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成為一個龐大利益團體首腦,榮金根骨子里仍然是只為主戰斗的圣騎士,至少,他不會去,也沒途徑去了解什么花邊新聞。橄欖枝遞出,卻收到并不友好的回應,那他會果摒棄心中遺憾。
再說,形勢也不允許他再有什么遺憾。波蘭-立陶和宛羅斯聯軍溯維斯瓦河逼向托倫,攻占左陶德等雙方爭議區據點,直取馬林堡的意圖已經顯露無疑。
握緊的拳頭才能打人,榮金根隨即進行全面動員,收縮防御面,除守衛堅固防御點的軍隊,命令東波莫瑞、柯尼斯堡、薩摩基西亞兩線兵力向馬林堡集結,甚至連利沃尼亞騎士團主力也調過來支援。
榮金根并不認為聯軍能達成戰略意圖。多年來,依托但澤灣,騎士團已建成以馬林堡和柯尼斯堡為支點,馬林威德爾、阿爾特馬爾克、埃爾平、提爾希特等要塞城鎮為屏蔽的堅固筑壘防御體系,保證騎士團核心普魯士安全不成問題。至于利沃尼亞,寶劍騎士團在愛沙尼亞、波羅地等當地人中威信不錯,又有大量日耳曼及維京移民支持,不用擔心立陶宛和羅斯一舉而克。
消極防御顯然不是騎士團習慣。
當前形勢下,如果一舉將聯軍擊潰或殲滅,不僅對波蘭是重大打擊,也會造成波蘭-立陶宛和羅斯聯盟內部矛盾,甚至聯盟破裂,形勢將全面改觀。到那時再考慮騎士團走向,與波蘭關系等問題就游刃有余,這也是榮金根收縮力量的原因。
三月四日上午,馬林堡南面的馬林威德爾要塞,榮金根站在塔樓上眺望維斯瓦河灘涂。各方兵力集結完畢,正在寬廣灘涂上演練隊形,旌旗望不到盡頭,馬蹄聲、傳令聲、呼號聲讓塔樓都微微震顫。貪婪呼吸金戈鐵馬的熟悉氣味,榮金根感覺自己每個毛孔都迸發出戰斗渴望,無數熱血紛飛記憶奔騰涌動。
如果這鋼鐵洪流奔向圣地會如何?許久,熱血隨著寒風慢慢平息,榮金根回到寡然無味的現實。扭臉看看同樣眼神飄渺的老首領、老朋友赫爾曼,他平淡的說:“聯軍抵達東南方德爾文次河渡口,我們也該過去了。”
“是么…,嗯,那里防御工事完善,一千薩克森傭兵也不用擔心。你是打算等聯軍困于河岸再把他們擊潰么?”
等榮金根點頭,赫爾曼搖搖頭說:“聯軍不一定會過河。女王雖然沒指揮過任何戰斗,皇家元帥茲比格涅夫和馬佐夫舍公爵等人長期與羅斯戰斗,經驗豐富。至于魏陶德,哼,他更愿意躲在別人背后。”
榮金根也考慮過這一點,但他并不擔心。聯軍勞師遠征,又在騎士團地盤,很難達成戰略突然性,按情況隨機應變就行,騎士團不擔心時間。
赫爾曼同樣是隨口說說,見他點頭,又思索著說:“我是奇怪聯軍如此保守。按照消息,摩尼亞女邊疆伯爵也帶隊加入聯軍。她在第聶伯河與金帳汗國的戰斗你應該聽說過,十足的黃胡子風格。”
黃胡子風格?能跟他結結實實打一仗該多好。咂咂嘴,榮金根唏噓搖頭,然后笑著說:“聯軍。”
聯軍,是啊,聯軍。赫爾曼也笑起來,隨即又嘆了口氣。自己這邊何嘗不是?灘涂上,條頓騎士團團員,利沃尼亞騎士團,世俗貴族和騎士,雇用步兵,征召步兵,雇傭兵…。細想想,能做到軍隊統一完整指揮自如的似乎只有黃胡子。
可惜啊,那年輕人想法沒人能猜透,做事更是匪夷所思。感慨片刻,拋開這念頭,赫爾曼轉而說:“薩克森加強西波莫瑞兵力以及對我們大力支援等舉動暫時不用懷疑,可小古斯塔夫必須要防范。利沃尼亞兵力空虛,要是他趁機進入…。而且,我們內部有人跟北邊聯系。”
大陸各國很少關注這些曾經肆虐整個歐洲的北方佬,但他們也不是在睡覺。這些年,瑞典在與傳統老大丹麥對抗中日益強大,又借著北方聯盟積蓄實力,幾乎將波羅的海北岸完全控制。這小古斯塔夫更是雄心勃勃,宗教改革、議會改革、鼓勵新型產業和貿易發展、組建新型軍隊,簡直是被黃胡子傳染。至于那意圖,估計是要再現維京狂潮…
這些先不管,內部的確該整頓了。念頭閃過,榮金根點點頭,又搖搖頭,沖下面示意一下。老話,解決聯軍后什么都好說。赫爾曼會意,也不再多說。
兩人又談論會與聯軍遭遇排兵布陣問題,一名團員上來匯報:聯軍未渡河攻擊,而是退回東面的左陶德。
左陶德。海德維格沒考慮什么聯軍問題。
對她來說,戰爭是貴族一本正經的匯報,是天際看不清的旗幟晃動,或者,還有多年前朦朧的恐懼。去馬林堡也好,去柯尼斯堡也好,她只希望這一仗能盡快結束。與開始的決然和些許興奮相比,她現在更關心那些農夫,那些趕著大車在冰雪泥濘中掙扎的農夫。仇恨,希望,女王,不管他們為了什么,春天的期盼在這無邊馬隊中消耗太多。
離開莫一是衷的討論會,回到典雅華麗的行帳,奧爾加涅正看著桌上地圖發呆,連她進來都沒發覺。看到這場景,海德維格停下腳步,默默品味。
得到西里西亞發生騷亂消息,這次行動的支持者和斡旋者讓娜女公爵立即前往,并帶走特蘭西瓦尼亞和摩拉維亞志愿兵。西里西亞哪天不發生騷亂?解決騎士團問題再幫助帕特里西亞不更好?海德維格心底覺得讓娜舉動跟騎士團改變態度有關,但不愿多想。
奧爾加涅沒走,甚至拒絕骷髏騎兵只負責保護女王行帳的建議,跟其他軍隊配合演練。這朵鐵玫瑰只為那個人綻放吧?海德維格甚至無法弄清這靦腆羞澀的鐵玫瑰為何冒著被黃胡子怨恨的風險幫助自己,但她有足夠的感動。她認為自己心中只該有王國,有臣民,但她無法揮去塔樓上那絲寂寞,于眼前女人類似的寂寞。
“還在想騎士團會如何應對進攻么?”壓下心頭那絲惆悵,海德維格走過去在奧爾加涅身邊坐下,笑著問道。
奧爾加涅這才驚醒,恍然看看海德維格,略帶尷尬的說:“沒有,我只是隨意看看地圖,習慣了。”
子也說不上女王威嚴,但海德維格老喜歡拿奧爾加涅打趣,笑著說:“是么?不過,我們的鐵玫瑰進軍以來就不再給我提建議,難道是不看好這次行動?或者不看好我這最高指揮官?”
“那怎么會…”奧爾加涅難為情低下頭,然后又解釋:“我是弄清了,條頓騎士團雖然稱為圣騎士,但此時軍隊形式與王國類似。他們也只能選擇陣地決戰,不具備實行各類戰術的條件。只要我們發揮各國軍隊優勢,勝利還是很有把握…”
“好了,我知道,跟我們的鐵玫瑰的軍隊相比,外面都是散兵游勇,你就勉為其難幫我一下好了…”
海德維格繼續打趣,等奧爾加涅尷尬的無法應對才笑著打住。這片刻歡樂后,海德維格想起回來的原因,收斂笑容,平靜的將一封鴿信放在奧爾加涅面前,低聲說:“你的瓦本公爵讓黑衣修士送來的。”
見奧爾加涅只是將信箋捏了幾下,并不查看,而是恍惚的望向帳外,海德維格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但她還是吸一口氣,戲謔地說:“‘黃胡子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不知誰撰寫的,但黃胡子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見奧爾加涅不自覺顫抖一下,神情有些僵硬,海德維格輕輕摟住她的肩頭,認真地說:“奧爾加涅,你已經幫助我太多,這次…”
海德維格沒說下去,奧爾加涅也沒有立即回應,而是默默看了會帳外天空,輕聲說:“海德維格,剛得知騎士團要回歸教會的時候,我的確很擔心。這幾天,我不再猶豫。來到這里,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我知道為何而戰,我的士兵同樣知道為何而戰。”
似乎在回憶什么,奧爾加涅停頓一會,接著說:“我不認識那些普魯士人,但是,我在他們身上看到部族的過去。父親可能不知道什么道理,但為了不讓妻兒被欺凌侮辱,為了斯基泰人埋藏心底的尊嚴,他帶著我們從黑海奔向匈牙利,哪怕投奔的同樣是未知,哪怕族人會全部倒在泥濘中。”
看著奧爾加涅晶亮的眼眸,跟話語似乎不相稱的面容,海德維格突然有些羞愧,惶恐,耳中也莫名其妙飄過幾乎被以往的詞句:波蘭沒有滅亡,信仰沒有淪喪…
奧爾加涅沒注意海德維格神態,嘴角露出笑意,繼續說:“因為亨利,部族存活下來,甚至,甚至重新回到黑海,得到沒有夢想過的安定。以前,我一直是慶幸,慶幸父親將我送給亨利的決定,慶幸部族的好運。現在我才慢慢明白這原因。亨利不是因為寵溺我做這些,在他心里,每個人的苦難都會變成責任。為此,他幫助庫曼人,幫助瓦拉幾亞人,幫助拜占庭人,也幫助…”
奧爾加涅本來要說也幫助了波蘭人,看到海德維格癡癡望著自己的眼神,突然感到些難為情,羞澀躲開她目光才接著說:“我是個笨女人,只希望…,只希望得到…,呵護,可是…,可是我也要做些什么,不能因為他沒看到就忽視,不能因害怕他發怒就什么也不做…”
你是幸福的,那呵護渴望理所當然,那期盼和守候可以光明正大驚心動魄。海德維格并不能完全理解奧爾加涅話語中包含的深意,但這話語讓她感到羞愧。
與奧爾加涅相比,自己是不是太膚淺?是不是在用王國和臣民掩飾無能和膽怯?海德維格有些冷,但帳外傳來說話聲,打斷她的思路。茫然看到奧爾加涅臉上的幸福,一絲說不出的妒忌又遮蔽她的恐慌。
來人是茲比格涅夫。魏陶德、馬佐夫舍公爵、奧利格爾多維奇等人已經達成共識,明天,聯軍向北進發,繞過條頓騎士團德爾文次渡口防線,直逼馬林堡。
為掩飾臉上因剛才情緒激蕩導致的潮紅,奧爾加涅低頭看地圖,注意到從這向北二十多羅馬里有一個小村鎮:坦能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