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不暗的天空多少帶著此亮煮,飄灑姆迅冷的雨滴,而是碎屑冰粒。放眼望去,蒼灰色的群山略顯預喪,它們懷中的盆地卻四處升騰著淡淡的嵐霄,酷上各類工事中忙碌的身影,充滿肅殺的生機。
要在平時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根拜格一定會感到心情舒暢,就像在晚風中飲一杯醇酒,靜靜體味爽利后的微醺。出身于烏古斯部族首領家族,都根拜格可以說一出生就注定要走上戰場。
他經歷過部族間的殘酷仇殺,經歷過對塞爾柱統領的陰謀暗算,經歷過跟拜占庭傭兵的正規戰斗,經歷過跟阿拉伯人似乎永無休止的纏斗。戰斗大半生,他已經習慣于戰場,只有在這里,才能感到生命的意義。
不過今天他感到有些冷。也許是年紀大了,也許是對手實在難以捉摸。
仔細觀察了一會對面的陣地,除了在自己陣地前沿多出一條壕溝,雙方士兵正在可以看清對方眼神的距離內,用弓弩漫不經心的互射,應該說沒有什么變化。可這正是他擔好的。
已經半個多月,黃胡子除了一開始發動幾次像樣的進攻,之后就這么不緊不慢的挖溝,讓他那討厭的灰白雜色披風士兵放冷箭,或者半夜嚎叫著發動幾次襲擾,再沒別的舉動。
都根講格不怕拖時間,這只對奧斯曼有利,他這場仗就是打定主意拖時間的。拖住這個黃胡子,他不認為東面的毛頭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樣,哪怕他已經攻下塞維林堡。哪怕他已經占據維地雅。在廣袤的平原上。輕騎兵才是主人,在堅固的城池內外,烏古斯人才擁有戰斗的智慧。
他只擔心這個黃胡子。應該說,這家伙是個有決斷的領主,為何要在這種注定無望的情況下干耗?他有海上優勢,他有戰線優勢,完全可以另尋戰機。
難道他又犯了尼科波爾的老毛病?不大可能。暫不提他在尼科波爾突圍時種種詭計,拜占庭一戰,他的想法和舉動簡直不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
難道他的戰術不過是孩子般天真多變。想到哪做到哪?此時不過犯了犟脾氣?
都根材干格心里猛然亮了一下。又重新暗淡。也不可能。他在士兵的選擇和練上嚴謹務實,扎營、進攻、偵查、傳訊安排方面細致周詳,連他這個以戰為生的人都要拜服學習。
不過這家伙太能揮霍了。士兵裝備不算,這次解決補給問題上就顯得有些可笑。
他居然讓波斯尼亞的農夫去克羅地亞運送糧草,不派人押運不說,還答應每運一次用一半糧食做報酬。這不是吃多了么?有這糧食,去哪都能雇傭足夠的民夫,而且效率和節省程度都要高很多。要是想收買人心。那還不如直接救濟。
都根?拜格不知怎么就笑出來。然后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他明白。應對這種不按常理做事的家伙,還是盡可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不管他要干什么。在這一點上,都根拜格應該說跟劉氓很相似。不過劉氓已經徹底做到不理會別人年什么,說什么的境界。
小脈特烈已經在維地雅休整后向尼什進發,沿途穩扎穩打,連續挫敗奧斯曼和塞爾維亞騎兵襲擊,顯示出優秀戰術素養。在此情況下,英諾森教宗早忘了圍攻塞維林堡時的別扭,又慷慨拿出收入的五分之一資助東征,在各種場合盛贊小腓特烈是教會最堅強的盾牌,最鋒利的寶劍。并表示,東征一定要穩重,不要擔心花費問題。
弗克終于不再搖擺,湊出五千騎兵參與東征,并盡量給予大軍人力支持。威尼斯自然不甘落后,轉道克羅地亞向貝爾格萊德送去大量物資。匈牙利上次損失慘重,也暗中支援了民夫。
各國態度也是一變,有的搖旗吶喊,比如英格蘭;有的出物資。比如尼德蘭;有的整備兵馬準備參戰,比如法蘭西。
相形之下,黃胡子幾乎被人忘卻,偶爾提起,也是說:“那個浪蕩公子,估計正跟巴塞耶特一起看女奴跳舞呢。”
布錫考特回了斯帕托拉一趟,對這些閑言碎語有些耳聞。他為自己的皇帝感到委屈,也感到不解。這位君主似乎總生活在誤解和罵名之中,卻從不澄清,甚至跟身邊讓人都未流露過辯白的意思。
布銷考特不相信他對這些一無所知,他有收集貴族在社交場合較為流行閑話的習慣,讓娜女公爵每周都要給他發送簡報。他說過,這是分析各國王室動態的好方法。
看著正在跟阿方索下棋的劉氓,布錫考特很想規勸一句:“陛下,舌頭雖柔軟,舞動起來卻如雙刃之劍啊不過他最終未發一語,也許這位君主只在乎主的恩惠。
劉氓哪知道布錫考特在想什么,他正郁悶的要死。騎士要掌握的技藝里有下棋一項,也就是東方六博演變而成的塞棋多方流傳后的變種,他前世所知國際象棋的祖先。
他在這方面一塌糊涂,于是按照記憶將棋子
了下,大家都很滿意,也漸漸流傳開來,可他逛安敗,甚至連網學會的人也戰不過,比如說阿方索。
眼見著要輸,劉氓干脆擺出君王的氣派。哼哼兩聲,好像才發現布錫考特進來似的,起身鄭重問道:“我的元帥,奧斯曼人那里有變化么?”
布錫考特一愣神,搖搖頭說:“沒有。嗯,就是”。他還沒說完,米哈伊爾親王走進來,他只好微笑示意,把話咽了回去。
米哈伊爾親王是波斯尼亞本地貴族,繼承爵位已經好幾年,但年齡不大,才二十余歲。他家族姓尼曼亞,不過跟尼曼亞公國扯不上多少關系,就像塞爾維亞王國的王室專用姓斯特凡一樣,都是想法沾盛極一時的尼曼亞王國的光。
他家本來是波斯尼亞公國領主,但波斯尼亞被塞爾維亞征服后一直混的不如意。奧斯曼人來到這里后首先相中的就是這位年輕親王,但他很有點骨氣,不僅不順從,還發動自己屬下和農夫反抗,最終被攆進山里。劉氓到來后,他派人聯系試探,結果雙方都覺得很順眼。
他性格非常直率,進門也不廢話,招呼完畢,直接說:“陛下,亞伊采和澤尼察兩座城鎮的貴族和騎士都表示聽從陛下指揮。我戈拉日代的舅舅也會支持陛下。”
阿方索當然知道這位陛下剛才是要賴。不過他只是無奈的笑笑,推倒棋子起身跟親王打招呼。聽到米哈伊爾親王的話,他了一下,然后仔細看看一臉平和笑容的劉氓,眼中多了些說不清的神色。
他明白波斯尼亞貴族和農夫如此之快轉變態度的起因,卻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劉氓網提出讓領主組織農奴和自耕農自主運糧的主意,他和布錫考特都感到不解。
的確,波斯尼亞人生活向來艱難,一旦遇到壞年景,很多農夫看不到第二年的春天。
這次,奧斯曼人決定守城后。除了宣誓效忠的領主領地,將周圍能找到的農夫的糧食全部收集到城池中。他們這樣做很平常,西邊很多領主也會這么干。他們做的算是溫和,基本沒有傷害農夫。
阿方索和布錫考特認為劉氓的確很仁慈。也感到欣慰,可做法實在不妥。很多農夫的領主歸附奧斯曼人不說,讓他們自己運糧,自己扣除報酬,有幾粒糧食能運到軍營?對此產生疑惑的不止他們的,連米哈伊爾親王在感激之余也有些不解。
不過他們發現,奧爾加涅、于爾根等黃胡子老將領沒流露出任何反對,甚至疑惑的意思。于是他和布錫考特也保持沉默。糧食是你的,愿意揮霍是你的事,仗打不打得贏也是你的事。
可沒兩天他們就感到震驚。雖然無法具體統計,劉氓也不讓統計,但他們可以看出,大多數農夫都按照約定送來了糧食。布錫考特回斯帕托拉接收特殊裝備,還私下觀察了一下,薦果發現:運到軍營的糧食很可能比預計數目多。
他和布錫考特研究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有得出結論,但他模糊有了點感覺。這感覺不止是來自這件事,還來自他平時就弄不明白的心情。黃胡子對任何事務,一旦安排下去就不再過問,或者說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甚至對派遣將領出征這樣的事情也是如此處理。
相對于事無巨細自己主管,或者在軍中安插親信的領主慣常做法,這習慣一開始還讓他有些不適應。但他覺得黃胡子是信任所制定的軍隊規程,那的確很完善。慢慢他才感覺到,黃胡子應該是信任自己,這讓很感動。慢慢,他又發現,黃胡子信任所有身邊的人,這讓他感動之余,又有了歸屬感。
現在阿方索終于確定,黃胡子很單純。他認為該信任的,那就無條件信任;他認為不該信任的,你如何表現他都不信任。這是幼稚么?阿方索不敢確定。這就是熾天使人間使徒的本性么?阿方索還是不敢確定。
劉氓正跟米哈伊爾親王勾肩搭背的謀劃未來波斯尼亞公國的領主結構,好像外面的奧斯曼大軍已經灰飛煙滅,明天這片土地就會云開霎散似的。看看同樣在沉思的布錫考特,再看看正在輕松的小聲嘀咕,似乎對這一切漠不關心的鐵玫瑰奧爾加涅女伯爵和生命侍女妮可,阿方索覺得鼻子有些酸。他依舊搞不懂這些是為什么,但他覺得沒必要再去思索。這念頭一冒出來,他忽然發現自己像是年輕不少。
自弓是不是也該幼稚點?他笑起來,抬頭一看,布錫考特也在看著自己笑,這笑容足夠心領神會。于爾根滿臉風霜的走進來,低聲說:“陛下,裝備都運到了
“好”。劉氓霍然起身,得意洋洋的說:“讓我頭疼半個多月,這都根7拜格算是不錯的將領。可惜,跟我打壕溝戰,他還嫩了點”。
幾位將領哄笑起來,孩子似的擠出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