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氓終于來到那座小教堂‘門’前。簡約的東羅馬風格,除了光潔的大理石外墻證明這里的莊嚴,外觀可以說毫不起眼。大‘門’敞開,廳堂昏暗,但可以感覺到里面空無一人。奧斯曼人并未將教堂改作他用,也未進行破壞,但此城陷落后入住的神甫已經被押往奧古斯都廣場審判,懲戒之火剛剛熄滅。
已經超過一周,他可以確定突發奇想的策略完全成功,所以才來到這里。或者,終歸要來這里看看,還是提早的好。站了好一會,遠處提奧多西城墻方向炮聲不絕,但遠沒有當年奧斯曼人攻城時那么瘋狂震撼,周邊有居民的喧擾聲,毫無那種淡然的決絕。
唯一見證那最后場景的人不在,他無法想象帕里奧格羅斯面對如‘潮’敵軍的最后英姿。但他并不感到悵然,也不覺得如釋重負,而是嗅了嗅撲面的濕潤海風,思緒隨著馬爾馬拉海隱約的嗚咽空明‘蕩’然。數百米外傳來歡呼聲。他扭頭看看,索菲亞大教堂四根立柱和巨大的穹頂上都有人影,新月已經隱沒,受難像重新俯瞰苦難的世界。
“陛下,要進去看看么?”
盧卡斯臉上也沒什么欣慰,更多是了然世事的滄桑,還有一絲疑慮。劉氓明白他的意思。在摩里亞避難的新羅馬城居民中有個說法,帕里奧格羅斯并未回到主的懷抱,而是在這小教堂下沉睡,直到羅馬重現輝煌時才會蘇醒,伴隨萬道金光升上天國。
“虔誠自有見證。”
說完,劉氓又四下看了會,重新面對教堂,抬手在‘胸’前至了個騎士禮,后退幾步,轉身向提奧多西城墻默默走去。盧卡斯和奈弗拉斯相視一眼,都顯出釋然,同樣致禮,進步追上。
索菲亞大教堂前正在舉行莊嚴的彌撒,也不管是哪邊的習慣,劉氓默默畫了個十字,轉上另一條街道繞過去。斯科拉里奧斯大牧首本要跟隨進攻,被他勸住,但一得知新羅馬光復,立刻帶所有在家神職人員趕來,并于昨日抵達。對他們來說,這當然是大喜過望,對奧斯曼帝國扶植的大牧首,以及諸多神職人員,則是必然的末日。
劉氓對此沒太多感觸,原則‘性’錯誤,可恥結局理所應當,他只是不愿再被纏住。但他對卡特琳娜態度感到疑‘惑’。沒第一時間帶她來這里情有可原,但局勢已經明確,她居然顯出猶豫。他對這位難言皇后的心里無從判斷,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當然,這也是小事,他更所疑‘惑’集中在奧斯曼人態度上。
失去這座城市,海上又是他黃胡子的天下,呆在亞得里亞那堡的賽力穆可以說與安納托利亞徹底隔絕。先不說孤立無援的境地,帖木兒汗國正在大馬士革虎視眈眈,特拉布松、亞美尼亞、蘇茲達爾、阿布哈茲、薩拉遜各部,包括前塞爾柱人,這位蘇丹的后院遠不安穩。可這家伙居然沒事人一樣,索菲亞近五萬‘精’銳紋絲不動,‘色’雷斯各地調集的軍隊加上外圍要塞守軍也不過兩三萬人,不像是要反攻城池,更像應付差事,到讓他借機對近衛軍進行新裝備新戰法適應‘性’輪戰。
這家伙另有高效的聯絡方式?提前有應對預案?有可靠的人坐鎮安納托利亞?跟金帳汗國元帝國乃至帖木兒汗國早已達成協議,只是等待對方相應行動?一切皆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卻沒人喜歡這感覺。
提奧多西城墻巍峨依舊,當年損毀地段已經被奧斯曼人修復,并添設炮位碉堡等新的防御設施,防御‘性’能更勝往昔。看著近一公里外奧斯曼人的營地和火炮陣地,劉氓絲毫感覺不到當年大軍圍城的緊張與狂暴氣氛。
但他也有些感慨,如果延循先攻克索菲亞,再收復‘色’雷斯,最后進攻這座城市的舊路,不僅耗時費力,勝利遙遙無期,奧斯曼人很可能因專注于此而想出方法彌補海上優勢喪失的漏‘洞’,那他估計就要像當年巴塞耶特一樣抓狂。
菲利貝爾帶著幾個人從遠處走來。經過最初的興奮,這位大團長顯然對目前奧斯曼人不死不活的攻城態度感到不滿,來到近前,寒暄兩句,啰嗦到:“陛下,奧斯曼人兵力不到一萬,從昨天到現在只嘗試‘性’發動兩次進攻。但他們在外圍要塞的重型火炮無法運來,輕型火炮趕不上艦炮‘射’程,基本都被擊毀…”
得知要收復新羅馬,這位大團長熱情的一塌糊涂,三千余團員盡數參與。加上禁衛騎兵、近衛隊、獵鷹,此時城內守軍超過一萬,另有一萬近衛步兵在黑海南岸和城池西南沿岸策應防御或進攻,兵力跟奧斯曼人相差不多,僅僅是防御這座聞名遐邇的堅固城池,太屈才,大團長哪坐得住。
看著他那期冀的眼神,劉氓笑起來,安慰道:“我們虔誠的騎士,這才不到十天,也許奧斯曼人沒來得及反應。我們已經掐住對方要害,如果不想妥協,他們只有全力反擊,戰斗有的是機會。”
“但愿如陛下所說,奧斯曼人還能有點勇氣。”菲利貝爾并不缺乏大局觀,發這牢‘騷’,除了坐不住,也是因為跟這位黃胡子并不見外。
遙望一會金角灣內部緩緩移動的帆影,菲利貝爾又問道:“陛下,你的近衛步兵裝備了火槍,是要在武器上超越奧斯曼人和法蘭西英格蘭各國么?”
超越他們?劉氓笑笑,點點頭,又搖搖頭。
法蘭西英格蘭雖因各種因素在戰爭思維和方式上有了很大變化,已經脫離時代,迅猛向劉氓前世的近代模式轉變,可很難超出歐洲地理特點、歷史禁錮和文化單薄等因素形成的固有模式。在武器不具備時代差異情況下,還不足以讓他正視。
他擔心的是東面。這幾天,安娜又陸續傳來情報。金帳汗國對羅斯發起攻擊,總兵力不低于十萬,但與一年多前冬季總進攻不同,步伐非常穩健,差不多是逐城逐地推進,非常重視對占領地的消化,只偶爾以奇襲等方式給羅斯軍隊施壓。劉氓感覺,這更像是在消耗羅斯實力,進行大規模決定‘性’侵襲的預演。與此同時,金帳汗國開始在大保加爾、頓河下游及高加索北部推行新的政務體系,明顯帶有宋帝國風格,對當地居民也不再是野蠻的放牧式管理。
與宋帝國的戰爭進行這么多年,后期又像是全新模式,以宋帝國文化影響力,雖然在近期戰爭中金帳汗國并未表現出新的特點,劉氓對元帝國戰爭模式和軍隊戰斗力也只能盡可能往夸張的地步推測。
菲利貝爾無從猜測他想什么,但這位大團長同樣要面對戰爭模式日新月異的變化。雖然他回應非常模糊,也沒在意,而是思索半天,接著說:“陛下,我們并沒有與全面裝備火槍的軍隊戰斗過,但這些火炮的威力還是讓我感到,騎士在今后的戰爭中也許不會再起到多大作用…”
覺得這話太過頹廢,不能劉氓勸慰,菲利貝爾搶著說:“當然,我并未喪失信心。陛下已經在改變德意志貴族和騎士的觀念,虔誠和固有的‘精’神最重要,這我知道。嗯,我是覺得,騎士團在武器和戰法上是不是也該有所改變?”
固步自封當然不行,見菲利貝爾已經有革新意識,劉氓順勢說:“那是當然,前羅馬時以步兵為主,等我們主導歐洲,騎士才慢慢成為戰爭主力。現在火炮和火槍作用日漸加大,我們也沒必要固執于傳統作戰方式。還有,相比那些臨時征召的步兵,騎士在各方面仍具備無可比擬的優勢,只要敢于革新,難道還怕被他們打落馬下?”
菲利貝爾也笑起來,思忖著說:“是啊,跟陛下相比,我們的才智欠缺太多…”
不等劉氓謙虛,菲利貝爾又搶著說:“陛下,瑞典的獅子想出讓火槍兵輪‘射’的新戰法,在與丹麥羅斯人和利沃尼亞騎士團對戰中占盡優勢。英格蘭也學習他的戰法,但面對黑森公爵,卻不堪一擊。這兩天我又看到陛下近衛步兵跟奧斯曼人的戰斗,雖然只是訓練‘性’戰斗…”
面對前世明帝國沐英創造的冷熱武器配合戰術,三段‘射’當然不堪一擊。萬弩齊發,雷霆一擊,東方那帝國自古以來就重視火力集中使用和保持火力持續‘性’,在諸兵種配合武器適應‘性’應用上的宏觀思維更不是這里單向思維所能比擬的,更別說千余年積累的戰爭經驗。
我只是撿了些路邊貨就取得橫掃歐洲的優勢,那面對元帝國,乃至現在不可預料的宋帝國會怎樣?現在給近衛步兵配備的武器能應對那那些極盡想象力的武器和戰法么?第聶伯河下游戰斗的場景不自覺從心底泛起。
但這不是心里發虛的時候,看著菲利貝爾期盼的眼神,劉氓定定神,盡可能依照騎士能力和作戰特點提出遠程武器配備,集中火力突破然后發揮近戰優勢等泛泛的指導,雖然他心里并沒有多少底氣。
這頭沒扯完,斯蒂芬跑過來匯報:“陛下,又有一個小鎮派人來試探,人數在五千左右。”
劉氓回到現實煩擾中,略想想,吩咐:“可以,但攜帶的物品不能太多,我們也不是船夫。”
以現在奧斯曼人進攻態勢,劉氓現有兵力可以維持城內秩序,再不行還可以將米斯特拉斯歸心似箭的國民兵提前調來,但安納托利亞等地移民如何處置還是大問題。為盡快解決戰斗,他允許耶尼切里亞近衛軍和守軍投降,可攜帶家屬和部分財物撤至海峽對岸。結果,這到展現出解決問題的方向,他干脆允許城內其他安納托利亞移民跟著撤離。
他無心收拾這些移民,可任隨也會對占領者充滿恐懼。有了這態度,幾乎整城安納托利亞移民選擇離開,不少改變信仰的‘色’雷斯、‘色’薩利居民也魂在其中。他樂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不到十天,這幾乎變成空城,甚至‘色’雷斯平原移民想搭便船。
這說明賽力穆還沒有明確的應對方案,至少,底層民眾舉止失措人心惶惶,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加速戰爭進程。等斯蒂芬離開,劉氓心里倒有了些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