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股部隊突襲,放火,將對方‘激’怒后‘誘’導至合適地段截擊,甚至逛街似的‘摸’走整營英軍的武器。部屬輪換休息,劉氓卻極有耐‘性’的整整折騰一晚。也許是因為空手而來,他從不畏懼拼搏,越是絕望越是如此。此刻,幾乎所有希望都斷絕,特別是他既渴望,又不愿去乞求的希望斷絕,他就只能將近衛軍“沒有不可能”的座右銘貫徹到底。
偶爾,他也會反省,不過那更多是無奈。步伐快到如此地步,出乎大家想象,也出乎他的預料。但結局已經顯現端倪,大家對他就只剩恐懼。任何時代,大家會贊頌一位強勢君主,同時也會心生恐懼,而他莫名其妙就走到這一步。此刻,他很希望對方能給他個臺階,但對方顯然沒這意思。
像尼科‘波’爾一樣,犧牲自己保存屬下?對他此時身份來說這毫無意義,還會讓近衛軍失去存在的價值。近衛軍,這是君主時代專有名詞。體面投降?他從來希望別人這么做,也不會過于為難對方,可他意識深處就沒這個詞。
仿佛被他的舉動‘激’怒,黎明時分,包括水手在內,英軍幾乎全部擁入城內,不計代價沿街區推進。面對排‘成’人墻默默前行的士兵,任何小巧手段都無用,他只得命令全方位退卻。等退到蒂利伯爵士兵構筑的壁壘防線后,雙方在接觸面上已不存在兵力差異,完全是配合、意志和戰技的較量。
個人能力再這樣的戰斗中不起多大作用,甚至會影響士兵協作配合,他只得慢慢退回后方。站在公爵府邸的天臺上掃視,槍炮騰起的煙霧在街道房屋間勾勒出半徑多則一公里,少則數百米的戰線。府邸前廣場一半安置馬匹和物資,另一半滿是裹著軍毯熟睡的士兵,不時有士兵以百人隊或旗隊回來替換,讓廣場不斷變幻景致。
也許小家伙是用腳‘弄’斷撒在地上的火‘藥’線,但還是該在這里給他立一尊撒‘尿’小雕像。偶然注意到旁邊的街巷,他腦中冒出這么個念頭。‘侍’從和幕僚團人員已經全部登上天臺,根據各處情況調整兵力部署,不時有人匆匆跑下天臺帶隊出擊,相對來說,他成了閑人,自然有時間胡思‘亂’想。
蒂利伯爵走上天臺,到他身邊,隨著他的視線看一會,輕聲說:“陛下,我不明白,為何不清除那些可疑人員,哪怕驅離也好。”
這位伯爵多年組織傭兵打仗,老底子人員都非常可靠,雖不能人贓并獲,哪些人有問題還是能‘弄’清一二。昨晚事情發生,伯爵再也等不下去,準備清理‘門’戶,卻被他阻止。
仔細看看兩處被英軍攻占的街壘,劉氓扭頭看著伯爵,搖搖頭說:“你應該能感覺到,跟那些有目標的人不同,他們大多數是猶豫。也許,我的確是太傲慢,他們心存疑慮也不奇怪。現在是殊死搏斗,不是生就是死,如果我們能僥幸得勝,我想,你看他們不會有所不同。”
伯爵呆呆看了他一會,笑起來,難為情的說:“陛下,當你來到城下時,我也有過猶豫。畢竟,你創造的輝煌從未聽說過,讓人感到不真實。可是看到你去救那個士兵,我明白了。在你心中,我跟他區別不大。雖然依舊難以相信,我卻放心了。”
“也許吧。不過大多時候你們還是有區別,畢竟你被單單扔在那的機會很少。”
兩人同時笑起來。伯爵搖搖頭,繼續去關注前方,劉氓淡然看著遠處塵煙,思緒飛到奧爾加涅和威廉?退爾等人身上。能大規模使用的毒‘藥’,毒‘性’一般不會很強,主要起弱化作用,也許他們能度過難關。可他們是遭到暗算,將領也許會被重點關照。
或自我開解或徒勞憂慮,他理不清思緒。但他知道,無論他們能否度過難關,無論這里能否度過難關,他難以再打下去。取得的效果已經出乎意料,他卻感到說不出的失落。
背后傳來細微腳步聲,是埃斯特羅娜。他略感納悶: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表哥,這讓我回憶起南錫城。不過,那次你是在鎮壓市民起義,這次捍衛榮耀。”
“沒什么不同,戰爭永遠是為了利益。”隨口應一句,劉氓又問:“你用的是什么毒‘藥’?”
“毒‘藥’?”愣了一會,埃斯特羅娜才回應:“應該是英格蘭紅豆杉,那是別人準備的,我不太清楚。但你放心,如此大規模下毒并不容易,士兵中毒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軍官多些,但也不會致命。再說,他們只是要困住你的步兵,并不想留下…”
“留下卑鄙名聲是么?無所謂,只要你們贏了,說什么都可以。但現在你們該慶幸,許多人不必承擔更可怕的后果。”
“表哥,你還是這么自信。那你覺得,這里,你的士兵還能堅持多久?”
“也許能堅持到黃昏…”
話沒說完,他腦海中驟然出現多年前瓦爾納海灘場景,不由自主瑟縮一下。那樣的經歷一次足夠,他不想再嘗試,而且,古納爾也不會陪伴在身邊。
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天臺樓梯口,而埃斯特羅娜正攙扶自己。實在太累,該休息一下,最后關頭出丑可不好。他隨意看埃斯特羅娜一眼,沒拒絕她的好意。
一旦犯困就不可收拾,回到房間,也不管窗欞因槍炮聲嘩嘩作響,他匆匆在埃斯特羅娜幫助下卸去大半鎧甲,然后不管不顧窩在沙發上就睡。‘迷’糊中,感到有人為他擦拭,給他蓋上被子,并在一旁默默守候,他卻安之若素。
這短暫睡眠隨著一聲巨響作罷。
他條件反‘射’要坐起身,卻發覺抱著。是埃斯特羅娜跪在沙發邊抱著他。‘女’人眼中開始是茫然,隨后是欣慰,最后回復憔悴的淡漠,不過眼底深處還是多了些什么。
松開他,埃斯特羅娜像是有些失望,沒起身離開,而是盯著他平靜的說:“表哥,你對我沒有戒心。”
“哦…”劉氓應了一聲,坐起身四下看看,這才搞明白,是一顆炮彈透窗而入,砸碎圓桌后嵌入樓板。口徑不大,而且到了‘射’程盡頭。
看看窗外,剛中午的樣子。他晃晃腦袋,起身就撈鎧甲。
兩名‘侍’從已經聞聲趕來,見埃斯特羅娜為自己的陛下穿戴鎧甲,似乎也不以為意。
沖兩人點點頭,劉氓隨意問:“還剩多少人?”
“近衛軍和蒂利伯爵傭兵加起來不到五千,格布哈特副首領和幾名大兵團長都已負傷,但我們牢牢守住防線,英格蘭人想攻到這里并不容易。而且,英格蘭人損失遠超我們,戰艦水手開始進入一線作戰。”
“是么…”劉氓已經穿戴好鎧甲,俯身抄起盾牌和寶劍,卻呆呆站住。
這味道不對吧?再急也急不到這地步。近衛步兵,康布雷和盧森堡的兵力,黑森公爵和各主教軍隊,哪怕沒有自己這邊明確消息,三方面自身情況發生變化也都有可能。
他看看埃斯特羅娜,卻發現‘女’人在認真研究地板上彈丸,似乎對這東西落點很不滿意。來到這,就是為跟我一起死?這念頭夠荒唐,一閃而過,他隨即說:“跟我走,我要跟莫寧頓伯爵或曼斯菲爾德男爵談談。”
埃斯特羅娜好一會才有反應,抬頭看著他,這次來始終不變的,憔悴淡然,甚至有些死氣的表情似乎多了些什么。隨即,這‘女’人低下頭,當先向外走。
可劉氓剛跟她走出府邸,約瑟夫卻匆匆趕來。
為防止炮擊,廣場已部分凈空,傷員和休整的士兵都在建筑物下方。看過去,似乎狀態都還不錯,居然有人說笑。感覺槍炮聲正在減弱,劉氓停下腳步。
“陛下,莫寧頓伯爵請求與您會面。”來到近前,約瑟夫老大聲音喊一句,隨后從埃斯特羅娜反應中明白自己應該是失聰,居然顯得有點訕訕不知所措。
作為主要‘侍’從跟隨自己不像是什么好活計。見這小子額頭掛彩,披風上好幾個‘洞’眼,劉氓覺得有點心酸。邊走邊想著該有點什么表示,最終卻沖幾個剛返回休整的近衛隊員喊:“來兩個‘精’神點的,我們去談判。”
再‘精’神也沒用。估計是仿效他在倫敦郊外與黑太子會面時場景。雙方會見地點是‘交’火線中間一座殘存小屋,周圍建筑基本被夷平。
碎石塵土都已清理干凈,桌椅簡陋,但鋪上雪白桌布。曼斯菲爾德男爵劉氓當然認識,另一位同樣一身錯金銀繁復‘花’紋鎧甲的四十余歲男子應該就是莫寧頓伯爵。第三位則是‘女’士,二十余歲,相貌平平無奇,一雙不大的茶‘色’眼睛卻分外有神。
‘女’士居中,兩位指揮官陪坐,三人神態嫻雅舉止莊重,到襯得劉氓一干人實在像土匪。轟走幾個近衛隊員,劉氓也讓埃斯特羅娜坐中間,自己跟約瑟夫一邊一個。
三人都看著他,除曼斯菲爾德男爵外多少顯出好奇,而他卻自顧自摳指甲。埃斯特羅娜低頭看桌面,約瑟夫想介紹,耳朵不太好使,又感到對方似乎有些倨傲,干脆跟隨主人風格。
沉默半天,劉氓十個指甲都快扣完,對方‘女’士終于說:“作為英格蘭王國攝政公主,我很遺憾在這種場合會見傳說中的德意志皇帝。但我認為,體面投降無損您的威嚴。而且,我王只是想邀您觀賞嶄新的倫敦,不會附帶任何條件。”
劉氓吹了吹手指,沒理會她,也不看那邊一臉平和笑意的莫寧頓伯爵,而是盯著曼斯菲爾德男爵問:“我的近衛軍已經趕來了?”
得到否定答復,他又開始用桌布擦指甲。
“作為一個偉大統帥,判明利弊,善于取舍…”
那位‘女’士繼續說,劉氓卻擺擺手,側耳聽了一會,納悶的嘟囔:“這是…”
片刻,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即,笑意平復,對曼斯菲爾德男爵說:“你們有半個小時撤退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