛特的女兒安娜。劉氓終于明白斯蒂芬鬼鬼祟祟的原因,不過也有些可氣,悲哀。不就是猶太人么,用得著這樣遮掩?
小丫頭愈發成熟,更透出干練。諾諾的要跪下,被劉氓嚴厲的眼神阻止,她才屈膝施禮,恭敬的說:“陛下,無法表達感激之情,但我還是要代表所猶太人感謝您為波西米亞和西里西亞猶太人做的一切…”
見劉氓不奈的搖頭,她只好停下,半響才繼續說:“陛下,我從西里西亞過來,埃萊諾娜女士讓我傳話。迪米特里王子和蓮花公主都平安,跟切斯拉夫主教相處很好,讓您不要牽掛?!?
牽掛?把他們扔給埃萊諾娜,自己都差點忘了。西里西亞百廢待興,切斯拉夫主教估計也把自己恨死。略感慚愧,劉氓點點頭,問道:“你不是在意大利么,去西里西亞干什么?還有,來這里有什么事?”
劉氓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安娜低下頭,很是猶豫的樣子,半天才小心說:“陛下,我…,我本來是去迎接克里斯蒂尼女伯爵…”
劉氓心頭一沉,五言的酸楚彌漫開來。但他也知道這毫無裨益,捏緊拳頭,深深呼吸兩下,平靜的點點頭。
安娜這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除了回來看望您,與西里西亞女公爵道別,女伯爵還有別的事處理。嗯,可能是瘟疫的原因,英格蘭開始全面驅逐猶太人,法蘭西也有舉動,女伯爵是想回斯圖加特…”
說到這,安娜跪在地上,哽咽的無法再說。
這是個有擔當的女人。應該為認識她,能跟她在一起感到驕傲。淚水同樣溢滿劉氓眼眶,不過他仰起臉,不讓淚水滑落。
察覺他的狀態,安娜慢慢止住淚水,躊躇片刻,膝行到他身邊,低聲說:“陛下,女伯爵…,嗯,我們覺得,彌賽亞還未降臨,但…?!?
覺得不妥,安娜小心的仰臉看看劉氓,轉而說:“陛下,我離開西里西亞之前,梵蒂岡派出的調查團已經認定女伯爵為圣徒,殉道者。聽說,阿維尼翁也為表示異議,就跟確定熱 內亞女伯爵為圣徒一樣…”
永世留存,也許是生命意義最高肯定,劉氓寬慰自己。可能是想通了,解開了心結,淚水卻更難止住。他難為情的看看安娜,然后俯下身,用手支住額頭,淚水終于毫無阻滯淌下。
見他終于釋放情緒,安娜心頭一松,隨即覺得更感傷,呆呆看了片刻,試探著將手放在他肩頭。劉氓并未感到別扭,但還是忍住淚水,隨意摸摸臉,直起身給她一個感激的微笑,又探手將她拉起來。
安娜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做,腿也跪麻了,趔趄一下歪坐在他腿上,然后惶恐的僵在那。劉氓倒是被這意外搞笑了,隨意在她眉梢吻了一下,將她扶起來,然后思忖著說:“你去找瑪蒂娜,以我的名義,讓帝國銀行猶太編外雇員活動一下,盡量讓他們安全扯到東歐。”
安娜似乎也不是為這事而來,但還是感激的點點頭,然后扭著手指站在那不知該干什么。
劉氓笑起來,低聲說:“女孩子,活潑一些好,不要在我身邊顯得那么拘束?!?
見安娜勉強笑笑,劉氓搖搖頭,正想說什么,卻聽叮一聲。低頭一看,一枚戒指掉在安娜腳邊。他離得近,探身撿起來,遞給安娜。但安娜卻猶豫著伸出手,他笑笑,還是給她戴在右手食指上。卻沒想到,安娜呆呆看她片刻,顫抖一下,然后哆嗦著告辭,一溜煙跑出去。
搞什么?他還沒弄清狀況,約瑟夫又匆匆跑進來,同樣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