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傳統當然重要,可讓公國富足起來是領主的責任。戰爭總有一天會結束,我的公爵,那時候你可要為貴族無休止的吵嚷和民眾期盼的眼神煩惱了。還有,你總不能只給小家伙留下無數吵嚷著要打仗的弓騎兵吧。”奧斯曼大維齊估計已經抵達瓦爾納,劉氓卻跑到布加勒斯特與德古拉瞎扯。也許他是傲慢,但有這理由,有這條件。
他有心讓聯軍休整幾天好好過圣誕瞻禮,可大家的熱情幾乎不是他能壓制的。短短兩天,匈牙利、瓦拉幾亞、特蘭西瓦尼亞和摩拉維亞聯軍連克魯塞等多瑙河沿岸城鎮,奧地利-匈牙利軍隊則在西蒙?阿森軍隊配合下直撲弗拉察,并暗中說服城內保加爾士兵,將該城拿下。匈雅提、古依斯提尼亞尼也趁勢指揮特蘭西瓦尼亞步兵和劉氓的近衛軍深入內陸,很快就在保加爾人配合下拔出奧斯曼人據守的幾座城鎮。
斯塔拉山脈以北徹底收復,索菲亞被分割包圍,南路軍俯瞰色雷斯平原,劉氓對奧斯曼人在談判問題上猶豫不決已經失去耐性,有心讓他們嘗嘗被冷落的滋味。
當然,這并不是他來布加勒斯特的主要理由。德古拉在圍攻魯塞時負了傷。不能說兩人關系到底有多親厚,但劉氓的確對德古拉有些難言歉疚,也不希望腓特烈離去時的感傷重演。
宮殿內奧斯曼風格已經被徹底清除,換之以東羅馬、匈牙利和瓦拉幾亞本族特色糅合的裝飾,也許本就都帶著濃郁東方氣息,居然出奇的自然而和諧。德古拉的傷不算太重,但關切他的人還是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并責令他在壁爐旁躺椅上老老實實歇著。同樣,劉氓也有人關切,兩人倒像是難兄難弟。而不遠處的沙發上,大讓娜正跟匈牙利的伊麗莎白談笑逗弄德古拉不到半歲的兒子。
整個客廳場景似乎過于溫馨,與東面仍在激烈進行的戰事毫不相干,多少讓本就心中別有滋味的劉氓感到不真實。提到小家伙,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小亨利,突然間就冒出撇下一切前往納瓦拉的沖動,可看到大讓娜掩不住的艷羨,這沖動又很快平息。
聽完他善意責備,德古拉顯得有些靦腆,訕訕應了兩聲,難為情看著伊麗莎白和孩子,顯然是在這方面沒有話語權。
劉氓也笑起來。他感覺到,德古拉完全變了個人,一年前那種若有若無的虐氣消失無蹤,此時安靜躺著,說不出的溫文爾雅,臉上那絲略顯羞赧的幸福更是遮掩不住。
看看伊麗莎白,蒼白與清瘦已被端莊靚麗取代,原有的寥落徹底失去,幸福感比德古拉還要強烈。而且,她自見面起就顯得自然大方,兩人間那些久遠的別扭顯然已淹沒在記憶深處,完全融入現在的甜美生活。
那凄美傳說顯然失去萌發的根基,不會再為無數人留下遐想空間了。眼角余光再看看德古拉,劉氓難得有種心情釋放后的輕松,還多了些無名的自豪感,似乎兩人這幸福也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伊麗莎白一直聽著他和丈夫的談話,也感覺到丈夫求助的目光,正想隨意說兩句,卻發現他有些恍惚,愣下神,忘了想說什么。大讓娜沒注意到劉氓的狀態,以為她是不好回答,笑著替她辯解:“我們仁慈的陛下,要不是公爵他們無私付出,哪來現在偉大的勝利。而且,我們的公爵并未忽視貴族和民眾的利益,只是因半年來奧斯曼人侵襲有所耽擱。即便這樣,貿易和普洛耶什蒂的作坊發展也很快,否則你的近衛軍哪來的燈油,我們的公爵夫人可是很善于持家的…”
大讓娜的話語將劉氓驚醒。他說那些話當然是因為一路來的感慨及憂慮,聽大讓娜這么一說,感到自己的話不僅多余,還有指手畫腳的嫌疑,訕訕笑著說:“是我多慮了,我的公爵和美麗妻子當然有能力讓瓦拉幾亞富足起來。但讓娜也別說我瞎操心,半年來奧斯曼人的破壞還是很嚴重,進城時,商人也不多。我覺得等戰爭結束,除了讓農夫回到家園耕種,貿易也很重要。公爵可以考慮在康斯坦察和多瑙河間開挖一條運河…”
他這話一出口大讓娜就明白,這是要把多瑙河口以南沿岸土地交給德古拉。鑒于匈雅提出色的表現,大讓娜早就在特蘭西瓦尼亞貴族中樹立他的威信,將公國轉給他的意圖已經得到多數人認可。多瑙河口以南土地一直是匈雅提在經營,雖然決定權在這皇帝,她也的考量一下。很快,她不再擔憂。在摩尼亞開發中,奧爾加涅已經把把喀爾巴阡山以東地段設定為特蘭西瓦尼亞移民區,將佩列斯拉維茨交給匈雅提,出海口問題就解決了,也就順著話題談起瓦拉幾亞和特蘭西瓦尼亞的合作。
劉氓對領地問題向來沒有覺悟,大讓娜也不自覺融入他大帝國思維中,德古拉夫妻卻難免心潮澎湃。他們無法理解劉氓的思維模式,對這問題,除了黃胡子將他們當做親人,似乎只能用使徒沒有私利解釋。種種心情糾合,兩人對劉氓的感覺也就更加自然,談話慢慢如聊家常般親切自如。
劉氓哪知道兩人的心理歷程,也不知道他這莫名其妙的龐大帝國就是因此莫名其妙團結。他的思維跳躍性極強,等觸及瓦拉幾亞各類具體事務,談起普洛耶什蒂魔鬼之淚的開發與應用,他卻突然想起瘟疫之前與金帳汗國的戰爭,想起第聶伯河東岸那場戰斗。
那次要不是對方莫名其妙放一馬,他全軍覆沒也說不定。可以說,近衛隊和騎士團無論在戰爭模式和裝備上都不是金帳汗國對手。現在元帝國西進勢頭日趨緊迫,不可能將希望放在對方仁慈上。
東方是熱兵器的源頭,照現在情況看,發展和使用必然超越他前世的進程。再說,哪怕他盡量壓制,這邊熱兵器發展也日新月異,再逆潮流而動顯然不合時宜。近衛軍也要順應科西嘉近衛器械兵雪藏的裝備可適當應用了。想到這,他不由自主規劃起近衛軍新的裝備和訓練計劃。
天色已不早,發現他心不在焉,德古拉夫婦以為他累了,也無需客套,很自然結束談話,安置他休息。而他也沒有客人的自覺性,一頭埋在新的規劃中。
訓練,東歐戰事已經接近尾聲,近衛軍可以騰出時間。裝備,科希策已經依托礦山成為主要生產基地,摩尼亞別爾哥羅德港(敖德薩)也有現成的艦炮作坊,問題似乎不大。但說來簡單,這些不是小事,他絞盡腦汁才有了眉目。再加上與奧爾加涅、阿方索等人聯絡部署,不知不覺兩天就過去。
大讓娜在跟奧斯曼人談判的問題上想得更多,這兩天除代為關注較為平靜的戰事,參合近衛軍改制,也不提此事,算是讓他徹底將還在瓦爾納等候的奧斯曼大維齊忘在腦后。
西邊教會的圣誕瞻禮是二十五日,東羅馬教會的主顯日是一月七日。瓦拉幾亞屬于東羅馬教會,可德古拉夫婦還是拜托跟隨他前來的武裝神父在宮廷附屬小教堂準備彌撒。
大讓娜忘了提醒,他又無知,結果在黃昏時分正兒八經去邀請德古拉夫婦,可剛跟大讓娜離開房間,一名近衛隊員跑來匯報:“陛下,有個人要見你,說自己叫埃斯庫羅斯。”
劉氓愣了一下才想起正是那個奧斯曼大維齊,扭臉一看,見大讓娜也是滿臉詫異,疑惑的問:“幾個人?”
“就一個,還帶著一個侍女。”近衛隊員答道。
怪不得德古拉手下沒任何信息。可埃斯庫羅斯好歹是奧斯曼大維齊,這樣前來,未免太兒戲。疑惑歸疑惑,劉氓還是讓近衛隊員把人帶來。一見到人,他不光是疑惑,還有些惱火。
這家伙是個三十余歲男子,行商打扮,一副討好獻媚模樣,哪里是埃斯庫羅斯。不等劉氓發作,這家伙身后蒙著面紗的侍女走到他前方,一邊揭開面紗,一邊低聲說:“陛下,是洛克賽娜拉讓我來的。”
劉氓再次愣住,關于那個烏克蘭小女奴的記憶也泛起。似乎就是這個房間,洛克賽娜拉和另一個女孩做了他幾天女奴。隨后,洛克賽娜拉被劫走,另一個女孩跟隨奧爾加涅去了摩尼亞。但這事在他生命中漣漪都不算,早已忘卻,哪怕得知洛克賽娜拉居然成為賽力穆的皇后,他也不過略感不可思議,一笑而過。
眼前的女孩十五六歲樣子,依稀跟洛克賽娜拉有些相像。但劉氓那段記憶太模糊,也無從對比。略想想,他還是沖女孩點點頭,默默回到壁爐邊坐下。
女孩跟上來,卻跪在他身前不遠一言不發。大讓娜搞不清這是怎么回事,感覺沒什么危險,支應幾句就離去。她一走,女孩又回身示意跟來的男子離開,這才問道:“陛下,皇后讓我問你,是否還記得她。”
劉氓現在搞不清這位身世離奇的皇后要干什么,下意識點點頭。女孩像是沒想好如何應對這情況,遲疑片刻才繼續說:“皇后說,命運不可捉摸,但她始終想問你,既然答應保護她,為何讓她被劫走,讓她在恐懼和絕望中尋求生路…”
女孩表情有些生硬,甚至是麻木,但說起來就不再停頓。默默聽半天,劉氓似乎能看到洛克賽娜拉眼中的茫然和憤恨。在言語中,這位皇后顯然并不因此時的身份滿足,似乎只想揪著他問個清楚,讓他為當年的失誤后悔,讓他為當年對這女人的輕視后悔,顯露出一種近乎瘋狂不可理喻的心態。
正如洛克賽娜拉所說,命運不可捉摸,劉氓又如何為這事下個論斷?等女孩停止敘述,他只好說:“回去告訴你們皇后,當年是我違背承諾。我為她的命運感到傷感,但敬佩她的堅強。她現在已經得到一個帝國的尊重,沒必要在意當年的坎坷。”
女孩低下頭想了半天,又抬起頭,壓低聲音說:“陛下,皇后說,如果你愿意,她有能力將整個帝國交給你,而你只需要讓她成為皇后,并在這里對她承認自己當年的錯誤。”
這真是瘋了。劉氓對這女人徹底無語。