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來訪相比,‘洞’窟進一步得到裝修,地板,天‘花’板,休整打磨過的墻壁,讓這里更像是溫馨居室。但劉氓不舒服。他自認為沒有幽閉癥,可這‘洞’窟實在讓他煩躁,空濛的暈眩感也讓盤算好的話語不翼而飛。茜茜的哭聲還在耳邊縈繞,更增強這一感覺,他只能攥緊酒杯,臉‘色’‘陰’沉如水。
與他相比,艾萊斯托利亞永遠輕松自如。她笑盈盈的品味著杯中美酒,像是兩人昨天相談甚歡,現(xiàn)在是重新相聚,正品味和尋找更合心意的話題。等劉氓臉‘色’差到極點,她才莞爾一笑,嘆息般說:“陛下,上次您來這里也是這個季節(jié)吧?時間好像都差不多…”
劉氓一會覺得艾萊斯托利亞還是老樣子,好像連衣飾都沒有變化;一會又覺得這就是完全陌生的人,根本沒見過,不禁懷疑自己的感官和記憶出問題。扔下酒杯,他撇去雜念說:“不用再來這一套,你知道我來這里是干什么。我早就說過,不要影響我的臣民。既然…”
“是啊…,你看,歲月不會因人的意愿停止。我總覺得自己還生活在少‘女’時光,可一切都暗自變化。夢中醒來,我總會感到恐懼,仿佛這世界早已將我拋棄…”艾萊斯托利亞不理會他的話語,自顧自呢喃。黯然的神‘色’飄忽不定,讓這里變成隔絕于外的另一個時空。
這些對劉氓有影響,但想到更多的是茜茜剛才的悲傷,漢娜倔強的蕭索,直至安妮絲離去時的平靜,鮑西亞最后的微笑,阿加塔逝去的‘迷’茫。一切的一切,憋悶慢慢變?yōu)閻琅K膊粡U話,默默起身向外走。
“您誤會了,我本人并沒有違反約定。我是給一些有恒心的學(xué)員提供了資料,可那些不過是遺失的文明,只會給他們的研究帶來便利和啟發(fā)。至于他們因此而懷疑,陛下,這一切更多不是由您造成的么?或者說,我們能左右么?”艾萊斯托利亞追上他,擋在他身前,平靜說道。
低頭看著艾萊斯托利亞的臉,劉氓也有些疑‘惑’。那小冊子的確含‘混’,不能說明問題。而且,艾萊斯托利亞這樣做不是太幼稚了么?面對強權(quán),她這樣做只有毀滅。
轉(zhuǎn)念想到卡特琳娜,他低聲說:“卡特琳娜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去影響她?”
很自然依偎在他懷里,艾萊斯托利亞嘆息著說:“陛下,她是您的皇后么?就算是,她得到了什么?她努力想做好一切,為你解憂。她不明白您對東羅馬教會態(tài)度,我就給她略作解釋。不應(yīng)該么?那幾本書是我用來參考,她根本看不懂。至于東羅馬皇家習俗,那是我想錯了,以為你會…。唉,她太寂寞了…”
溫婉語調(diào),輕盈身體,若有若無的幽香,艾萊斯托利亞足以給他帶來困‘惑’。至于這些話,他覺著不對,卻無法反駁,很有面對岳母時的狀態(tài)。由此又想起胡安娜,他開始覺得困倦,只想立刻趕回獵宮。
“陛下,該怨怪的是我們啊。你不喜歡就算了,為什么要毀壞那些遺跡呢?它們已經(jīng)淹沒在塵埃中,只是在證明一個時代的存在。不光是摩里亞,為了討好你,那不勒斯的讓娜也下令摧毀前希臘和羅馬的遺跡…。您知道的,不止有我,奧斯曼那里同樣有希臘傳承,而且遠比我有實力。對這些,他們無法忍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每件事都有相應(yīng)的緣由,這似乎沒什么對和錯可言。盡然如此,那也沒什么可說的。
想到這,劉氓輕輕推開艾萊斯托利亞,看著她的眼睛說:“記住,你們所堅持的東西已經(jīng)足以讓人欽佩,沒必要再追求更多。我會下令保存那些遺跡,但你要告訴他們,我承認自己有很多弱點,他們同樣不完美。狐貍有狐貍的狡猾,獅子有獅子的力量。既然他們不介意流血,那好,我也不介意將他們毀滅。”
一瞬間,艾萊斯托利亞的神‘色’似乎經(jīng)歷千萬種變化,又像是古井不‘波’。她點點頭,輕聲說:“陛下,能喝完那杯酒再走么?”
劉氓感覺,艾萊斯托利亞身上那種讓他忌憚的魅‘惑’消失。他沒吭聲,但是回到桌邊。細細品了一口美酒,像是品味萬千滋味,艾萊斯托利亞平靜的說:“陛下,我很奇怪,我您來說絲毫沒有魅力?或者說,您的確是害怕毒蛇。”
魅力?劉氓苦笑,觀察一會艾萊斯托利亞開始讓他感覺舒服的眼神,思緒卻飄忽不定。到底喜歡什么樣‘女’人,他不知道。細想想,他的‘女’人似乎什么類型都有,卻都多少存在同一‘性’。
哪怕是剛來這世界的荒唐,愛麗娜、瑪麗安、克勞迪婭、狄安娜、艾米莉,要么是不遭人待見的丑‘女’孩,要么家世凄涼,多少都帶有悲情‘色’彩,也因為跟他在一起而更加悲情。難道是因為孤身來到這里,對燈火闌珊有著別樣體味?他不知道。
至于艾萊斯托利亞,刨去帕里奧戈羅斯的影響,他也實在不喜歡這種歐洲魅力,或者說,魅‘惑’。他也不隱晦,直接說:“跟毒蛇沒什么關(guān)系。你可能知道,我身邊一個‘女’奴死了。她對我有足夠仇恨,也有很多機會殺死我。你,我承認,你非常美麗,也有吸引我的氣質(zhì)。氣質(zhì),你明白么?你手指上的老繭,書桌邊隨意放著的晚餐,古老的書卷。對我來說,這些讓你與眾不同,而不是別的。”
環(huán)視一會這小窩,他繼續(xù)說:“我只能說,看來你還不了解克里奧佩特拉‘女’王,更不了解我。”
展顏一笑,他又說:“當然,沒有人能完全了解別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我不想再說什么,如果你享受這堅持,那就繼續(xù);如果你希望融入世界,那就放棄這里。”
喝完殘酒,劉氓起身向外走,沒幾步又停下。他感到頭有些暈,而自己的酒量雖差,還不至于一杯酒醉。他轉(zhuǎn)過身,搖搖頭說:“還有…,嗯,不管是你還是他們,不必‘浪’費珍貴毒‘藥’,對我沒用,就像這杯酒。”
艾萊斯托利亞沒爭辯,而是平和笑笑,回頭去看孤燈掩映的書桌。她太平靜,劉氓又開始懷疑自己的感覺,也許只是不勝酒力,加上這封閉空間才會暈眩。
離開‘花’園,看到寒風中矗立的手下,腦中空濛的感覺立刻化作心中融融暖意。不過酒勁似乎因冷風泛起,他開始覺得臉熱心跳,意識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恍恍惚惚走了半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漢娜和茜茜居住的別墅附近,而約瑟夫等人正扶他下馬。他又執(zhí)拗的眺望了一會學(xué)院區(qū),但思維完全‘混’‘亂’,時而驕傲,時而憤恨,甚至還有恐懼。漢娜等人似乎說了什么,他已經(jīng)無從分辨。
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安穩(wěn)睡在‘床’上,而陽光早已透過窗欞,在粉‘色’紗帷上幻動虛影。頭有點發(fā)懵,愣半天神,他明白自己睡在漢娜和茜茜這里,被褥間的芬芳和‘床’幃說明這一點。但如何來到這里卻是一片空白。
房間里還有別的香味,可能是東方的檀香,他并不了解,也不太喜歡這味道,只不過意識因此而更加恍惚,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更加強烈,還有悵然若失的感覺。房間里沒有別人,恍惚半天,他發(fā)現(xiàn)‘床’邊擺著嶄新內(nèi)衣,這才覺得有些尷尬,匆匆穿衣物起身。
外間有鋼琴聲,他聽不出是什么曲子,節(jié)奏很流暢,卻斷斷續(xù)續(xù),彈奏著應(yīng)該心神不寧。循琴聲到一間起居室,是漢娜。房間的裝飾總體上簡潔明快,但擺放的瓷器、銀器和墻上的油畫充滿巴洛克風格。漢娜剛好穿著‘花’邊、褶皺繁復(fù)的絲質(zhì)長裙,到是標準的貴族少‘女’燕居圖。
“醒了?”漢娜回頭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問話像是很隨意,又像是大有深意。
劉氓對自己的酒量一向慚愧,在別人那喝醉酒,卻跑到這里丟人,更是說不過去。訕訕坐下,他又想起茜茜,昨天讓他心碎的感覺似乎更濃郁。雖然漢娜不搭理自己,繼續(xù)彈琴,他還是在心地嘆口氣,輕聲說:“茜茜還在傷心么?告訴她,有我們在,她不必為家族和王國放棄什么。我近期會前往‘波’西米亞,到時候會跟腓特烈…”
他沒想好措辭,漢娜卻回過頭,像是很納悶的說:“有話怎么不跟她說?她已經(jīng)走了,你不知道?”
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定是傷心透了。劉氓心里更不是滋味,卻無可奈何。各人有個人的命運,不是他能左右。
他在這黯然神傷,漢娜卻像是想起什么,撲哧笑了一聲,然后捂著臉咯咯笑個不停,‘弄’得他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他很快找到掩飾尷尬的方法,故作深沉的說:“茜茜其實沒必要擔心…,嗯…,在東歐問題上,我跟腓特烈仍會保持良好合作。奧地利現(xiàn)在跟威尼斯關(guān)系好,那他們可以加強地中海貿(mào)易的參與程度。巴伐利亞,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說的?”
漢娜好不容易憋住笑意,小臉都‘弄’得紅撲撲。她合上琴蓋,轉(zhuǎn)過身說:“隨你,唉,笨男人,茜茜擔心的就不是這個…。算了,不跟你說。嗯,看來你回過神了,記住啊,心情不好就不要喝酒,你酒量差,會犯錯誤…”
說到這,漢娜又咯咯笑起來,不過很快就止住,一臉正經(jīng)的說:“趕緊回去,以后也不要再來這里,有事就去帝國議會。”
不等劉氓反應(yīng),她接著說:“對‘波’西米亞,你無須顧忌,在這件事上我支持你。胡斯黨人不只要奪權(quán),還想脫離帝國,這絕對不行。我哥哥支持他們,一方面是要跟你較量一番,另一方面是瑞典的壓力。他想娶荷爾斯泰因家族的長‘女’,促使薩克森和丹麥合并,另外,也要依靠北方佬加強王權(quán)。唉…,這一點是我想錯了,你只要放開一條縫,他們就會不擇手段汲取養(yǎng)料,最終把大樹蛀空…”
劉氓明白漢娜為何讓自己趕緊回去,樓下已經(jīng)傳來愛娃跟漢娜‘侍’‘女’的談話聲。同時他也感到慚愧,不為別的,不管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不管為他,為這帝國做了多少,不管心中有多少感慨,漢娜總是那么大氣。而他,不說別的,明知艾萊斯托利亞充滿危險,也不喜歡她的風格,卻總是猶豫不決。就合格領(lǐng)袖來說,他差的太遠。
他突然過去‘吻’了漢娜嘴‘唇’一下,然后匆匆向外走。走到‘門’口,漢娜又叫住他,這次是略顯遲疑的說:“亨利,哥白尼的事情你自己看情況處理,不要顧忌。我…,我不應(yīng)該影響…,嗯,不應(yīng)該對你有太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